第6章 莫如笙：2025年9月26日（三）

莫如笙一如既往的覺得尷尬，她想了一想，似乎是打算和李師傅打個招呼，但是莫如笙話還沒開口，便已經頓住了。

她看見了李師傅通紅的雙眼，李師傅在哭。

就這一瞬間的停頓，李師傅從莫如笙身邊走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莫如笙這個人。就在這一刻，莫如笙的頭忽然間又痛了起來。

「這位是......」

阿松似乎注意到了莫如笙，他有些疑惑的看著莫如笙，眼中閃爍著不為人知的光芒。莫如笙嚇了一跳，她轉頭看著阿松，這是個英俊的年輕男子，和明婷非常般配，阿松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溫度，視線似乎看著她，也似乎看向她背後的哪一個人。莫如笙心臟猛地一跳，一陣冷風吹過，明明的熱熱的天氣，她卻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我，我叫莫如笙，和明婷一個辦公室！」莫如笙有些不安，她敏銳的覺得阿松似乎對自己有些敵視，這個人從前並不認識自己，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阿松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

聽到了明婷的名字，阿松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點。「哦，這樣啊。」他說到。

莫如笙此時真的是越來越頭疼了，那股子彷彿鑽入腦子當中的疼痛令她心中恐懼，她的腳步後退兩步，這裡的人似乎和自己都不熟，她跟誰說自己先離開了都會有種怪怪的感覺，但是自己貿貿然離開的話，更是會讓人家覺得自己沒有禮貌。

「你怎麼了？」裴任看向莫如笙。

「沒......」莫如笙正想說沒什麼，但是她卻忽然間心念一轉，對著裴任低聲說了一句：「可能頭有點不舒服。」

「難道是......？」裴任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我陪你去個醫院吧。」

莫如笙心中湧起碎碎的感動，但是她擺擺手：「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應該還是酒的問題吧。」裴任這樣說到，莫如笙尷尬的笑了笑，裴任卻不由分說的輕輕推了她一下：「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不然我內心會不安的。」

莫如笙沒有辦法反駁，幸好此時她就這樣離開也不算太過突兀，阿松和楊天音並肩走著，校長與這兩母子隨口說了兩句便也離開了，楊天音似乎對莫如笙印象還行，轉身的時候也朝著莫如笙點了點頭。

阿松沒有看她，直接轉身離開了。

第五中學附近就是一家小醫院，莫如笙此時稍微感覺好了點兒，然而裴任卻似乎硬是要跟著她進入醫院。莫如笙沒有辦法阻攔他，因此也就隨他去了。她只是想著，怎樣可以快點離開醫院，不能妨礙別人的時間。

中午醫院人比較多，莫如笙心疼地付了診金，醫生只是隨便幫她看了看便開了些葯，莫如笙有些不滿的走了出來，她心中覺得，醫院真是個坑錢的地方。

幸好裴任似乎接到了一個電話，此時已經離開了。

折騰了這一中午，不僅午飯沒吃上，還倒貼了幾百塊錢，此時快要到孩子們上下午的課了，莫如笙正想要離開醫院，竟然碰到了一個令她驚訝萬分的人。

李師傅。

「李師傅，李師傅！」莫如笙此時倒是直接上去跟他打招呼，只是李師傅依舊紅著一雙眼睛，他有些恍惚的抬起頭來，莫如笙倒退一步——她看見，李師傅的雙眼布滿血絲，眼袋腫大而且發紅。

「李師傅，你怎麼了？」

李師傅似乎是看了莫如笙很久很久，這才認出了她究竟是誰，李師傅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容，聲音嘶啞：「啊，是莫老師啊......」

「李師傅，我剛才在學校裡面看見你呢，不過你沒看見我。」莫如笙看著這個中年男人憔悴而且悲傷的面容，新紅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東西，反而令她心中也「咯噔」一下。

「哦哦，這樣......」

「李師傅，你精神不好啊，你先坐下休息休息。」莫如笙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對方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莫如笙怎樣也無法拋下李師傅離開醫院。

她從飲水機倒了杯水遞給了李師傅，李師傅接過了，但是完全沒有喝水的想法他只是紅著眼眶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和昨天在學校門口看到的那個李師傅完全不一樣。

「李師傅......」

「莫老師，謝謝你......」李師傅哽咽著開口。他這樣開口說到：「你昨天幫忙評的那張卷子，我家小孩說講得很細緻，他很高興......他......」

李師傅說完這一句，竟然又開始哭起來了，莫如笙心中冰涼一片，她即使沒有經歷過這些東西，她也已經猜測出來了。

「我的小孩，他還在讀高中，怎麼就走了呢？」

李師傅嗚咽著將頭埋進了自己的手臂當中，他的肩膀顫抖不已，確實是在壓低自己的哭聲，莫如笙倒吸一口涼氣，心中苦澀萬分，那個她想不起來什麼樣子的孩子，那個昨天還被自己稱讚作文寫得好的孩子，沒想到就這樣沒了。

昨天下午校門外的李師傅，恐怕一去不復返了。

莫如笙手腳無措，她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一個傷心的父親，她最終只能將一隻手搭在了這父親的肩膀上，輕輕的拍動：「李師傅，不要傷心了，李醒他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蒼白無力的安慰只是激發李師傅的傷感，他嗚嗚地哭著：「不就是發個燒嗎，昨天都退燒了，今天怎麼一下不見，人說沒就沒了呢？」

「就是因為發燒嗎？」

「說是高燒引發的併發症......」李師傅傷心欲絕。

莫如笙坐在一旁，這個自己才剛剛見過幾面的中年男人正在面臨著他一生中最為悲傷的時刻，莫如笙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因為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是李師傅這樣的模樣，生生的就讓莫如笙升起一陣恐懼的心理。

是怎樣的悲哀，才會使得一個人在這裡大哭？

莫如笙再度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三點多了，此時自己相當於曠工來了半天，但是她的心情被李師傅的悲傷壓制住了，此時倒也不怎麼關注自己曠工的事情了。

她回到學校，已經四點15分了，辦公室外的一個老師看見莫如笙，她的眼中明顯的露出不滿的神色：「你都去哪了？不知道要上班？」

莫如笙有些呆愣，她回過神來，連忙低頭：「對不起，有些事情......」

那老師皺了皺眉頭，將一份資料遞了過來：「吶，拿去給校長吧，一個學生的家長今天過來辦理退學了。」

莫如笙接過被牛皮紙裝好的資料，她忽然想起來，這個老師，就是高一六班的老師。

這份資料，難道是......

莫如笙低頭看了看，果然，那牛皮紙上有幾個娟秀的字跡——「高一六班，李醒」。

原來如此。莫如笙嘆了口氣，原來李師傅今天是來學校為他兒子辦理退學手續的。怪不得自己中午的時候看見了李師傅的身影......莫如笙心中一動，她似乎記得，就在李師傅路過花壇的瞬間，阿松的那個冷漠的笑容。

這都哪跟哪啊！莫如笙心中罵自己。「快去啊，還愣著做什麼？」那老師催了一句，神色更是不耐，莫如笙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她連連點頭，轉身朝著樓梯的位置走去，手中緊緊的抱著那份資料。

她知道，假如自己打開來看的話，多半能夠找到資料上的小照片，知道李醒長什麼樣子，但是她的心中被一陣強烈的悲傷覆蓋住了，雙手遲遲不能打開文件袋。

她渾渾噩噩的從校長辦公室回來，又回到了高一語文辦公室，莫如笙神情疲憊的趴在桌子上，但是她沒有像昨天那樣睡著，相反，她此時非常清醒。

天漸漸黑了，她感覺不到餓意，辦公室的老師漸漸回家了，留下的幾個需要值晚自修的老師也去往各自的課室了，莫如笙嘆了口氣，這個辦公室在她的眼中從空空如也變成坐滿了人，又重新變為空蕩蕩的，她的心中湧起一股的悲涼，不知道是因為李醒，還是因為孤獨的自己。

今天孩子們似乎沒有寫作文，平常的莫如笙或者還會擔心一下孩子們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今天的她卻莫名的鬆了一口氣。正在這時，她放置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間亮了起來，那上面是一條信息。

「如笙，你能下晚修後過來我家嗎？我有事找你。——我是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