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歲月
歲雲秋矣,日月其除。
????少女手腕輕轉,又一次落筆,仍是不輕不重地寫下這八字,一遍一遍,不知厭倦。
????就好像,這一個個輕飄若虛的字是她乾涸凝固的,血。
????「我等奉主之命,夏姑娘,你要怨便怨自己命數不好吧。」黑凰羽騎整列於前,為首一人神情冷淡,一雙奪命千萬的手按著劍炳,蓄勢待發。而她一身鮮紅的舞衣,刺眼如同一個可笑的笑話。命數……如果註定要死,那她,便認了吧。
????可如今著又算什麼?思緒飄轉,少女猛的將眼前桌案一掃而翻。是的,她沒死,被長劍穿心,跌落懸崖,本該葬身大海淪為魚食,可……抬眸,鏡子里的容顏即使蒼白病態,也依然清秀雅緻,只一雙漂亮的墨眸,便能傾倒人無數。她勾唇一笑,鏡影也笑,明明是很美的樣子,可少女只覺得諷刺。
????誰會信呢,她夏凡凡有朝一日也能同美這個字有聯繫。不,她不是夏凡凡了,少女盯著明亮的鏡面,突然就很悲愴,這張臉,是叫寧沬。誰會信呢,她夏凡凡有朝一日也能同美這個字有聯繫。不,她不是夏凡凡了,少女盯著明亮的鏡面,突然就很悲愴,這張臉,是叫寧沬。
????月隱茗居
????白衣素,起弦風雅。樹下少年身影單薄,他低眉,指尖按弦而起,清風聊與,三分疏狂。此刻穹頂一片昏暗,幾抹寥葉低低旋舞,頂上漆黑如墨汁一樣的雲朵擠在一起,發出沉悶的低鳴。要下雨了,少年勾一抹笑,明媚艷麗,指下琴音卻陡然一高,灰暗天穹閃過一道銀蛇,轟鳴的雷聲呼來,驟雨傾盆。
????少年白衣微亂,臨風自若,仍是素手緩緩拂弦,曲調悠涼。
?少年白衣微亂,臨風自若,仍是素手緩緩拂弦,曲調悠涼。
大雨沖刷,可洗一身煙塵,卻,不能洗心。他指尖輕抹弦上雨水,一攏一挑,屏卻相思,明知無益,他仍是不能做到。青絲濕盡,發稍雨落如注,沉悶無聲,傾世的雨越落越長,如他深陷其中那樣寞然。誰會信呢,她夏凡凡有朝一日也能同美這個字有聯繫。不,她不是夏凡凡了,少女盯著明亮的鏡面,突然就很悲愴,這張臉,是叫寧沬。
????「弦聲問心,你這又是何苦。」來的男子撐一把青傘,雨中施施而立,自生清傲,他似是穿著這世間最深邃的玄服,朗朗眉目光華流肆,驚落疏狂。
????古樸琴弦震開一簇雨水,少年卻不看他,又緩奏一闕,聽著纏綿絲低低回蕩,這才開口「樂熙不過一介凡人,心中自然有苦。」他這清越淡然的一句,倒是令那俊華男子微微一怔,看來他真是痛得極深了,若在以往,謙和爾雅的寧家公子何至如此薄人情面。
????現在的寧樂熙,倒像只兇狠而無處發泄的小獸。
????他只是近乎瘋狂的重奏來自幽遠的碧落曲,彷彿這樣就可以追溯回某個思念的人。
????寧沬。
????男子眉眼輕挑,寧家在浮悠城落戶不過百年,但這百年時間就足以讓一個家族經歷繁榮與衰敗,雖然在他人眼裡寧家仍舊是一宗大族,不過……他嗤笑一聲,一個家族的衰落從來都不是無跡可尋:十一年前,寧家二女寧沬降生同年,寧家長子寧漠冰便遭慘死,原因不明;次年,寧家長女考入織雲學院,四年前,收留養子寧樂熙,然而不過三年的光景,寧沬失蹤,如今成了記憶全無的廢人。
????所謂的繁榮風光,不過都是假像。男子眸中閃過一道冷光,該消失的遲早都會消失,掩飾,不過是徒添一筆掙扎罷了。只是可惜了寧樂熙,這個他為數不多的知心人。
????看著他痛苦而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倒還真是有些難過。
????如果當初相遇不那麼美,他應是織不成這個自已解不開的結。少年薄涼地抬起眸,深深而望,望穿了雨幕里那一雙漂亮的墨色眸子,茫然的空洞的,像極了生命流逝盡頭的巨大絕望。他猛的一用力,古琴七弦齊齊斷裂,十指沁出的鮮血很快就被大雨沖刷而去,他只是看著,溫潤嘴角突兀地勾起一個弧度,如同浮世冰冷。
????「我該回家了。」少年推開身前琴案,搖搖欲墜地起身,風雨中模樣十分狼狽,可他的那雙眼,清亮的可以讓人忽視一切。
????十步之外,男子撐著青傘,瓊玉傘骨上有泠泠雨水落下,他盯著少年蕭索的背影,難得的眸光深沉「如果可以,你便帶她來我這坐坐吧。」他自然看得清楚,寧樂熙發力斷弦的那刻,心口怕是緊縮得厲害。十指連心,想必這痛還不及他心中之苦了。男子看著少年步履一頓,算是應下,便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眸中深沉點點散去,這夏季的雨啊,也該停了。
????寧府青夢院
????「沬兒!」寧樂熙看著房裡散亂一地,心下一緊,連忙退出房門向蓮池跑去。果然,穿著素藍長裙的人兒正倚著亭榭,眸光獃滯。一股沁人心冷的涼意瀰漫全身,寧樂熙苦笑,數不清多少次了……自昏迷醒來,他的妹妹就只想著投水尋死,就像現在,只要她再踏出一步,就能同這場雨一起永遠消逝。「沬兒。」他儘可能的放柔聲音,伸手輕輕地將人攬在懷裡,瘦弱質感令他湧起一陣心澀,「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邈遠的聲音與之重合,一瞬間,心動,心痛。她似乎看見霧魘中有一身泠然白衣,浮華沉落,滿世清雪只勾出一筆幽深寥寂。
????「痛……」寧沬扶住額頭,撕碎了的記憶潮湧而來,卻都抓不住,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在不斷叫囂,剝離她所有意識。朦朧中她似乎聽見一個陌生溫潤的聲音在喚沬兒,沬兒……「你……你是誰?」她問。寧樂熙愣了愣,壓住心中的苦澀,微笑道「沬兒,我是哥哥。」
????墨色眸子閃過一絲清明,她看著天地雨色,良久,薄唇輕輕吐出一句
????「我沒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