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潛貴
一句話講的星蕊心酸,她平日勞忙奔波,繡花鞋自然比較起府邸中的仨位姐兒磨損一些許,時常給姜氏念叨不知節省。想一下堂堂元帥之女,現而今一對最不起眼的繡花鞋,還要看其它人的眼神。
這猛不防的凄慘感懷,讓她原先惶然的心亦逐步平復下來,站起身對梅子頹喪道:「我們回去罷。」
「回去?您老不去小廚房了么?」
星蕊愣了一愣,凄笑道:「如今舅媽估摸恨不可以把我關進蘢子中,我還厚著臉皮不識好歹么?左右如何作皆都是錯,索性便回院兒中歇著,你去前邊知會一聲便可以,留下來瞧瞧風聲兒,如果有人管你打探有關我的事兒,便全然推脫了。」
梅子雖然滿心困惑,卻亦不多言,曉得定然是有啥不的了的變故:「小姐安心便是,我會四處留心的。」
言畢便即刻依照星蕊的囑咐去了前院兒打探訊息。
星蕊在原處怔愣著站立了片刻,覺的秋日愈發開始躁熱起身來,明燦燦地刺眼,園子中的假石山碧水池亦生生給映照的赤裸裸的白,長嘆一口氣兒,心口中像塞了一團棉絮,堵的密密實實。直至有人來往,方才惶里惶張地逃亦一般回了。
星蕊住在後宅最偏僻的一個獨門別院兒中,原先是華陰郡公風光時專門為一個青樓藝伎起的院兒,裡邊逼仄,四間正堂,倆間廂房,可亦雅緻。只是那藝伎僅住了倆仨月,便恃寵而驕招惹了姜氏,給人牙子不曉得打發到哪兒去了,院兒便閑置下來。后宅中的女人皆都嫌棄污穢,不樂意居住,星蕊在娘親的喪事兒料理完畢往後,便搬進了這中。
她的娘親華令月是華家上一輩兒里唯一的閨女,序齒第四,當初由皇貴太妃作主兒,嫁與了威震汴京的護國元帥吳鎮山,二人雖是聚少離多,可鴛鴦情深,非常恩愛。
後來先皇崩逝,少年皇帝莫顧寒登極,周鄰眾國欺新主年少,對汴京黯搓搓,一時當中邊防烽火綿連。吳鎮山戍邊殺敵,數次力挽狂瀾,保衛著汴京庶民的安平。僅是六年前一回戰役中不幸中了西奴人奸計,全軍覆滅,馬革裹屍。
娘親聞聽噩耗往後不長時間,便什麼也不管地隨著去了,一枚利劍一了百了,餘下尚不及豆蔻的星蕊,孤苦伶仃。
姜氏樂意收留自個兒,僅是貪圖元帥府的產業,可舅公對自個兒卻是打心底痛惜,僅是作不的姜氏的主兒,夾在當中左右為難,她哪兒還敢挑剔?況且裡邊簡單拾掇修整了,自個兒和衛媽媽,梅子,蘭兒幾人住著亦挺舒心。
衛媽媽沒在院兒中,唯有小丫環蘭兒在,正翻揀了去年的厚棉給出來晾曬,拆掉給面,露出熏黃的棉絮,用竹桿兒拍打著上邊的塵土。
「衛媽媽回來啦,要她到我的屋子中來一下!」
星蕊的話音兒里隱含著一縷怒氣兒,蘭兒亦只當是府邸中的瑣事兒煩心,不敢多言:「方才四小姐來過了。」
這般快?星蕊心中一聲諷笑,和自個兒應當亦便是前後腳的工夫:「說啥啦?」
蘭兒搖了下頭:「有的沒的,烏七八糟扯了幾句,頗莫明其妙,僅是那口氣兒出奇地平緩。」
這平日里見風使船的人,果然嗅覺靈敏,居然這般快便窺探出了當中玄妙。
「再來便說我頭痛,睡下了。」
「小姐咋了,是不是累到啦?要不要婢女給你把薄荷霜找尋出來搓搓?」
「不必!」
星蕊擺了下手,心中紛亂如麻,亦懶的解釋,撩簾進了房子,把那刺目的日光隔絕在腳跟兒下。
屋子中多少有些許沉靜的涼意,星蕊自個兒倒了杯涼清茶「咕嚕咚」一口氣兒吃下去,熄滅了直竄嗓子眼兒的火氣兒。
過了亦便倆盅清茶工夫,外邊院兒中有腳步音,蘭兒輕聲傳星蕊的話,衛媽媽沖著屋子中探進頭張望一眼,見星蕊正斜倚靠在床羅床上闔目養神,便踮著腳尖兒走進。
「蘭兒丫環說你不大舒坦,是否是這幾日累著啦?」
星蕊濃密的纖睫一戰,便像青雀掠過的羽翼,張開來,放射出沉涼的視線。
「你去哪兒啦?」
星蕊和衛媽媽相依為命,歷來當作長輩兒一般敬重她,第一回這般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兒地質問。
衛媽媽笑吟吟地撣了下袖子,恍然未察:「您老那床棉被面綢子放了個大暑天,眼瞧有些許快漚糟了,我討了雪白面,從新盥洗盥洗。」
她這般體貼周詳,星蕊的怒氣兒便不禁自主地消減了仨分,坐起半個身體:「我有些許話要問你?」
衛媽媽彷彿這才覺察到星蕊口氣兒的冷清,昂起頭來:「咋了這是?」
星蕊深抽一口氣兒:「皇貴太妃喜歡金凰出雲,你一早便曉得是否是?」
「皇貴太妃是否是問話啦?」衛媽媽臉前霎時一亮,喜嗞嗞地問星蕊。
「問話?你可給我闖了天大的禍啦!」星蕊說著惱火,鼻翼禁不住有些許發酸。
衛媽媽便是一怔,轉頭掩了房門,方才走至面前關懷地問:「莫非皇貴太妃她老人家怨罪啥啦?」
「如果怨罪幾句亦便可以了,即使是責罰我亦認,今兒個皇貴太妃單獨喊了我進屋問話,那話音兒處的意思,是要讓我入宮!」
「呀?」衛媽媽眉目間輕快地掠過一縷歡欣,跳躍著一蹴而逝,收斂進瞳孔深處:「小姊是怎樣回的?」
星蕊瞧她神態顯而易見便是有意而為,愈發惱火:「能怎樣回?自然而然是回絕啦!我的心神莫非你不曉得么?這般自作主張,欲要害死我不成?」
衛媽媽「噗嗵」一聲便直愣愣地跪在了星蕊腳底下的羅床上,駭了星蕊一跳,趕忙屈身去撫。
「你這是作啥?有啥話說便是了。」
衛媽媽執拗地不肯起身來:「小姊,您老是婆子我瞧著長大的,咱倆相依為命這很多年,講一句高攀的話,那是母女的情份兒。你吃的苦頭兒,受的大舅太太跟表小姊們的窩囊氣兒,婆子亦全皆都看在眼中,刻在心間,跟刀鑽一般的。
今兒個婆子攛掇您老親自去前院兒奉清茶,確實是埋了不要的心神。您老現而今已然過了青玉年華,大舅太太還緊攥著不撒手,舅太爺吭皆都不吭一下,眼瞅著比您老年少的三姊兒及笄往後皆都嫁出去了,獨獨您老跟玉婉小姊一件件好姻緣錯過去,您老可曉得大舅太太打得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