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護犢子
蘇小七出來的時候,蘇九兒獨自一個人站在門外,遙望星空,眼含淚光。
聽到背後的動靜后,她緩慢的轉過身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蘇小七便也跟著笑了笑,其實他的臉上,還有淚痕。
蘇小七緩了緩心緒之後,問道:「父皇呢?」
蘇九兒隨口道:「方才閣主大人來了,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對了,父皇說今年的對聯讓哥哥你寫。」
蘇小七一愣,一雙眼睛盯著蘇九兒,蘇九兒神情人真,並不像是在捉弄他。
蘇小七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的道:「父皇真是這麼說的?」
蘇九兒點了點頭,「七哥你要是不信,等父皇一會回來你自己問他,還有,父皇讓你今晚陪他守歲,我呢,就先去休息了。」
她走了幾步之後,停下腳步,回身笑道:「閣主大人這時候應該已經走了,七哥你就直接去御書房吧。」
蘇小七來到御書房的時候,司馬嘉確實已經走了,只有皇帝陛下一個人站在書房中,不知道想著什麼事情,只是不等蘇小七開口,他便先笑著道:「來了?」
蘇小七點頭行禮。
皇帝陛下走到書桌旁邊,提起一支筆,對著蘇小七招了招手,蘇小七一看,心裡感覺不妙,看來九兒並沒有騙他。
就自己那蚯蚓爬爬的字跡,寫出來的對聯,對付潘陽鎮那些市井莽夫還行,這是哪裡,這可是皇宮大內,進進出出的都是文豪大儒,要真讓自己寫對聯貼出去,那不是讓人笑話?
雖然心虛,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上去,好在自己這位父親並沒有將那支筆遞給他,而是直接落筆在桌面的紙上,筆鋒緩慢卻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皇帝一邊書寫,一邊問道:「從番陽鎮到這裡,數萬里之遙,這一路所見所聞,有何感想?」
蘇小七一愣,思索了一會之後,回道:「兒臣還是看得太少,不敢妄言。」
皇帝點了點頭,停下了筆,看了看墨跡未乾的字帖,隨口問道:「在你看來,如何才能稱得上一個合格的國君?」
這一下,蘇小七是真的額頭冒汗了,開始在心裡斟酌該如何回答。
皇帝陛下將字帖拿到一旁,又鋪開另一張宣紙,繼續落筆,一邊道:「身為國君,仁義是必不可少的,但除了仁義,還要學會耍奸,不僅要良善,也要兇狠,一手陰謀,一手陽謀,要學會禮賢下士,厚德載物,更要鐵腕無情,殺伐決斷……」
蘇小七聽著,記著。
皇帝陛下寫完字帖之後,將筆遞給了蘇小七,笑著道:「聽閣主大人說,你筆鋒里的殺意,世間少有,昭陽殿今年的對聯,就由你來寫,也叫那些文武百官們看看,我蘇遠方的兒子,是如何的文武雙全。」
蘇小七接過筆,一下愣在原地。
蘇小七第一次覺得,寫字竟然比面對一名無妄境強者還要來得無力,那紙張和毛筆,竟讓一個面對無妄境大妖都毫不畏懼的少年,生出了畏懼心理。
蘇遠方拍了拍蘇小七的肩膀,笑著道:「沒事,想怎麼寫就怎麼寫,要是實在寫不好,就用父皇這一對代替便是。」
蘇小七開始落筆,蘇遠方便在身後指點,父子二人,跟普通百姓家的父子,其實並無不同。
在浪費了不知道多少張名貴的宣紙之後,終於寫出了一副蘇小七自認為還勉強看得下去的對聯,十個大字,「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之。」
蘇遠方看著這幾個大字,心情大號,直接命令外面的護衛將這副對聯連夜拿出去燙金,還特別吩咐天亮之前,一定要掛在昭陽殿門前。
之後父子二人就這麼坐在御書房的門檻上,想到什麼,就聊什麼,便算是守歲了。期間蘇小七問了許多關於自家娘親的事情,蘇遠方也都一一回答,從他們如何認識,一直說到北寒之地,還談起了蘇如凡,一個不過觀海境,卻能讓無數宗門大牢聞風喪膽的人物。
之後蘇小七邊說他想去北寒之地看看,蘇遠方並沒有拒絕,但要求蘇小七先去學宮待上半年,等學宮春闈的課程結束,還給蘇小七講了許多學宮的好處。
蘇小七自然欣然答應下來,半年的時間,並不算長,而且白青他們也需要安頓,此次去北寒之地,危險重重,他自然不能讓這幾個孩子再跟著自己冒險,天底下沒有這麼當師父的。
讓他們在這邊,有父親,有小妹幫著照應,不說錦衣玉食,最起碼衣食無憂,而且不用跟著自己四處流浪,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再者,自己跟父親和妹妹才相聚,哪有見了一面就走的道理,所以別說半年,其實還是太少,只是有些事情,蘇小七必須要去做。
北寒之地,肯定是非去不可,之後,更要去找雲素音,哪怕千難萬險,刀山火海,蘇小七也都必須要去的,這是他答應她的事情。
當初司馬嘉問過蘇小七,是要人間帝王,還是要做修道仙人,其實蘇小七直到現在都沒想好,或者說,他其實並沒有準備好接受「七公子」這個身份,更不會去想什麼一國之君,至少在找到雲素音之前,他都不會去考慮這些事情。
因為最近就是學宮的春闈開課,早在蘇小七到來之前,就已經有很多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將種子孫到了皇城,所以很多皇家驛館都已經客滿,就算偶有空缺,那也是給一些貴族子弟預留的,於是司馬嘉也只能將白青等人安排到了皇城不遠的一家驛館中。
此刻驛館中,一群孩子正與一群神都的貴族子弟相互對峙,一個個面紅耳赤,咬牙切齒,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大打出手,而且是那種不死不休態勢。
其實事也不大,就是吃飯的時候,白青的做派有些囂張,自然就有人看不慣,於是就想要教訓白青一下,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給白青算計了,鬧出了不小的笑話,這些貴族子弟自然氣不過,就開始自爆身份,想讓柏青幾人認錯。
誰知這幾個外鄉來的傢伙,竟然說是七公子的徒弟,當然不會有人相信,那些個貴族子弟還言語嘲諷,有的說就算他們師父真是七公子,如今七公子回到神都,認祖歸宗,就不要他們了,不然哪會把他們撇在這裡,還有的就更是膽大妄為,在這皇城之外,就敢說什麼「你說你們的師父是七公子,我還說我爹就是皇帝陛下呢,誰信?」
這樣一來,白青等人自然就不能罷休了,侮辱他們可以,但侮辱他們師父,就是不行,所以期間白青甚至出手打傷了兩個人,只是被方欣睿制止,說師父才回到神都,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不能給師父添亂抹黑,白青這才作罷。
可那些個貴族子弟被揍了一頓,自然不能輕易罷休,說什麼也要討個說法,這就形成了當下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
蘇小七忙碌了一個早上,各種宮廷禮儀,繁瑣複雜,每一樣都要學,還要跟蘇遠方應酬那些來拜年的皇親國戚,可以說是忙得焦頭爛額。
以前沒有親人,總想著能有親人,現在倒好,八竿子打不著的,都來認親,反倒讓蘇小七有些厭煩,這不,好不容易抽身,就想著去看看自己那幾個弟子,蘇九兒無所事事,便要跟著,蘇小七便只能帶著她一起。
今天蘇九兒並沒有穿著鎧甲,而是換了一身淡藍色的長襖,洗著一件雪白色貂絨的披風,盡顯富貴之態,再加上她那種與身俱來的皇族氣質,叫人見了,都會生出敬畏之心。
而蘇小七穿的還是一件普通的青色長衫,背著那把油紙傘,跟來的時候,並無不同。
兩人並肩走進驛館,就看到了這一幕,當時一名貴族子弟正大聲嚷嚷,「我爹可是負責皇城輜重的刺史,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本公子一個說法,哼哼……」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就響起了一個聲音,「不知這位刺史大人的公子,想要個什麼樣的說法?」
眾人回頭看去,就看到一男一女兩人走進驛館,而白青等人看到蘇小七之後,頓時喜上眉梢,齊聲喊道:「師父。」
蘇小七笑了笑,緩步上前,一邊問道:「吃了沒?」
黃橙先前其實還跟著兩位師兄同這些貴族子弟叫囂,現在看到自家師父,頓時覺得滿心委屈,癟嘴道:「正準備吃呢,就遇上這些傢伙了。」
那些個貴族子弟上上下下打量著蘇小七,隨機哈哈大笑,「這就是你們的師父,我們帝國的七公子?本公子還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我堂堂華夏帝國的七公子,能是這個鳥樣?」
驛館中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而且開始指手畫腳,議論紛紜。
蘇小七還沒說話,蘇九兒卻是開口道:「那你們倒是說說,我們的七公子,應該是什麼樣,難道你們見過?」
有人傲然道:「那是自然,七公子剛來神都的時候,跟羽衛大都督那一戰,本公子當時就在場,是親眼看到的。」
蘇九兒點了點頭,問道:「你方才說你爹叫誰來著?」
這少年一雙眼睛一直在蘇九兒身上游移著,傲然道:「負責黃橙輜重的刺史知道嗎,就連羽衛大都督,平時都得給我爹幾分薄面。」
蘇九兒驚訝道:「厲害厲害!」
著少年還來不及做出得意的表情,就給蘇九兒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臉頰緋紅,口吐鮮血,牙齒都不知道掉了幾顆。
蘇九兒猶不罷休,右腳一帶,一張凳子就劃了過來,猛然撞在這少年身上,凳子整個碎裂開來,那可憐的傢伙則是搓著地面向後劃去,撞在一根柱子上,才停下,只是已經暈頭轉向。
蘇九兒突然的出手,就連蘇小七都嚇了一跳,那些個貴族子弟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驛館中的客人也都滿臉錯愕,著女子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這出手,未免也太彪悍了,而且打的,還是一名刺史大人的兒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蘇九兒看著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的傢伙,冷聲道:「小小一個刺史的兒子,也敢議論皇族成員,白長了一對狗眼,連本公主都不認識,也敢在這裡大言不慚。」
驛館這邊原本就一直觀察著這邊的動靜,對於白青幾個人的身份,驛館這邊自然是知道一些的,畢竟送他們來的,就是那位閣主大人,之所以沒有出面,不過是因為兩方人的身份都很特殊,強行站在中間,兩邊都不討好,就由著他們鬧便是了,反正到最後,也沒人會將罪責怪到他們這些小魚小蝦的身上來。
可現在來了這麼兩個人,這群孩子既然叫那個背著油紙傘的少年師父,那麼想必就真是那位七公子無疑了,而且這女子又自稱九公主,就更不會有假了。
一念及此,哪還敢多想,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不知道九公主和七公子大駕,真是罪該萬死。」
所有人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也都跟著跪了下去,那些先前與白青等人發生糾紛的貴族子弟,更是一個個瑟瑟發抖,特別是那被蘇九兒打得無比凄慘的少年,也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整個身體都匍匐在地,抖得跟篩糠一樣。
蘇九兒擺手道:「都滾吧,今天的事情,本公主日後再跟你們家族慢慢算,別報著僥倖心理,回去之後,讓你們父輩想好了如何給本公主一個交代,到時候你們這些人,要是少了一個,呵呵……」
眾人連忙磕頭,砰砰作響。
蘇小七無奈一笑,對此不作任何言語,看著自己的幾個弟子,皺眉道:「怎麼,師父教給你們的那些本事,都白教了,這麼一群酒囊飯袋,也能把你們氣成這樣?」
白青剛想辯解,蘇小七卻接著道:「刀我都給你了,拿了刀還給別人欺負,你白青也真是可以,平時后不是叫得比誰都凶嘛,怎麼,師父不在,就慫了?」
方欣睿開口道:「師父……」
蘇小七抬眼看向他,他便低下頭去。
蘇小七冷聲道:「出息,你師弟不敢,你這個做大師兄的也不敢?還是說師父不在,你連劍都拔不出來了?」
方欣睿頭埋得更低了。
蘇小七又看向黃橙,「還有你,師父一來,就可憐巴巴的,像你這樣,以後怎麼代替師父去行走江湖,懲惡揚善?」
蘇小七突然笑道:「以後像這種人,遇到了就給我往死里打,誰要報仇,就讓他來找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