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6章 故事
第1377章伊凡的故事
凌晨5點,天還沒亮,某個小縣城,一棟相對老舊的居民樓內,伊凡猛的從遊戲倉坐起來。
幾秒後房間的燈自動亮起,環境顯現,其裝修和傢具都被歲月侵蝕,已經到了無法從打掃層面煥然一新的程度。
和遊戲里的光頭不同,現實里伊凡的模樣整個就是一邋遢大叔……很久沒剪的頭髮被汗水貼在額頭,上一次剃鬍子還是一周之前,他坐了好一會兒臉上的慌張才逐漸消退。
「又是你們這些混蛋啊,呵呵……」自嘲的笑了笑,伊凡起身隨手抓起旁邊舊木桌上的打火機和煙去陽台。
這種小城市夜間都很安靜,偶爾會有車輛行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朦朧的黑夜裡一縷火苗雀躍著讓煙頭髮紅,伊凡深吸一口望著有悉數星星的夜空。
「十年了啊,你們這些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
幾分鐘后,煙燃盡,他隨手丟進旁邊已經堆積不少煙頭的煙灰缸里。
「切……」
伊凡,就是遊戲里那位二八初吻在。
十年前,他還是個有夢想的高中生,雖然成績不算頂尖,但因為家庭並不富裕,所以他一直都明白讀書才能改變這一切,天賦不佳學習卻很是用工。
他沒有什麼朋友,和同學們的交流很少,在班上屬於那種『整天沉迷學習成績卻依舊在中上游』的不起眼的角色。
正如他的名字伊凡,平平凡凡。
情竇初開正值少年,伊凡當然也不例外。
但是讓他真正心動的不是班裡那幾個受歡迎的漂亮女生,而是一個和他一樣默默無聞的普通女孩子。
那天伊凡負責值日,班會後歡樂離場的同學們留下一教室的狼藉,正當在發愁要收拾好久時,走到門口的女生倒回來對他說:
「我幫你吧。」
女生的聲音有些拘謹,細如蚊蠅,但卻讓伊凡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有人說我前半生最強烈的三次心跳分別發生在上課被老師點名、下樓梯一腳踩空、和跟你對視的時候。
那一瞬間感動和感激的情緒混雜成好感,伊凡熱著臉用比女生還小的聲音說:
「謝謝!」
自那之後,兩人的距離靠近了些,女生也是班上不愛說話不受關注的人,家境和他差不多,性格、成績、愛好都能找到共同語言,他們倆相互之間的話多了起來,兩個相近的靈魂正在相互吸引。
這樣的美好時光過去了半個學期,兩人的行為也不例外的成為了同學們的談資。
伊凡和女孩的關係雖然並沒有到那一步,但長期下來的行為讓他們在別人眼中已經成了『情侶』。
因為他們沒有仇敵,也沒有閃光點,所以這對『情侶』沒有被集火,沒有變成漫天飛舞的流言蜚語。
高三是個見證奇迹的學年,大部分人一生中最博學的時候就在這一年,而擁有這些就要付出與之相抵甚至數倍的努力,大家都在拼。
伊凡和女孩亦是如此,他們有時候甚至會展望未來,並約定好去同一個學校,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
那天是女生值日,但因為伊凡家裡有事就先離開了,等辦完事就想著和往常一樣跟女生聊天,在夏夜裡一起複習,一起用語音聊著彷彿永遠也聊不完的各種話題。
但各種消息發出去都沒有回應,語音也沒有接,雖然才離校不到1小時,但伊凡卻在等待消息的過程中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在多次電話也無人接聽后,他撥通了女孩家裡的電話,然而卻收到女孩並沒有回來的消息。
伊凡越想越但心,越擔心越亂,越亂就越著急,他決定去學校找……他也只能想到學校了。
離學校不算***常騎自行車也要十五分鐘,但心急之下他一路狂襲,不到十分鐘就來到了學校。
沒和保安打招呼,內心緊張的伊凡進入已經空無一人的校區,走到熟悉的教學樓,熟悉的教室,卻沒有找到所但心的人……
不過教室門還開著,座椅也沒有收拾完畢,甚至黑板也才擦到一半,這讓伊凡更心急如焚,當場就要掏出手機報警,是餘存的理智阻止了他。
或許是冥冥中有天意,又或許是情緒的指引,在一系列的聯想后,他決定去老師的辦公室看看,因為值日的事情忙完就要把鑰匙放過去。
快速的來到教務處大樓,走上不算熟悉的樓道,來到虛掩的門前,抬起手正準備敲,裡面卻傳來女孩和老師的對話:
「不要,求求你別這樣……」
「怎麼?錢和補助不想要了?」
「不,不是,可是別……」
「那你還想不想上大學了?」
「我……」
「這就對麻,你想想,要是沒我幫你組織籌款,你媽媽的病都活不到現在,你考上大學才能改變你的家庭情況,你明白嗎?」
「……」
「嘿嘿,其實有些東西不用看的太重,等你長大了出生社會就明白了,現在付出的這些啊,都是好多人夢寐以求都想要得到的幫助。」
伊凡腦袋很空,無所適從的站在門口,裡面傳來了女生的啜泣,以及讓伊凡停了聽了不舒服的男性笑聲。
伊凡心裡一緊……這個年紀該懂的他都懂,瞬間就腦補了進去后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後果。
他知道她家裡最近母親病重的事情,但年輕的他除了安慰和鼓勵,什麼也做不了……明明還沒出生社會,卻已經開始體驗社會。
『但是,所以,可是……』
「不要…」
正當伊凡猶豫時,女孩下意識的喊聲鶩定了他的決心。
不!
凌亂、費解、害怕、慌張、但心,各種情緒一股腦的衝上頭化作憤怒,他用力推開門。
裡面,女孩衣衫凌亂的仰倒在沙發上,眼角還掛著淚水,而那個禿頂的班主任正貪婪的把頭埋在她脖頸處。
看到伊凡,女孩瞪大了眼睛,裡面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推門的動靜很大,可班主任似乎還不知道身後來人,嘴巴用力發出呲呲聲……
伊凡覺得他像只豬。
「你他嗎放開她!!!」怒髮衝冠,爆發出超常規的力量上前拉著班主任后領,一把向後摔在了地上。
班主任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這事兒被人發現』了的恐懼卻是立即佔據了他內心,那一瞬他甚至都看到了自己名譽掃地穿著馬甲戴著手銬上新聞的畫面。
不過等他大概看清眼前的情況后,作為成年人的他馬上鎮定下來。
『只是個學生。』
他扶了扶眼鏡臉上驚恐迅速收斂,然後裝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站起身,重新掛上了那副平常面對學生時的嚴肅面容,說道:
「伊凡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干你大爺!」
伊凡瞪著他眼裡滿是凶光,拳頭狠狠的砸在班主任臉上將其再次打翻在地。
這一拳飽含憤怒,班主任的眼鏡鏡片都被打碎了,碎片劃破了他的臉,也劃破了伊凡的手,女孩更是發出驚呼。
「你這個禽獸!你這個人渣敗類!」
伊凡的怒意並沒有因為一拳而消失,而是彷彿被血激發了獸性,隨手抄起旁邊桌子上的厚重煙灰缸就再次撲了上去:
「我打死你!!!」
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煙灰缸和腦袋碰撞,後者當場就出了血……電影里的暈厥情節沒有出現,吃痛當班主任抱頭痛呼掙扎,以至於後面幾下都被手臂擋了下來。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被嚇呆了的女孩總算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抱住了伊凡的手,哭著喊道:
「伊凡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你放開我!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我今天必須教訓他!」
「求求你不要打了…」女孩哭著搖頭,不肯鬆手,「你那樣會真的打死他的,求求你不要打了,伊凡……」
伊凡突然停住了,這是女孩第一次抱他,雖然只是手臂,但看著眼前這哭的梨花帶雨的祈求模樣,他一陣心疼。
「伊凡你不要衝動!把我打壞了你這輩子都完了!」班主任捂著頭滿臉血,趁勢不斷提著雙腳用臀部後退到了兩米外,緊張的說道:「你你你不要做傻事啊!你難道後半輩子想在牢里度過嗎!?」
女孩聞言抱得更緊了,但伊凡卻是越加火冒三丈。
「艹你媽的,那也要先打死你!」
他把手上的煙灰缸換到左手,趁機用力掙脫了女孩的束縛,一邊罵著一邊衝上去就砸。
班主任滿臉驚恐的嚎了一聲,翻身就爬到桌子底下,煙灰缸把合成板桌面砸爛,驚恐的女孩再次沖了上去,這次她抱住了伊凡的腰。
「伊凡!!!」
女孩的一聲怒喝,讓伊凡猛的一震。
「求求你,冷靜下來好嗎……」
鑽到桌子另一邊的教授也連忙說道:「對對對,冷靜,冷靜伊凡,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你想想,你現在把我打死了,你以後要這麼辦?你的父母要這麼辦?你進去了誰來照顧他們啊?」
他捂著額頭,血已經順著臉頰流入衣領,讓白色的襯衫變的猩紅,見伊凡不再暴怒他繼續說:「而且你要是變成殺人犯,她也逃不了干係,你會毀了自己,也會毀了她啊伊凡!」
「操你嗎的!」不提還好,一提伊凡就怒了,作勢又要衝過去,但女孩將他從後面死死抱住。
「伊凡,別衝動伊凡,求求你…」女孩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走好不好?」
「不行,現在不能走!」伊凡也冷靜了些,認真說道,「要先報警,把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送進去!」
「伊凡!」班主任突然站起來,連臉上的傷口都不去捂,驚恐道:「你知道你那樣做的後果嗎!?」
「哼!後果?後果就是準備坐大牢吧!你個雜碎!」
「不!你不能那樣做!你不能!我好不容易才當成班主任,我好不容易才即將升職,你要是那樣做了,我這輩子就都毀了啊!」他滿臉血流的大半個身子都是,想要上前去拉住伊凡,但伊凡手上的煙灰缸讓他不敢靠近半步。
「那是你他媽自找的!」伊凡說完拉起女孩就要走,班主任卻是慌了神,顧不上可能會在挨幾缸的風險連滾帶爬著抱住了伊凡的腳。
「不,你不能,求你了別報警,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你不報警……」班主任慌急了,突然眼睛一亮急忙說道,「伊凡!你就算不為了我,也想想你自己啊!你一旦報警,你傷害人的事情就會被追責記錄在案,那樣對你的學業和未來肯定都會有影響啊!」
伊凡想踢開他,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伊凡你也要考慮到她啊!你是她男朋友吧?!你一旦報警這件事就會被傳開,她的名聲名譽都什麼都沒有了啊!而且事情影響嚴重,她肯定會被退學,就算不退肯定會影響她後面考試,大學錄取也會受到影響,那她家裡……伊凡你要考慮清楚啊!!你一旦報警不只是我們,她的人生也就被你親手毀了啊!」
「你!他!嗎!」伊凡聽得目露凶光舉起煙灰缸就要打:「這一切都是你啊你這個個人渣!!!」
這一下要是打實了,這人當場就會沒,班主任都彷彿看到了死亡朝著自己降臨,但好在女孩一下拉住了伊凡。
「伊凡……」
女孩很怕,班主任剛才說的她也聽到了,雖然腦袋一片混亂,但她知道阻止伊凡做傻事才是對的。
班主任抓住了重點,慢慢的鬆開手伊凡也沒再想要離開,他坐起來表面上為其分析,實則保命說:
「伊凡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剛才老師一時糊塗犯了傻事,但你可以問問她,老師和她之間其實沒有發生任何事,她也是清白的……而如果你要是把這事情傳出去,那你想想,白的也會變成黑的,百口莫辯啊伊凡!你們都還年輕,未來一片光明,更是家裡的希望!所以老師也是在為你好!」
稍微冷靜下來的伊凡問女孩:「這混蛋真的沒有對你做別的?」
女孩搖搖頭:「我都拒絕了。」
「都!?」伊凡瞪了一眼班主任,「你他嗎還說一時糊塗!?」
「冷靜,冷靜。」班主任坐在地上嚇得用屁股往後挪了挪,說:「但最終,是什麼也沒發生這是事實啊!而且我保證,保證之後也不會在以任何形勢對她動手!還保證她上大學不會有多餘的任何阻礙!老師說話你放心,這件事情也算是把柄在你手上啊!所以只要我們都裝做這件事沒發生過,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伊凡盯著他,他的傷口已經被血小板堵住,血都開始凝固,一身慘兮兮的模樣彷彿命案受害人現場。
像是看出了伊凡的疑問,禿頭班主任馬上說道:「你,你放心伊凡,這些傷我也有辦法,我會說是我不小心自己摔著的,你看,只要我們誰也不說出去,你們還是班上的好孩子,高三可是緊張的一年,你們可要好好念書啊……」
「滾你嗎的!你給我記住了,我要是知道你再對她動手,就算坐牢我也會先把你打死!」在女孩可憐楚楚的模樣下,伊凡思想鬥爭一番後接受了這個提議,丟下狠話拉著女孩就離開了。
他們沒有看到坐在地上的班主任表情,鬆了口氣后那快要溢出來的怨恨模樣。
一路無話,伊凡把女孩送到家樓下他才轉身離開,女孩目送著他直到消失。
兩人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誰都沒有開口。
他們的關係還在那傳說中的友情之上、戀人未滿的程度,是濃濃的青春氣息正直頂峰之際。
有些話,面對面是說不出來的。
回到家,伊凡癱倒在床上,身體和四肢更是忍不住的顫抖。
人在激動的時候,腎上腺素會瘋狂飆升,讓你不知疲倦,渾身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而在危機解除緊張結束之後,後遺症才會潮水般湧來。
伊凡到現在都還很興奮,而且覺得心底有一團莫名的熱血之火。
他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做法,因為一切都是為了那女孩,而那女孩也沒有受到傷害,他甚至覺得自己帥爆了……而且現在班主任有把柄在自己手裡,以後不會再輕易被刁難了……
——至少他是這樣想的。
結果當天晚上警察就去伊凡家把他帶走了。
當他一臉懵逼的在父母眼前被帶上手銬時,什麼都不知道的母親當場都差點暈倒。
後面被關在鐵柵欄后的固定座椅上,伊凡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進來。
雖然有所預料,但伊凡無法接受那結果。
故意傷人罪……
原來,是那個班主任報警了,並且把整個事件扭曲。
事情變成了女生值日,伊凡回家后又倒回去意圖侵犯女生,被路過的班主任制止並叫到了辦公室教育,結果伊凡怒起傷人。
這樣的說法伊凡當然不會認,他要求見女孩,要求調監控,要求當面對質。
但的到的結果,卻是
監控損壞,老師在醫院以害怕為由拒絕見他,就連女孩……也被告訴他拒絕作證。
這讓伊凡如墜冰窖,徹底的失望、徹底的難以置信,就如同信仰崩塌,渾渾噩噩的不再反抗,認下了一切。
他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走在學校聽到的都是對他的議論和指責,這時他就已經知道,任何的解釋在沒有證據面前,都是蒼白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最後女孩轉了學,伊凡被警察帶著進行全校通報批評,說在住院的班主任寬宏大度的原諒了他,讓他可以繼續上學,只是伊凡沒有再去過學校。
伊凡從放棄抵抗就一直在等,等女孩的解釋,直到通報批評的那一天,等來了女孩發來的一個簡訊:
「對不起」。
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他……伊凡也沒有主動去聯繫女孩,就那樣渾渾噩噩的把自己關進房間,對任何人的勸說都無動於衷,終日沉浸在網路和遊戲內,把自己的未來徹底關閉,選擇了躺平,這一躺就是四年。
父母也不再勸說他,這期間他們從未放棄過伊凡,也從沒相信過伊凡會做那些事,一直都把他照顧的很好,就和小時候一樣。
直到後來的一天父親進了醫院,才讓伊凡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
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掙錢養家,孝順父母。
可然而沒有學歷沒有技術的他又能做什麼呢?
最後結果顯而易見,對遊戲的天賦以及累積下來的遊戲經驗讓他加入了遊戲行業,並掙得了第一桶金。
六年下來,他沒有非常耀眼的成績,也沒有特別過人的本領,遇到的所有挫折和現狀的起因都被他歸咎在那個學校,並以此為危險的動力,在電競這屬於年輕人的浪潮中跌宕起伏。
他也掙了不少錢,但全都交給了父母,父母也多次勸說他該成家、想想未來,但那個心結彷彿已經化作了魔咒,時不時會出現在記憶里提醒著他、束縛著他,直到現在。
......
11月10日,晴。
早上7點伊凡從遊戲倉坐起,在桌子上一陣摸索后把空煙盒揉成團丟進牆角的垃圾桶。
「竟然空了……」
距離11月7日那天的對戰已經過去3天,伊凡的生活一如既往,沒有任何多餘的波動,起床后一支煙是他的習慣。
伴隨著心裡的莫名煩躁,伊凡起身來到陽台,在那個厚重的煙灰缸里翻出一支燃了半截的煙后,如獲至寶。
「我這麼暴殄天物的嗎……」
點燃,吸入,徐徐吐出,伊凡感覺朦朧的清晨被注入了薄荷。
最後把燒到煙嘴的煙插進煙灰缸,伊凡決定今天出門買煙。
「頭髮也該剪了。」
這兩天除了對陣那個隊伍完敗以外,其餘的都勝利,而且收穫頗豐,這讓他心情莫名的有些不錯。
當他走出房間門來到客廳時,看新聞的老爹和廚房端菜出來的老媽都愣住了,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二老都要一早上班,老媽要準備好一家人的早餐和帶走的午餐。
老媽見此有些惴惴不安的問:「凡凡你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媽……都說了別叫凡凡,這整的我跟個小孩似的。」伊凡去洗手間。
「在你成家之前在媽眼裡你都會是個小孩。」老媽說道,「今天怎麼起這麼早?想吃什麼?媽現在給你做。」
「不用了,我等下要出門,你們自己吃吧,不用給我準備。」洗手間里傳來伊凡一邊刷牙一邊說話含糊不清的聲音。
老媽和老爸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詫異。
「他……真的沒事?」老媽問。
「我怎麼知道?」老爸看向電視,「你自己問他去。」
「你這老傢伙,還想不想吃飯了!?」
「……」老爸無奈看了她一眼,「他肯出門是好事,少問。」
老媽看向洗手間的眼神帶著期盼:「他要是出門見女孩子,那該多好啊……」
老爸眼神離開老媽重新看向電視,老媽瞪了他一眼,轉身去廚房。
客廳只餘下那播音腔主持人的敘述。
不多時,一條關於他們這個小縣城的新聞出現。
「近日,關於XX縣XX高校副校長涉嫌長期猥褻、猥褻未成年女學生、貪污、私生活混亂等一事有了最新進展]
然後畫面轉到了新聞發布會。
[在11月8號,我局接到了匿名人士的舉報,舉報我縣XX高校副校長XXX的多項罪狀,並提供了大量的視頻和聊天記錄等證據,我局高度重視,立即成立專案組對此事進行調查,經過核實,初步確定了XXX的猥褻侵害未成年女學生罪狀屬實,並對其依法進行刑拘,在大量的證據面前,XXX對自己犯下的惡劣行徑供認不諱,而對於舉報質控的其餘罪狀,我局還在緊密調查取證中……」
其實播到一半的時候,伊凡就出來了,手拿著還在震動的電動牙刷目光卻緊鎖在電視里的那個身影上,死死盯著,拳頭緊握了好久。
不只是他,老爸也目不轉睛盯著,已有皺紋的臉上露著詫異、以及難掩的激動。
「阿凡……」
老爸轉過頭,和伊凡對視一眼,後者馬上避開眼神,轉身開門說:
「我出去了。」
「……」
老爸望著離去的背影,直至大門緊閉眼裡的激動都沒有退卻。
良久,他轉過身,濕潤的眼眶卻已經看不清電視,他重重呼出一口氣:
「報應,報應啊……」
老媽聞聲從廚房露頭,滿臉疑惑。
……
伊凡平靜的走下樓,走出小區,越走越快,他跑起來。
晨間陽光已經照亮晴空,但還未從縣城後面的那座大山露頭,朦朧薄霧瀰漫在兩旁的樹里枝間,十一月的小城已經漸涼,伊凡穿著單衣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偏瘦的身體裡面彷彿有什麼蓄壓已久的炙熱準備要衝出來。
他跑啊跑,
跑出小徑,
跑上大道,
向著小城後面萬丈光芒的大山,
向著即將破土而出的太陽狂奔!
三公里?
五公里?
伊凡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身體不由自主的動起來,腎上腺素讓他不知疲倦,直到跑出城區,來到大道盡頭的小山坡,他爬上去,站在最高處。
前方,是那座巍峨的大山,太陽的光讓輪廓籠罩金色,巨大的倒影把整座小城壓在下面,小城的陽光總會比別的地方晚一些。
伊凡轉過身背對大山,小坡的位置足矣讓他看清整個小城,他深吸一口氣,蓄積的炙熱和情緒一股腦的噴湧出來,化作了響徹雲端的怒吼:
「啊!!!————」
太陽在這一刻突破山巔,溫暖和陽光如天神般降臨,籠罩小鎮的巨峰陰影被飛快的壓向山腳,並在這聲長遠的吼叫結束之前掠過了山坡上的伊凡。
沐浴在陽光下的他,如獲新生。
……
電視里的那個人,哪怕是過了十年伊凡也不會忘記,曾經的班主任,此時已經變成了副校長,造成他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他的人生願景被徹底中斷改寫的無法原諒之人。
因為那件事伊凡名聲惡臭,學校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想看自己想看的熱鬧,傾盡一切的嘲諷著他,離開校園時,那個學校沒有任何人站在他這邊。
伊凡曾一度的想要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想要親手去幹掉那個可惡之人,但想到那天回家父母那但心的眼神,伊凡放下殺念。
父母一直都相信他,哪怕伊凡沒有解釋這一切父母也相信他,十年來宅在家裡父母也從未有過怨言和責怪……但如果自己真的走上犯罪道路,那最傷心的肯定也會是他們。
後來伊凡告訴了他們事實真相,父母也沒有多說什麼,日子照常,關心未減。
女孩的事情父母有問過,但伊凡也拒絕了再聯繫。
整整十年,偶爾會聽到父母談起有關女孩的話題,但伊凡仍然沒有主動去找真正的答案,他也在害怕真相會超出自己所期。
他從曾經很相信女孩會找他解釋一切,但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最後到現在的不了了之。
已經放下了……
嗎?
伊凡站了好久,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大山,他往回走。
這天,伊凡去理了發,在外面吃了飯,然後從陽光明媚到燈火通明把這個小縣城的每一個街道都走了一遍……他已經有十年沒有離開家一公里範圍了。
晚上,伊凡跟隊友請了假,去大醉了一場。
一個人在燒烤攤喝到不省人事,他依稀記得喝到一半時有個穿白裙的人影開始給自己倒酒,伊凡就抓著這人開始胡言亂語,一直說到了深夜,徹底趴在了桌子上。
街道的火爆夜啤都變得寂靜,燒烤爐的炭火溫度開始消散,老闆來到桌前不好意思的搓手笑了笑說:
「那個……二位呀,你們看這時間也不早了,我這呢,也到了打烊時間,太晚回去會比較危險,二位住哪兒,我送你們吧?」
女孩抬起頭,不施粉黛的素臉上溫柔一笑:「謝謝,不用了老闆,結賬吧,我們就住附近的。」
是夜,纖細的身影扶著伊凡往回走。
臨街對面,一輛黑色轎車內,二男一女三個人注視著這一切。
「這……我以為場面會更糟糕一點的。」小為關上車窗說道。
「那傢伙酒量也太差了吧。」後座的陸離說,「這才兩瓶就開始胡言亂語了,要我是那女的,直接上去先來兩巴掌。」
多娜娜坐在他旁邊,聞言停下吃乾脆面動作,用泛著甘紫色微光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感受到這道視線,陸離『咳』清了清嗓子說:「嘛,不過我還是感覺過錯最大的一方是這女的,這麼多年都沒來主動聯繫,男的也慫,我去,這兩人絕了。」
「追根究底來說,應該是雙方都有錯吧。」小為嘆了口氣,「不過是一對被雜碎棒打了的苦命鴛鴦而已。」
「哈,還鴛鴦,高中情侶到畢業後分手的概率是90%以上。」陸離笑著說,「當然有一說一,知道真相后那女的反應也還算過關,而且這麼多年都沒嫁人的原因,也很明顯了。」
「……因為那女的也是受害者嘛,被那老東西欺騙了這麼久,加上心懷愧疚等因素。」小為無奈聳了聳肩,眼神變的銳利了些,「難以想象,學校這種神聖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渣。」
這次換陸離白了他一眼,沒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判幾年?」
小為一愣,笑道:「根據法律規定,估計是十年起步。」
「懂了,他出不來了是吧。」
「離哥我可沒說啊,具體要看法院怎麼……」
陸離笑了笑:「那我們也回去吧,說起來你這傢伙天一亮就要開始忙了吧?這麼晚回去真的呆膠布?」
小為發動了車子,窗外景物緩緩向後退去,他說:「其實臨近的這兩天反而沒什麼事情了,不然我也不會有空專門來處理這事。」
陸離忽然從後面揪住小為耳朵:「所以閑的蛋疼這就是你把我們倆拉過來看戲的理由?」
小為連忙說:「離哥離哥!我錯了,錯了錯了,我是怕萬一兩人見面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好讓你和嫂子幫我拿捏把控一下啊嘶……」
「切。」陸離鬆開他,從車內後視鏡看了眼多娜娜,沒發現她對『嫂子』有過激反應后,用老父親般的口吻說:「雖然你馬上就長大成家了,但哥還是得跟你說一下,這種事情……你是管不過來的。」
「但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是嗎?」小為回答,「其實我知道也一直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正義的蝙蝠俠,但離哥啊……我可是老師,身為老師,這種事情,我必須要管。」
「哈,隨你了,別當愣頭青就行……你小子,看來弟妹調教的還不錯嘛,變的比以前有主見多了。」
「……」
小為看了眼後視鏡里的多娜娜,欲言又止。
車輛並沒有走上高速,幾千公里的距離開車回去婚禮早都涼了,他們來到機場,不多時一架私人飛機騰空而起。
幾小時后,一場『低調』但奢華的婚禮將在帝都舉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