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義的教會
泰利走出冒險者協會,手中拿著幾枚金幣。
這些金幣,是這次任務的獎勵。
他顛顛這些金幣的分量,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不是沒有經歷過隊友的死亡,但是,今天的這些金幣,不知怎的,讓他感覺格外地沉重……
旅館的一個房間內,淑文一直抱著眼淚不止的溫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泰利從門縫中看了一眼后,沒有進去,輕輕地掩上了門。
他回到自己和瑟勒的房間,瑟勒依舊昏迷地躺在床上,眉頭緊緊皺著,額頭上滿是汗珠。
「哎……」泰利嘆了口氣,即使在淑文的安寧魔法下,瑟勒依舊是這麼痛苦。
「普莉奧……」瑟勒輕聲喃喃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瑟勒終於醒了過來。
他驚叫著從床上坐起,看看四周,然後一臉茫然地看著泰利。
泰利知道他這個表情的意思,是在問他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瑟勒不敢相信地抓著頭髮,痛苦地長嘯一聲,那聲音,令泰利為之心痛,一個男人發出這樣的聲音,完全是欲哭無淚的狀態。
他恨那些魔物,是那些魔物抓走了普莉奧。
他更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不能將普莉奧救下。
泰利看著瑟勒從情緒爆發漸漸平靜下來,坐到了他的對面。
「瑟勒,有些話我必須提前和你說明白。」
沒有回應,瑟勒低著頭,輕輕顫抖著。
「你,絕不能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泰利鄭重地說道。
「你!說!什!么!」瑟勒怒睜著雙眼,一字一頓地抬起頭看著泰利,但泰利的表情沒有變。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那不會有任何幫助,反會將你推入深淵。」泰利冷靜地說。
「所以!我就應該無所作為嗎?!我就應該讓她就這麼被抓走,然後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嗎??」瑟勒站了起來,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麼,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去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教會!看看他們是否會相信你,是否會去救她!我告訴你,沒有可能,一來他們會將你的敘述當做妖言,輕則監禁起來,重則以妖言惑眾直接斬殺!」泰利沒有像瑟勒那樣大喊,但聲音卻很高。
「為什麼?!你在說什麼?!教會怎麼可能……」
「蓋拉緹克教早已向世人們說過,天罰事件中的魔物已經被神聖諸神的制裁所消滅了,你現在要告訴教會,嚙肢蝠——阿莫克夫?蒂伯格斯還活著?你這是在動搖教會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那又怎樣?他們身為神聖諸神的侍奉者,有了錯誤就要勇於承擔!否則他們有什麼資格去侍奉諸神,他們的內心不會受到譴責嗎?」
泰利嘆了口氣,瑟勒還是太年輕,說的話也這麼天真。
他頓了頓,緩緩地說:「瑟勒,我的隊伍,在這之前,是五個人,還有一個,是溫蒂的哥哥,他比你大一些,看著你,我依稀可以想起他那和你一樣的倔強而天真的表情。那一天,我們在一次教會委派的任務中,去尋找兩名失蹤的祭司,但在距離一個人類村莊很近的地方,我們發現了魔物將他們殘殺的痕迹,我們在警告了那個村莊的村民速速去避難后,匆匆返回冒險者協會報告任務,你知道教會在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做了什麼嗎?」泰利握緊了拳頭,看著瑟勒。
瑟勒皺著眉,搖了搖頭。
「從我們報告的痕迹來看,那些魔物是瘟疫蠕蟲,這種魔物的身體周圍遍布著可怕的病菌,任何被感染的人都會在一天之內慘死,且被傳染者身上的病菌在一個月內不會消失。教會在得知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和當地的軍隊將那個村子中沒有去避難的村民全部屠殺了!沒有檢查!不管他們是否被傳染,就直接屠殺了!甚至,連去避難的村民,都被他們攔截了下來,帶回村子,變為了一具具屍體!」
瑟勒訝異地看著泰利,完全不敢相信。
「我們因為擔心村民的安危,在報告了任務后,輾轉反側,最終決定回到那村莊,想要保護村民,卻發現本應保護著他們的教會祭司們,一個個站在那些村民的屍體中間,我從他們的眼神中,能看到的只有冷漠!」
「那淑文呢?淑文也是一名祭司啊!」
「淑文早已看透了蓋拉緹克教的本質,你以為,我們這些冒險者中為什麼會有祭司?他們為什麼不在禮堂中好好侍奉諸神,卻來和我們這些人在一起?!」
瑟勒癱坐在床上,眼睛獃滯地看著地板,然後緩緩問道:「然後呢?」
「道斯遠遠就發現了事情不對,所以我們藏了起來,但當看到那慘絕人寰的一幕時,溫蒂的哥哥沒有忍住,他沖了出去,想要質問那些祭司,就在我準備也跳出去的時候,那些祭司竟然一句話沒說就對著他施放了攻擊魔法!這分明就是滅口……」泰利顫抖地說著,已漸漸有些說不下去。
但是他頓了頓,還是說道:「我拚命地捂住滿臉都是淚的溫蒂的嘴,我們就這樣一直藏著,直到那些祭司和士兵都離去,我們才將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淑文拚命地對他施放著治癒魔法,但神聖諸神在那一刻,並沒有保佑他的信徒,並沒有保護深愛著他的信徒!!」泰利狠狠地敲打著床,憤恨地說,「但是,在那魔法下,他還是睜開了眼睛,托我們照顧好溫蒂,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哽咽著對溫蒂說『對不起』時的表情……」泰利終於還是流淚了,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漸漸亮起了燈火的千家萬戶,此時,道斯亦不會坐在旁邊和他調侃了。
瑟勒的眼神迷離著,最後聚焦在了桌上的金幣上,問泰利:「所以,你已經將任務報告了,你是怎麼說的?」
「除了蒂伯格斯和聖鳴者的事情外,全部如實彙報。」泰利依舊看著窗外。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外面,已徹底黑了下來。
「教會為什麼要這麼做?」瑟勒突然問道。
「瘟疫蠕蟲的病疫是有著隱蔽性的,在發病前是不會有任何錶現的,所以它們有可能造成大面積瘟疫,在這之前,教會和帝國曾有一次對瘟疫的失控,所以他們這一次才會採取如此極端的手法,在那之後,教會對外稱那村子的人已全部被感染而死,並封鎖了那裡。」泰利坐在窗台上,平靜地說道。
半晌,泰利扭過頭看著瑟勒,問道:「那個女孩……叫普莉奧是嗎?」
「……是。」
「在我們相遇之後,道斯就感覺到有人在遠遠觀察著我們,就是她嗎?」
「嗯。」
泰利走過來,一把拉起了瑟勒,說:「走,跟我去個地方。」
瑟勒雖然不知道泰利要帶他去什麼地方,但他沒有反抗,也沒有精力去反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都走過什麼地方,他的腦子裡只有普莉奧和那些殺死了道斯的魔物……
「砰!」當瑟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面前,放著一杯顏色發深紅的液體。
而此時的他,正坐在一個不大的酒吧的吧台前。
一旁,坐著手拿一杯和他一樣紅色液體的泰利。
「和我說說她吧。」見瑟勒盯著那杯子里的液體,泰利說:「這是這酒館最烈的酒。」
瑟勒看著杯中的酒,居然一飲而盡,然後,竟沒有任何反應,他愛喝低度數的黑麥啤酒,卻並不代表著他酒量不行。
「我和她的故事並不多,我們是在一次競技比賽中認識的,我們並不是競技者,而是觀眾,正好鄰座。我們兩個分別支持著兩邊的競技者,在不斷地加油聲中,我們兩個越來越對對方的唱反調感到生氣,就在現場打了起來,之後,就演變成了競技場的所有人,包括競技者都在看我們兩個打架的鬧劇,後來,我們兩個就在沒有分出輸贏的情況下被轟了出來,我當時直罵晦氣,也沒有理她,就直接走了。」
泰利又讓酒保倒了一杯,瑟勒依舊是一飲而盡。
「可沒想到,從那以後,她就一直跟著我,一開始是離我很近,搞得我很煩,我就不停地試圖把她轟走。然後,她就總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地跟著我了,我說她,她卻總是說她走她的路,又沒跟著我。母親曾告訴我說,一個女人如果願意和你靠近,那麼就代表她並不討厭你。那麼在我看來,她肯定是不討厭我了。」
泰利沒有說話,他不想直接告訴這個憨小子普莉奧對他的真實感情,這種事情,普莉奧肯定是希望瑟勒自己去體會。
「還記得你第一次問我能不能應對第四階魔物嗎,我說不用你們擔心,那是因為,她總會在我陷入危機的時候來幫我,然後在我們兩個將危機化解后,我也總會對她說一句『誰要你的幫忙!』」
「可這一次,你說的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泰利摸著杯沿,說。
「嗯,因為……道斯他……」
「道斯的死,是我計劃上的失誤,和你,和她,都沒有任何關係。其實,你一直是很倚靠普莉奧的,不是嗎?你下意識地說『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又很肯定地說你可以對付第四階魔物,是因為你一直知道,她就在你的身邊。所以,你覺得你自己是真得很煩她嗎?」
「我……我……嗚……當然不是……啊……我…我一點都不煩你…普莉奧……啊…」瑟勒漸漸地大哭起來。
泰利看著瑟勒,無奈地搖了搖頭……
「啊……嗚啊……」
酒館里的人們扭頭看向近乎於嚎啕大哭的瑟勒,都搖搖頭,露出了同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