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苦42 片雲凝散（六）

李楊帆輕車熟路的來到江華暫居之所，仍是見素衣女子在海棠樹前揮動著毛筆作畫。

躡手躡腳的走進，落座於一側早已備好的軟墊上，認真盯著江華作畫。

江華的畫風與其師李希俊一般，巧贍精緻，鬚眉畢現。

化成落筆，習慣飲一盞苦茶，李楊帆眼疾手快，遞上，嫣然一笑，看著她喝下，接過茶盞，放於一旁。

「小李將軍雖擅繪青綠山水、鳥獸樓台，但人物像自是栩栩如生，奈何從未見過江華所畫人物。甚感惋惜。」

江華將今日所作之畫收好，抬眼望去，「人景難繪，怕有辱師名。」

「能否為我單獨作上一幅？」滿心期待，卻遭到拒絕。

李楊帆習慣抓住江華衣袖，一番撒嬌，仍是無果。

「江華可曾記得初見日？」

「自然。」

嫣然一笑，早已不是初見時滿臉淚珠的小娘子，她亦不是頭戴碧色淺露帷帽的謫仙娘子。

李楊帆將眼睛看向一側的那株海棠樹，雖已無花無葉，但卻是碩果累累。

海棠花期一過，隨之葉落，整棵樹的養分，盡數送給自己的果實。

「江華，我瞧今日天氣較好，便不坐這竹亭內了，臨靠海棠樹棲坐可好？」

「那我去屋內去軟墊。」

拿軟墊的功夫，李楊帆便一點一點的挪動茶桌，好在江華動作快，急忙拿過來，「你身子尚弱，本就不宜出門，還是我來吧。」

「也好。」

都弄好之後，李楊帆又說道：「江華，煮些茶吧，我想吃些熱茶。」

「恩。你好生坐著。」

茶煮好之後，按著熱氣騰騰的茶水，李楊帆還是提了那個要求，「江華，為我做一副畫吧。」

「你先別急著拒絕。這封信，是我寫給你的。這封信，是終主給我的。」放在矮桌上兩封信。

江華果真是先看了終天衡寫的信，看完之後，面色不好，李楊帆卻反過來安慰她，「其實，我早就知曉了。如今我還能與你講話，全然是你在用藥吊著我的命，可我還是很難受。所以，我吃了終主給我的回魂丹，讓我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可是，終主信中說，藥效一過，我會很痛苦的死去。信中還說，你有回魂丹的解藥，去除回魂丹的藥效，沒有痛苦。」

「那是毒藥！」

李楊帆卻是一笑，「可對我來說，那便是解藥。令我解脫的葯。江華，你是願我痛苦猙獰的離開人世，還是將最後的美好留給你？」

「我在！你不會死的。」江華右側眼睛里竟然流出了淚水。

看到這裡，李楊帆卻是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你落淚。江華，我感覺，我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人。只因，有你！」

「江華」話還沒有說完，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這還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血紅的東西。

「你瞧，你真要我這麼死了嗎？」

她緊皺著眉頭，其實，李楊帆要的葯就在她的手中，在見到李楊帆安然的來找她的時候，她便察覺出不對。

便在取軟墊的時候，拿了李楊帆想要的葯，只是，如果她吃了，那便沒有餘地了。

李楊帆自然知曉她的想法，將手搭在江華的手上，「給我吧，你知我的，我怕疼。」

她將葯拿出來，看著她服下之後，離葯起效還有一段時間，李楊帆便用自己的絲帕將嘴角的血跡擦凈，坐在海棠樹下，「江華，為我做幅畫，留在你身邊。」

「好。」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畫板和筆。蛋疼小說網www.danteng123.com

面色緩緩變得蒼白，江華手中的筆卻儘是顫抖，「我不想看你難過，江華，十八年後，記得將我的骨灰帶去嵊山，埋在海棠樹下。」

「真想看看這幅畫啊·····」

畫中人，永遠是露著那般璀璨的笑容，一如孩童般清澈純潔的眼眸。

送李楊帆回林府之後，江華怕自己忘掉，便將那封信抄了三份，各放置在不同的位置，隨後便是熬制防腐的藥丸，但時效卻僅有三日。

不過好在預備的多，而且一時半刻也用不上。

將李楊帆放於華陽洞之後，這才能安安穩穩的睡個覺，等到再醒來時，仍是半夜。

看著一旁安睡的李楊帆，那身碧綠嫁衣，她竟不忍心，就這般將她焚化。

半響，敲門聲拉回她的思緒，聲音是蒙肅。

打開門后，屋內通亮的不少，原因是蒙肅提來的燈籠光亮較足，「你打算如何？」

「我剛剛想起楊帆的囑託，便按她的希望的來做吧。」

蒙肅說道：「你自己有打算便好。林澤那個傻小子，還怕你做什麼傻事。」

「他可睡下了？」

「自然沒有。」眼睛放到那身碧綠嫁衣上悠悠說來，「記掛在心，如何安睡？」

「你在這裡守好，我去看看他。」

「好！他在梨花樹下。」如今卻能安然的提起那棵梨樹。

江華遠遠的看到坐在梨樹上的林澤，似是聽到了腳步聲，他跳了下來，「江華？」言語中頗感意外。

「你要見見她嗎？」又問了同樣的問題，而他的反應亦是一樣痴獃，只是，此番她並未直接走開，而是說道，「小棠的生母，李楊帆。可要見上一面？」

「恩。」

看到林澤與她一同進來，並未感到意外，反倒是自覺地離開。

其實，林澤並沒有很大的勇氣去看李楊帆，但好歹在女子面前，還是要提起自己的膽量只是，這一見，卻多了份親切。

或許，江華也看出了，所以才會說道：「原本她不用死的。」

「啊？」

江華說了林澤記憶以來最長的一段話，「她體質差，與小棠一般，不宜生育。也與小棠一樣，用自己的命換孩子的命。終天衡有一種葯，可以延年益壽，若當時她吃了葯，也是不會死。但那時，她卻在門外撿到了奄奄一息的你。小棠也因天生體弱，活不長久，所以，她便將藥丸碾碎，餵給你們兩個。」

「那葯只有一顆嗎？」

「是。只有嵊山人才有的藥丸，要麼自己吃，要麼收回，不能給其他人，這是規定。」

就在江華講話的那麼一剎那，林澤竟然後悔讓她想起了全部的記憶，若是她仍與在嵊山外初見時，那般，或許，如今，心中便不會多一絲仇恨。

「逝者已逝，江華，請節哀。」

「恩。」

林澤問道：「接下來，要去何處？」

「楊帆說，要我將她的骨灰種在嵊山的海棠樹下。」

嵊山那個地方，可是林澤發過誓，死都不會去的地方。

「你要與我一起去嗎？」

果斷答應，「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