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獨自前行

「接下來的一周內，請每十分鐘向我祈禱一次。嗯？做不到嗎？那麼至少每天祈禱三次。還做不到的話，我會討厭你的。」

只有在說「討厭」時，優利卡的表情才有些許變化。這樣的宣傳影像似乎有點不近人情，不過傑羅絲毫不懷疑它的效果，因為——

「好想被優利卡討厭！」

傑羅單手握拳，一臉沉醉的說道。

「誒、誒？弟弟怎麼了嗎？和優利卡鬧矛盾了嗎？」布萊爾抓著他的肩膀擔心的搖晃著他，「這樣不行啊，就算是吵架也要讓著優利卡啊，不然很容易患上產前抑鬱——我是這樣聽說的。」

傑羅眯著眼滿臉微笑的盯著自己的哥哥。其實他挺希望能有個在討論女性時淡淡的說出「我懂」的兄弟，不過這位兄長顯然不是。

「我懂的！」不知為何也在會議室的煉火大皇子表情嚴肅的說道，「想要被優利卡女神蔑視，想要被她當成渺小的臭蟲，想要被她踩在腳下用最冰冷的語氣辱罵——傑羅騎士長的心情，我懂！」

「好噁心......」傑羅湊進布萊爾耳邊，「以後不准他出現在優利卡方圓一百米內。」

布萊爾皺起眉，「五百米吧。他呼吸過的空氣我會想辦法清理掉，他出現過的地方我會用魔法完全消毒。」

「拜託了哥哥。」

「這是理所當然的。」

傑羅扭過頭，大皇子露出牙齒的向他展現個閃亮的微笑。

「很棒的宣傳影像，我的心已經在想要服從和惡作劇的反抗一下下之間煎熬反覆，這絕對是最純凈的信仰力，我可以保證！」

傑羅臉上堆著笑，心裡想著「這麼骯髒的信仰力才不想要啊」，不過這個時候傑羅突然發現——

「殿下，你的胸口戴著的是——」

「不過，這正是優利卡神教的徽章，」大皇子挺直胸膛，「我已經下令讓皇家騎士全員佩戴。哈哈哈，騎士長大人這是什麼表情？沒必要這麼感動，這只是我一點微不足道的支援，我們是朋友吧~」

「只是『盟友』，」傑羅忍著噁心感勉強維持住微笑，「不過緋月帝國不是有『月輝星煜』的信仰了嗎？殿下你這樣......」

「啪~」大皇子打了個響指，向傑羅眨了眨單眼。

「這件事就當成我和騎士長大人間的小秘密吧~話說優利卡女神私下的照片能給我一兩張嗎？」

「不能，沒有這個可能，不如說我現在就想把你從要塞扔下去。」

「嗯？噫？哈？！」

正在混亂中的大皇子被兩具召喚出的骷髏勇士架著胳膊，向會議室外拖去。

「在緋月背叛皇族的信仰是要被剝奪繼承權的吧？」揉著因為假笑而發酸的臉頰，傑羅半搭著眼對皇子殿下說道，「我會幫殿下保管秘密的，只不過以後請不要出現在優利卡的面前。不好意思，優利卡是我的妻子。作為補償，有一點我可以滿足你——我絕對會讓優利卡討厭你的，你就作為女神大人眼中的臭蟲活下去吧。」

剛開始是憤恨不滿，激動的想要找尋話語泄憤，在即將被拖出房間時臉上卻露出了憧憬和愉悅的神情。

「真好——」皇子殿下的聲音悠長的傳來，「騎士長你果然是我的心靈之友！」

「啊，這......」布萊爾感覺有點跟不上眼前的展開了。

傑羅看著他，做出了總結。

「就是宣傳影像效果拔群的意思。」

傑羅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

接下來的幾日，優利卡募集信仰的宣傳影像以及時不時放出的一些問候、被青鳥偷偷拍下的有趣畫面，在羅里安官方和非官方渠道飛速傳播，不僅如颱風般席捲了以羅里安、基維爾王國為中心的大片區域，還意想不到的重振了聯軍的士氣。

信仰收集充足之時，空中要塞已經勢如破竹的推進到了冰原中心。根據墜星的預言和小愛的計算，前路已不再會有隱藏的蜂巢。但會有更多的「裂縫」以及強悍的魔獸。

再一次的入夜時分，空中要塞緩緩停下，做著物資補充的準備。

之前已經由優利卡與小愛完成了「主僕儀式」，現在正是小愛利用眾人的力量為「達摩克里斯之劍」充能的時間。

充能開始就無法停下，否則為了維持處於不穩定狀態的能量，小愛會消耗大量的運算能力。這種狀態下，整個要塞的能量，最多一天就會被小愛耗盡。

等到「達摩克里斯之劍」成型后，就能夠不消化能量的長時間保存。為了充能過程不被打擾，傑羅讓墜星做了預言，讓雷光帶領魔族和聯軍在要塞周圍布置防線。確保了絕對安全后，才召集人員進行充能。

傑羅所用的名義依舊是「為了衝破法則，扭轉認知」。相關的原理他已經解釋過很多遍，即便沒人認為真的能成功，大家還是願意為這不可能的嘗試貢獻力量。

但是傑羅知道，「衝破法則，扭轉認知」在現階段是不可能的。無數次的失敗讓他早已知曉，這不是魔法和力量的缺陷，這只是單純的數量不足。「相信的力量」實際上就是「相信的數量」，這是非常簡單的邏輯。一個信息，即便一個人再怎麼奉為真理，千萬人認定它是虛妄時，這份力量的碾壓，就會將真理歪曲成虛妄。

「西莉亞」也就是奧里莉安，用替換身份的方式逃出來，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告知迪妮莎的消息，另一個目的是向傑羅透露前國王阿拉斯泰爾在進行的計劃。而這個計劃的真正目的得以確認，卻是在離開中央城之前，傑羅從一隻「烏鴉」捎來的口信中知曉的。

在傑羅不知道的時候，曾經的黑潮首領「凱撒」一隻暗中與前國王殘留的勢力保持接觸。一如他的老本行，凱撒繼續做著情報販子的買賣。在出賣了讓聯軍遭受巨大損失的情報后，凱撒終於得到了威爾斯統領、阿比爾斯大師等前國王心腹的信任。凱撒甚至能夠在獲得許可的前提下自由進出夢幻島，有了這個條件，他才終於觸及到阿拉斯泰爾轉化自己國民的真正目的。

這是傑羅能夠利用的，並且他必須搶在阿拉斯泰爾準備就緒之前。聯軍的每次勝利都會拖延阿拉斯泰爾的計劃，但是這也可能迫使阿拉斯泰爾將計劃提前，用現有的資源強行進行他期望的改造。傑羅不能讓他浪費這些資源，他必須在聯軍攻入夢幻島之前潛入高塔「阿瓦隆」，等待阿拉斯泰爾啟動最終計劃的那一刻。

傑羅還無法在現世就留，因為他唯一進入夢幻島的「通道」，正因瑪格麗特大人的力量消退而瀕臨崩塌。另一方面，隨著小愛關閉的裂縫增多，兩個世界的差異將再次被擴大。如果兩個世界達到平衡是唯一解決融合的方法，奪取阿拉斯泰爾收集的資源，可能是傑羅唯一也是最後「衝破法則，扭轉認知」的機會。

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實際正是他獨身前往夢幻島的準備。但是他的目的並非大義，僅僅只是為了私情。就算在心裡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說出口大家也會理解，傑羅到最後也只是告訴了墜星和向日葵，並委託她們在自己離開后把真相告知大家。

作為潛藏的奇兵，傑羅離開的消息不會向更多人擴散。傑羅已經準備好了之後自己在控制室修行的影像，他相信知曉真相的人會妥善的使用。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就開始吧。」

傑羅用目光一一向大家做了確認，同時也向在場和不在場的同伴們在心裡做了道別。

這個時候，控制室內側的門打開，一個原計劃不應該出現的人影走到傑羅身旁。

「父親。」

墜星牽起傑羅的手。傑羅感覺到她柔軟手心送來的一顆水晶。

「這個能幫到你，」墜星抬起頭安靜的望著傑羅，「我會等你的。」

——如果能好好道別就好了。

傑羅此刻的心中蔓延著這樣的想法。

他現在想蹲下身在女兒輕吻女兒的額頭，想要和自己的妻子與女王陛下相擁，想要和兄長、自己一直以來的部下、朋友、夥伴坦率的說出感謝。

「如果結局就是你看見的那樣，」握緊水晶，傑羅放開了墜星的手，「請原諒我。」

轉過身，看向因為這莫名一幕而疑惑的眾人。傑羅深呼吸，展現微笑。

「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

一片漆黑的世界，傑羅清醒過來。

他首先能確定的是，這絕不是現實。

他彷彿沒有實體，只是一團漂浮的意念。周圍完全的黑暗中，只有遙遠的方向閃爍著依稀的光芒。

就好似在深海中隨浪涌動，傑羅奮力的向著渺小的光點飄去。

這是夢境？無人能夠回答，周圍只有黑暗。這又是某一個次級空間？傑羅甚至連自己是否真正身處此處都無從得知。

無盡的黑暗中似乎只有空虛，沒有對照，傑羅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向光芒靠攏。流動的只有時間，並不平緩。正因為能感知時間的流動，這個沒有創造的世界似乎僅僅只有失去。

不斷的失去——

就如那些曾經經歷過的孤獨過往。

「已經第七天了嗎......」

像是虛無的微風，一聲短短的嘆息從傑羅身邊飄過。

「這就是死亡......多麼的平靜......」

模糊的影子混在黑暗中，彷彿抱著雙腿縮成一團，又彷彿無力又安詳的放任肢體平躺在虛空。

死亡，確實一點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傑羅的意識顫動著，想要回應周圍的黑影。

「沒有人在意我，我根本不是什麼天才，這個世界缺少我不會有任何不同。」人影翻過身，黑色的眼睛反射不出光芒，「我真的存在嗎？」

被遺忘、被無視、被拋棄，再也無法創造新的未來——正因為懼怕這這些，死者才會留戀塵世，化作亡靈。

「你無法變成亡靈，因為你從未畏懼過死亡。」

一顆如心臟般跳動的影子飄過，似曾相識的聲音流傳在虛空。

「咚咚咚！咚咚咚！」

巨大的敲門聲幾乎將黑暗震碎，傑羅的意識感知到了撕裂般的痛楚。

一抹深藍色的光華，猶如朦朧暗雲遮掩的明月，在黑暗中升起。

「小弟弟，想要吃的嗎？」

錯亂的時間如被攪亂的氣流，裹著傑羅的意識左右搖擺。

燃燒的火焰、叫罵與槍聲，光和影的交錯間，破裂的門扉，碎裂的花瓶，高貴的金與寶石般的紅。

「咚咚咚——」

伴著敲門聲，遙遠的光芒如受到驚嚇般收縮膨脹。

「傑羅先生，你已經幾天沒交房錢了......」

模糊的光點不再顫動，一雙流動著七彩光芒的羽翼在光點中展開，婀娜的身姿被光芒包裹，長長的髮絲飄飛。

傑羅才發現，那看似遙遠的光芒其實就在自己面前。

光彩中的女神伸出手，傑羅原本無形的意識不知何時有了實體，像是回應對方的伸出手。

兩隻手在虛空相接。掌心相貼，流動光彩的五指輕輕扣下。

女神睜開了眼，流動的光芒褪去，微笑的唇緩緩開啟。

「簌、簌——」

伴著風聲，枝葉快速的刮過臉頰。

傑羅睜開眼。

身體重重的落到地上。

望著因為自己而搖晃的枝葉，傑羅怔怔的睜著眼。

透過枝葉可以看見一片灰暗的天空。而在天空后，彷彿有一雙紅色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為什麼要獨自離開？」

傑羅依稀聽見夢中女神溫柔的質問。

還未從恍惚之間回過神，一滴冰涼落在他的臉上。

伴隨著和淅淅瀝瀝的聲音，天空與樹林籠罩在一片模糊朦朧。

傑羅抹掉臉上的冰涼，坐起身，小聲的舒了口氣。

「夢幻島也會下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