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祖宗和妖怪往事
羅弋看著面前這人熟悉的臉,如果不是對方主動報上名諱,他一定以為這是自己的父親穿上了古裝。
而羅宗顯這個名字,羅弋從家譜上看到過,論輩分的話是自己爺爺的爺爺。
現在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祖輩。
羅弋說:「我叫羅弋。」
對方看他的五官覺得面善,說不出的親近,他問羅弋:「你也迷路了嗎?」
羅弋看看周圍的山石,和即將入夜的天空,「是啊……」
羅宗顯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
羅弋問他:「這裡是哪裡?」
羅宗顯搖搖頭,「山上,只是我至今沒有找到回去的路。」
羅弋向他來的方向走了幾步,想看看那邊有什麼,羅宗顯卻突然叫住了他,「別過去!」
羅弋詫異:「怎麼了?」
只見羅宗顯用袖子擦了擦額頭,臉色有些發白,「那邊太危險。」
「有猛獸嗎?」
「不,有妖怪。」
羅宗顯指了指前方,「難得我們在這相遇,夜裡天涼,這裡又危機重重,不如搭伴。」
羅弋眼睛一直看著那邊的方向。
妖怪……是什麼樣的妖怪……
羅宗顯看著羅弋的五官:「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有種故人重逢的感覺。」
羅弋禮貌地笑笑,「我也是,或許曾經有過交集。」
他看著羅宗顯身上的衣服,像宋明時期的打扮,顏色沉穩大氣,能看出家境優越生在書香門第。
「你……是知府?」羅弋問。
對方點頭:「剛調任過來不久,沒想到今日就被困在這山上。」
二人朝著一個方向走了一陣,穿過樹林來到一片寬闊之地,羅宗顯拿出一個火摺子升了堆火,彎身去拾旁邊的枯葉放入火堆。
羅弋看他不卑不亢的模樣,「你挺不像個大官,一點都沒架子……」
羅宗顯平和的一笑:「這種時刻還要什麼架子,希望明天能順利走出這個迷宮。」
「迷宮?」
羅弋覺得一個山上的路無論如何崎嶇,一個正常人也不可能找不到下山的路。
「你剛才說那邊有妖怪,是看到什麼了?」羅弋問。
羅宗顯用一根小樹枝挑挑火堆,想到這幾日遇到的事,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目前只是懷疑……」
他扭頭問羅弋:「你是怎麼走到了這兒?」
羅弋摸了摸鼻子:「我也是隨便走走,突然颳了陣大風就到這兒了……你呢?身為一個大官怎麼到了這兒?」
「哪裡算什麼大官,一個小小的知府而已。」
羅弋仔細又看了看他的五官,和父親幾乎一模一樣,但還是能看出點區別。
羅宗顯說:「我本來是來這山上拜廟祈福,中途聽人說這山上有奇異的石頭,順便想一探究竟,沒想到迷路在這兒。」
「祈福?」
羅弋心想,難道是自己經常看到的情節,某地久旱未雨,父母官拜神祈福?
雖然電視劇總是這麼演,但在現實生活中,自古以來朝廷就不允許官員有這種堂而皇之的儀式。
羅宗顯道:「我是以私人的身份來拜神。」
「是否有難以解決的頭疼事?」羅弋問。
「是啊。」
羅宗顯臉色微微沉重,「我夫人即將臨盆,整日嘔吐不止,無數個大夫來看都說腹中胎兒有些異動。」
「這樣啊。」
羅弋仔細回憶著家譜上的內容,好見真的有位祖先記錄正房因難產去世,但是他不能確定是否就是面前的羅宗顯。
羅宗顯接著說:「不僅如此,當日我成婚時,就有先生批八字說我夫人身子太弱,生產時可能要面臨大劫……」
他無奈地笑了一笑:「我身為知府外表看起來風光威嚴,其實也只能裝扮成普通人的樣子來祈福拜神。」
羅弋安慰道:「放寬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必然能逢凶化吉。」
「但願吧。」
羅宗顯輕輕用樹枝擺弄著火苗。
羅弋問:「你剛才說山上有妖怪……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個問題,羅宗顯剛才的憂慮被壓下去,凝重提醒,「明日不要往山上去!」
這時一陣夜風吹來,兩人同時打了一個寒顫。
羅弋問:「發生了什麼?」
羅宗顯覺得有些寒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裹緊了些,道:「我前日就進來了山上,算上今天已經在這裡轉了兩天之久。」
他緩緩講述了自己這兩日的見聞。
原來,兩天前羅宗顯祭拜過神廟,出來時聽到幾個人討論山中有會放異彩的大石,頓時起了好奇之心,獨自去山上查看。
在山腰處轉了半天,四周都是普通石頭,沒有看到任何彩色石頭,他的心中不免失落。
然而,當他準備下山的時候,遇見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遠遠聽到幾個大男人呼呼喝喝,聲音粗獷帶著怒氣,羅宗顯走過去,這才看到一棵巨大的枯樹下站著四個彪形大漢,那些人臉上要麼有黑色的紋身,要麼身上背著長刀,凶神惡煞。
一看就是山匪模樣。
其中那個光頭臉上有紋身的大漢沖樹上喊:「快下來!大爺絕對不為難你。」
羅宗顯順著往上看,這才發現高高的樹梢上居然站著一個白衣女子。
那女子有一頭烏黑的秀髮隨風而動,一隻手扶著粗壯的樹榦,神情淡然地看著遠方,似乎完全聽不到樹下那幾個歹人的叫喊。
風吹動她的白色紗衣,女子腳上沒有鞋,直直地站在那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幾個匪人如此明目張胆圍在樹下欺負一個弱女子,羅宗顯走上前去就要制止。
「住手!」
山匪見突然冒出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反倒哈哈大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個白面書生。」
羅宗顯義正言辭:「朝廷已經三令五申嚴打黑惡,你們居然這麼明目張胆地欺負弱小……」
「怎麼?你這是要打抱不平嗎?」
山匪們一個個笑的猖狂,如同見到了楞頭青。
羅宗顯雖然是個書生人卻不呆,他知道此時此刻這種近況,如果表明身份反而會刺激到他們,搞不好性命不保,倒不如談點條件換取女子的安危。
「這位女子孤苦伶仃,你們又何必為難她?」
臉上帶紋身的那位山匪是個暴脾氣,「識相的就趕緊滾開!別在這耽誤爺的好事。」
羅宗顯道:「她這樣始終站在樹上不下來,你們不會爬樹就算在這兒苦等幾天也沒用。」
說著,把自己口袋中的銀兩拿出來,「不如我把身上的銀子給各位好漢,放置為姑娘一馬。」
幾個山匪沒想到居然碰到有人送錢,一個個眼睛都直了,看那錢袋的大小少說也有十幾兩銀子。
在那個時代十幾兩已經夠一個普通家庭一年的吃喝,面前這個書生居然這麼闊氣。
另外一個山匪馬上動了心思,「老大,這人是塊肥羊。」
羅宗顯道:「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銀兩,如今用它換這位姑娘的自由。」
山匪提起刀:「你就不怕我們拿完錢殺了你?」
羅宗顯面色平靜,「不怕,這些錢本來就打算給你們,殺我無益。我既然身上有這麼多銀兩,家中必然富貴,今日放了我,他日到我府上必會再送上些!」
山匪聽到這番話頓時覺得天降橫財。仰頭看看樹上的女子,「好!就成全你這一回。」
說著上前一步把羅宗顯手中的錢袋搶過來,塞在自己腰裡,「兄弟們!喝酒去!」
直到那幾個大漢徹底淡出視線,羅宗顯終於鬆了一口氣,仰頭望著樹上的女子。
「姑娘,她們已經走了,你下來吧。」
然而那個女子始終一言不發,也沒有給一絲一毫的反應。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羅宗顯以為這荒山野嶺,她是把自己也當做了壞人,寬慰道:「姑娘莫怕,我是真心實意想要搭救你,並非登徒浪子。」
白衣女子頭緩緩低了下,看著樹下站著的羅宗顯,眼神平靜如水。
羅宗顯上前兩步伸開胳膊:「你跳下來,我會接住你,這裡沒有第三個人,不會損害你的清白。」
然而那個女子依舊沒給任何的反應,就像是一個木頭。
風再次吹起,她光著的的腳露了出來,羅宗顯低頭看看四周的地面,沒有發現任何鞋子。
就這樣足足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女子始終在樹上站著,羅宗顯在樹下等著她下來,天色漸晚。
他終於打算打道回府,仰頭對樹上的女子說:「既然姑娘不信任我,我這就離開,如今山匪猖獗,望你以後出門多多小心。」
說完,他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女子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許久,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幫助自己。
火苗忽明忽暗的閃動,羅宗顯嘆了口氣,接著給旁邊的羅弋講述,「那個時候我還擔心女子後續的安危……」
羅弋在一旁靜靜聽著。
「當時我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下山原路回家,卻沒想到就此迷路,原本那條很明顯的上下山路就那麼消失了。」
羅宗顯回憶著,「直到昨天晚上傍晚時分,我走到一條河邊……看到了四具屍骨。」
「啊?」
羅弋被這個轉折嚇了一跳,「難道那四個就是……」
羅宗顯點點頭:「正是那幾個山匪的屍骨。」
「你是如何判斷的?」羅弋問。
「當然是身上的衣服,還有落在河邊的武器。」羅宗顯講到這身體發寒。
「四具屍體只剩下白骨,而且我很清醒,那不是動物所傷,上面沒有絲毫的血肉,乾乾淨淨更像是妖怪所為。」
羅弋聽著他這麼形容,覺得也像妖怪乾的,這才一天不到幾個山匪就成了這副模樣。
「沒想到這山上會有妖怪……」羅弋小聲感慨了一句。
羅宗顯突然說:「我懷疑那個女子就是妖怪,只是不敢貿貿然確定。」
經過這兩日的行走,羅宗顯已經想通了這些事,山中向來荒涼,卻憑空出來一位那樣打扮的女子,不正常。
那女子腳上無鞋,雙腳卻乾淨得似乎從來沒在地上行走過。
還有她的神態,語氣,完全不是普通女子該有的模樣。
「聽完你的描述,我也覺得像妖怪。」羅弋大膽猜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之所以迷路也和她有關。」
「是啊!」
羅宗顯帶著苦笑。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這一趟也不知是好是壞。」
羅弋看著面前的祖宗:「等明天白天,我幫你尋找下山的路。」
羅宗顯這才想起來問羅弋:「你祖籍哪裡,我們姓都一樣,看見你真的覺得很熟悉。」
羅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想給他造成困擾,「我家離這挺遠……」
二人這樣坐在火堆旁聊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兩人迷迷糊糊中打著瞌睡睜開眼。
羅弋發現天亮,把一旁的羅宗顯拍醒,「快走,我們下山!」
羅宗顯擦擦眼睛,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迅速站起身,「好。」
二人朝著前方的亂石堆向下走。
羅宗顯問羅弋:「你知道路嗎?」
羅弋道:「憑直覺,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他知道,定然是妖怪在這設置了結界或者陣法。
二人一前一後剛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突然一陣大霧從天而降,四周瞬間變成了霧蒙蒙的青灰色。
「果然有妖怪。」
羅弋趕緊去拽羅宗顯的袖子,沒想到羅宗顯眼力極好,似乎看到了大霧後面的女子身影,小聲說:「別管我,你先逃!」
說完一把將羅弋推出去很遠,羅弋倒在了一塊大石頭後面。
羅宗顯在大霧中咳嗽了幾聲,霧氣微微散去,遠處的女子已經走到跟前,她平靜看著羅宗顯,羅宗顯此前已經猜出她的妖怪身份,反倒表現得波瀾不驚。
「你究竟要做什麼?殺我嗎?」
女子緩緩道:「我想讓你永遠留在這兒!」
羅弋從石頭後站起身,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探出腦袋往這邊看。
他本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妖怪困住了自己的祖宗,沒想到這一眼卻令他瞬間呆住,那個女妖,果然就是金小姐。
羅弋遠遠看著她的臉,這個時候她的臉和後來完全不同,五官容貌明明是兩個人,但羅弋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大概這就是母子之間的感應。
羅宗顯聽面前女妖說出這樣出乎意料的話,身上也帶著骨氣:「留下來做什麼?」
女妖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