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雀
先是一片死寂,而後暴風席捲著浪潮湧來。
沃爾德看著如沸水般喧鬧的人群,苦惱地搖了搖頭——他一向不喜歡雜亂,人也如此物也如此,他的學生說這是因為他處女座,但沃爾德聲稱自己明明是射手座的以此否認了這個說法。
但無論是處女座還是射手座都不能否認,筆試滿分的這個消息太具有衝擊性了。
「多少分??老師你是不是念錯了?!」
中年男子瞥了那個學生一眼,後者感覺喉嚨一緊,就像是心臟被人掐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西澤·瑞安,筆試滿分,事實如此。」他重複道。
安蕾獃獃地望著看台,她很快反應過來,開始在人群里尋找那個黑髮的少年,蘿爾撓撓頭髮,小聲嘆氣道:「我完全輸了啊,明明教室里和他說話時自信滿滿的說。」
一臉懵然的古拉克站在人群里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互相對視,他剛剛才被安蕾的分數打擊到,現在居然又冒出來一個滿分的?!這群狐朋狗友剛剛還在吹捧他,一個接一個地說沒想到古拉克還藏了這一手諸如此類的話。現在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那個叫西澤的吸引去了,再也沒人管得上這位少爺。
古拉克咬了咬牙,狠狠地抓了抓自己棕色的頭髮,敗給自己看上的女人還能接受,可這個叫做西澤的又是哪裡殺出來的?
拉闊爾陰著臉,咬住舌頭,直至疼得像是要出血一樣才鬆開,舌身上傳來的痛感讓他比所有人都清醒許多,他長出了一口氣,遠遠地看著人群里那對默然的少年少女,他們淡定到好像滿分的不是那個男孩一樣,又好像是在說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天才……」拉闊爾自言自語,舌頭挪動帶來的的痛感猛地加大,他倒抽一口涼氣,卻發現自己的友人都沒注意到自己。
他們都在等那個叫西澤的站出來。
事件的主角現在卻只是站在人群里,微笑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孩。
莎爾看著西澤的眼睛,忽然伸出小手,從半空中抓了一把什麼東西,然後塞進嘴巴,佯裝咀嚼了一番,吞到了肚子里。
「……你吃了什麼?」
「沒什麼,」莎爾笑嘻嘻地說,「只是一個小習慣,小時候父親教我的,如果感覺情緒就要不能掌控時就伸手抓一把空氣吃下去。」
「有用嗎?」西澤若有所思。
「很有用啊,」莎爾辯解道,「你看我現在其實很為哥哥開心的,但完全看不出來對吧?」
西澤看著她發梢后一縷不斷躍動的長發,揉了揉她的腦袋:「嗯,看不出來。」
「哥哥你一點也不開心嗎?」莎爾抓住西澤的手腕,好奇地問,「你可是滿分,筆試第一誒。」
西澤無聲地笑笑,說:「會讀書的廢品,和廢品有什麼區別嗎?」
這是莫斯大人他們的想法,這是沃爾德老師自己的想法,但他們不知道,就連西澤自己都是這麼想的。
莎爾想起了西澤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魔法天賦,喜悅的心情涼了許多,她嘆了口氣,輕輕倚靠在了西澤的身上,小聲地問:「是零分嗎?」
西澤點點頭。
「真,可惜啊……」
西澤看不到莎爾的表情,也不明白莎爾的想法,但他能理解這份低沉,於是乾脆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不說話了。
安蕾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蘿爾在她身邊,有些想笑卻又有些自責。
她忘了對安蕾說西澤是和一個女孩一齊住進自家旅店的,況且自家老爹對西澤說是情侶時後者也沒有否認。
「苦惱了啊……」蘿爾苦著臉心想。
「下面是魔法成績,」看台上的中年男子沉聲說道,「古拉克·丁萊,八十分,魔力制導能力偏上,塑造能力偏弱,總體中等偏上。」
魔力制導能力指的是魔力在人體內流動的流暢度,流暢度越高,制導能力便越高,魔法師所能學習使用的魔法種類範圍就越廣,身體所能接納的魔法則越多。
塑造能力決定了釋放魔法時的精細程度,比如在使用冰箭術時有人凝出的冰箭能戳破鋼鐵盾牌,有的卻碰到盾面就碎開了,這便是塑造能力高低所帶來的差距。
魔法師的未來便取決於這兩項能力,制導決定魔法師能走多遠,塑造決定魔法師能走多深。
當然,這一切都和魔法廢物無關。
比如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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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在這時邂逅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少女該多好。」
昏沉的黃昏之下,噴泉公園的噴泉池邊,一個黑髮黑眼的東方人癱在長椅上,發出如此的感嘆。
他是真的癱在上面,雙手平放在椅背頂上勾住,全身都在椅子上慢慢地往下滑。
「然後陷入愛河嗎?」彌修小心翼翼地問。
「不,」言氏看了她一眼,說,「這樣我就能通過她知道地底下到底藏著什麼東西了。」
「又在說怪話……」
「這可是很正經的怪話。」言氏振振有詞。
芙蕾米婭在一旁托著下巴發獃,如果她聽清了西澤剛剛那些話估計就會對他產生一些改觀——這個人看穿了一些東西。
「那邊的大魔法師——」言氏對芙蕾米婭叫道,「喂?」
在連叫了兩聲之後後者才回過神來,不快地回道:「怎麼了我的貴客?想解釋自己為什麼今天一整天都沒去皇室嗎?」
「倒也不是這個問題,不如說我怎麼可能會自討苦吃!」
一如既往無理的發言。
亦或者是說尤其有理?
「今天王都是有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言氏伸手,從地面上撿起一根屬於鴿子的灰羽,說,「感覺今天王都很多小孩子都在往這邊走。」
芙蕾米婭想說您也不過十九歲而已但還是忍住了。
「今天王都舉行都靈聖學院入學測試,」芙蕾米婭解釋說,「那些人就是考生。」想了想她又怕這位大爺節外生枝,補充說:「現在測試已經快結束了,去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喔喔,這樣啊,我完全不知道,」言氏撓撓頭,小聲地說,「怪不得這麼活躍……」
芙蕾米婭沒聽清他的後半句話,疑惑地皺了皺眉,但好歹還是沒有去追問。
彌修離言氏最近,但也只是隱約聽清了那句話而已。
她也沒有追問,而是順著言氏的視線望向噴泉的水池之下。
水池不算太深,離地面大概有一米高,但仔細望去水底卻漆黑如墨。
彌修的眼睛略微泛起紫光,那是瞳孔深處驀然燒起的一束火光。
她沒能看到什麼,就在她收回目光時言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眨眨眼,看到遠處有隻雀鳥拍打著翅膀落到了他們面前的地上。
言氏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麵包,捻碎了丟到地上。
這隻鳥完全沒有要吃的樣子,而是古怪地一直盯著言氏。
芙蕾米婭的臉色變了變,正要開口對言氏說什麼時,他卻一下子跳了起來,蹦躂到了那隻鳥的面前,彎下膝蓋伸出手,摸了摸這隻鳥腦袋上的長羽,這隻鳥完全沒有退縮,而是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翅膀張開后又合上。
「咱們走吧,」言氏回頭,對二女說。
「又要去哪?」芙蕾米婭問。
彌修則默默收拾了衣袖,緊了緊腰間的綢帶。
「城堡啊,皇室,」言氏撓撓頭,迎著芙蕾米婭錯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都玩一整天了,也該干正事了。」
「原來您還記得有正事,」芙蕾米婭語氣幽怨地說,「真是讓人驚喜啊言大人。」
「我做事從不靠主動和計劃,而是靠一番碌碌無為之後所產生的內疚感,」言氏振振有詞。
「現在走嗎?」芙蕾米婭已經懶得吐槽言氏各種歪理了,她現在只感覺自己就要解放了。
「走吧,」言氏長出了一口氣,就像是解決掉了某種壓抑感,「去見見那位女皇。」
馬蹄聲卷著風塵而至,停在了言氏身旁。
「我叫來了車夫,」坐在馬車前的彌修對二人探出頭來。
「晚上好?」年輕的車夫放下禮帽行了一禮,「請問要去哪裡?」
「你這身打扮可不像個車夫,」言氏興緻大起,這個年輕人穿了一套黑色禮服還戴著白手套,看上去就像某個貴族家的專用下仆趕著帶主人去赴一場宴會一樣。
「很多人這麼說,但我終究還是個車夫,」年輕男子笑笑,而後下車對芙蕾米婭行禮,「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芙蕾米婭大人,幸會。」
「還好,」芙蕾米婭繞了一圈捲髮纏在指尖,笑了笑說,「其實你更應該對這個男的放尊重點,他的身份比我高貴不少。」
車夫聞言,立刻又對言氏行了一禮:「剛剛失禮了,這位大人。」
他看向彌修,疑惑地問:「那這位是?」
「我的下仆,」言氏跳上車,搶著坐到了彌修的身旁,「走吧,我們要去皇室城堡。」
「啊好的,皇室城堡,」男子點點頭,算是明白。
芙蕾米婭輕輕踏上車廂台階,在坐到座位上之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你想去皇室是不是因為餓了又不想花自己錢?」
言氏神色一滯,僵硬地看向四周。
芙蕾米婭發出一聲哀嚎后痛苦地捂住臉:「我的輪亥啊……」
彌修聽到車廂外的男子發出淺淺的低笑。
噴泉的水聲潺潺。
有灰色的雀鳥停在屋頂。
眼珠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