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只有五個人的學院
清晨,和老闆告別後西澤帶著行李箱和莎爾一起走向西橋。
老闆微笑著目送他們遠去,就在這時蘿爾房間的房門被拉開,頂著一頭雜亂白髮身上還穿著睡衣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對老闆打了個招呼。
「真不敢相信啊蘿爾,」老闆伸手溫柔地抓了抓蘿爾的頭髮,打趣道,「你居然也是那種會迷戀上機油和齒輪的女孩?」
「這我可不敢肯定,」蘿爾伸手拍掉老闆的手,注意到門外遠去的兩個背影,疑惑地說,「他們這就走了嗎?」
「看樣子懶蟲只有你一個哦!」老闆大笑。
蘿爾聽到這話之後嘟著嘴,拿起櫃檯邊老闆倒好的水一仰而盡,用袖子擦擦嘴巴,轉身回到了房間里。
「老闆你可真喜歡和自家女兒開玩笑,」已經穿戴完畢的拉闊爾扶著黑木樓梯,從二樓走了下來,四顧了一下,問,「今天人走了不少啊。」
「聖學院招生的時候我們才能擁有一天的旺季嘛,」老闆收起蘿爾用的玻璃杯,放到櫃檯底下,對拉闊爾說,「話說小哥你也通過考試了?」
「嗯,」拉闊爾猶豫了一下,說,「神學院。」
「了不得,神學院可是最有前途的地方,」老闆笑著說,「加油干啊小哥!」
拉闊爾吃力地牽起嘴角,勉強笑笑,卻不怎麼說話了。
再怎麼有前途也是比不上那兩個怪物的,他心想,一個神學天才,一個魔法天才,這樣看的話那兩個人似乎真的是天生一對。
成功進入神學院本該是件無比讓人自傲的事,拉闊爾卻失眠了,因為這樣的成就和那兩個人相比卻顯得再普通不過了。
他捏了捏鼻樑,對老闆揮手道別。
老闆說歡迎下次再來。
他說可能以後真的會來。
在他之後很多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有滿臉喜悅的,有緊張到發抖的,也有傷心落淚一路低著頭灰心喪氣的。
老闆默默坐到櫃檯之後,對身邊的蘿爾說:「小姑娘,你也差不多要走了吧?」
蘿爾低頭擦著一個乾淨到不能再乾淨的杯子。
「唉,」老人站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家女兒的頭髮,他沒有太過用力,所以蘿爾的那頭白髮還和梳好一樣整整齊齊,「該走就要走,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蘿爾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嘟囔道:「真的嗎?」
「我……騙過你嗎?」老闆有一瞬間似乎是想習慣性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在反應過來之後卻立刻止住了。
那個被擦了十來遍的杯子終於被放下了。
蘿爾抬起頭,看了老闆一眼,說:「那就再見了。」
「又不是永別,你以後放假記得回來就行,」老闆撓撓頭說,「過幾天還有漆澤祭典,我還能去學校見你。」
蘿爾的眼睛隱約亮了幾分,她認真地說:「要來學校見我,我是機械學院的一年級新生,一定要記好。」
在得到老闆無比肯定的承諾之後,蘿爾也離開了,離開前回頭看了老闆很久。
旅店難得的冷清了下來,老闆脫下綁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毛巾,倒在沙發上,大聲地鬆氣。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啊。」一個黑袍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客廳里,就坐在老闆身旁。
「我女兒,當然可愛,」老闆咧嘴一笑。
黑袍低頭看了他一眼,沒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去找了【納則】,它還活著,也依舊是那副奇怪的樣子。」
老闆皺了皺眉,有些驚訝:「你怎麼找到它的?它已經好多年沒有消息了。」
「各種線索吧,還有推演,」黑袍伸手,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瓜子,瞧了老闆一眼——
「吃不?」
「草,葵花籽,不吃,」老闆偏過頭說,「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食物了?」
「這是用靈水浸泡過的瓜子,我……」黑袍話還沒說完,手上的東西就被拿了個一乾二淨。
「好吃!」老闆一邊嗑一邊大聲讚歎。
黑袍看著老闆這副模樣,看了很久,最後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老闆沒理,動作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將瓜子嗑爛塞進嘴裡。
如果有外人在的話肯定會十分訝異,因為老闆連瓜子皮都嚼爛吞下了肚子。
「我們這些人,真不愧是鍊金術的造物,」黑袍感慨道,「納則和你,從誕生起就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人了。」
「誰稀罕當人,人能吃瓜子皮嗎?」老闆倒是一臉不屑,指節上能看到清晰的灰色斑點,「話說你吩咐的兩個孩子,都不對勁啊。」
黑袍點點頭:「都在計劃之內。」
老闆嗑完了瓜子,拍拍手上的屑皮,問:「男孩的失憶也在計劃之內?」
「全都在,」男人褪下兜帽,露出一張蒼白年輕的臉,這張年輕的臉上卻又透出一股與氣質不符顯得突兀的頹然,「全部,都在。」
「那就好,」老闆忽然咳嗽一聲,拿毛巾擦了擦臉之後繼續說道,「那個西澤到底是誰?」
男人斜著眼睛看他,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他是為了復仇回來的。」
「他姓瑞森?」老闆疑惑地問。
「他何止姓瑞森,」男人笑笑,「他所有的一切乃至他的那條命,全都,來自瑞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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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打了個噴嚏。
走在前邊的希歐牧德向後看了一眼,但也沒問什麼,就像懶得問一樣。
莎爾和西澤跟在他的後面,本來說是要去歷史學院的,可不知為何老人帶的路卻越來越奇怪,一開始還好,最起碼是在大路上或者說那些路起碼還有名字可言,可越往後走的路就越奇怪,在穿過三條小路之後,他們踏入層層疊疊的樹林,樹蔭下橫過涼人的微風,啼鳴的海鳥在上空盤旋,盛大的世界在背後被空氣淹沒,希歐牧德懷抱著一本白書,西澤提著行李,莎爾望著遠處漸漸難以辨別到消失的人群,林地上鋪滿冬日的枯葉,西澤抬起眼,看到林路的盡頭是爬滿薔薇的白牆。
一直走到牆邊之後西澤才注意到在視野之外有一扇門。
希歐牧德走上前去,伸手將門拉開,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有波粼的光海從遠處澎湃著洶湧而至,突兀地闖入了西澤的視野與腦海,洗凈了所有雜念,那一瞬間世界彷彿只剩下空白。
那是一大片湖泊,在冷日的光下就像寶石一般閃爍著耀眼的光。
「歡迎,來到歷史學院,」老人張了張嘴,把懷裡的書翻開,轉過身來對著二人露出一個有些不熟練的微笑,「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了。」
他沒等西澤說什麼,伸手指了指不遠處樹林之外的一間白樓,說:「走吧,和我去見見你們的……學長。」
西澤踩在岸邊的草坪上,他發現這裡雖然連石板路都沒有鋪一塊,草坪倒看起來像是經常修剪的樣子。
那棟白樓足足有三層高,佔地也不算小,但作為教學樓來看的話實在是過於狹小,當作宿舍又好像太大。
牆面被盛放的薔薇花鋪滿,細小的花朵點綴在綠葉間,在冬日裡卻看起來那樣詭異,藤蔓纏在欄杆之間,有麻雀站在二樓的枝葉上,好奇地歪著頭,打量下面新來的兩人。
希歐牧德伸出手,一隻花色的雀鳥立刻從樓上飛來,拍打著翅膀穩穩地停在他的指尖。
「這就是我們的新生,」希歐牧德就像對孩子介紹朋友一樣對它說,「以後要好好相處。」
讓人分不清種類的雀鳥歪著頭看了西澤一眼,最後還是展開翅膀飛到了林間。
「院長,這已經是危樓的水準了吧?」西澤猶豫著說,「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希歐牧德擺擺手,比劃了一個有些複雜的手勢,但西澤看得出那是一個矩陣,「整棟樓都是被煉金矩陣強化過的,不用擔心。」
他看著稱得上是蔥蔥鬱郁的樓牆,笑了笑說:「只是想讓這個地方有些生機而已。」
「薔薇花的花季不是五月以後嗎?」沉默許久的莎爾眨眨眼睛發問,「為什麼這裡現在就開花了?」
「那些是鍊金術的產物,全年都會開花,從不凋零,」希歐牧德有些驕傲地說,「這是你學長的造物。」
莎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素未謀面,但西澤還是對那個學長產生了一些興趣,畢竟對方擁有那樣的煉金能力卻將其用在了薔薇花上,看樣子對方要麼是個對花很有興趣的人要麼就是個神經病……
老人再度邁開腳步,他跟在希歐牧德的身後,滾輪發出沉悶的響聲。
「院長,學長的事……」
「以後不用叫我院長,叫我老師就好,還有學長,直接叫他師兄就可以了。」
這話雖然很奇怪,但當時的西澤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那,老師,」他問,「請問是哪個師兄創造了那些薔薇花?」
希歐牧德回頭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小西澤啊,其實……」老人合上手裡的書,說,「你只有一個師兄。」
西澤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詫異地看著希歐牧德,發現對方臉上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不止如此,」希歐牧德開口,說出了讓西澤徹底愣在原地的事實——
「整個歷史學院,現在算上西澤和莎爾你們兩個,只有五個人。」
「老師你在開玩笑嗎?」西澤懵然。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希歐牧德嘆氣。
莎爾雖在一旁但還是完全沒有在意他們的談話。
她凝著眼睛,看著遠處枝頭上一團灰色的迷霧。
安靜地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