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斷袖分桃
正月十五,鬧元宵。
這樣的日子,夜市雖說比往常熱鬧一倍,但收市也比往常早。臨近二更,街面上的攤子便少之又少,攤主們在這一天大都選擇早早收攤回家。一家子圍爐而坐,吃元宵喝桂花釀。
不過,劉二卻依舊堅守在他的攤位上,他的攤位在東市。那裡臨近通往皇宮的官道,二更天正是太醫院,葯監局供職的太醫,院士散職,侍衛交接班的時候,所以二更天他的攤位生意是格外好的。
京城很少下雪,即便是深冬也不會太冷。於是,太醫,院士們在散職之後也偶爾會和同僚一起在夜市溫壺酒,弄點小吃,填填肚子,聊點八卦。
日子久了,倒也成了習慣。以至於,就是和侍衛,甚至更夫,轎夫們一桌也沒什麼不滿,反而覺得話題更多,聊得更歡暢,能解了一天的疲倦。當然也有些人不屑於此,於是散職之後就即刻打道回府,不過卻也是小眾。
今天正月十五,元宵節。對於劉二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特大意義,原本他就是一個人,孑然一身。這元宵,桂花釀倒是在哪裡吃也一樣。更何況今日皇宮裡有元宵宴,宮牆外等著自己老爺的轎夫小廝們可多了去了。今日不做生意,豈不是獃子?
正值一輪守衛換班。攤子上便多了些侍衛,劉二連忙上去招待,一邊張羅著一打聽著宴飲上的趣聞。有的時候,趣聞也是吸引生意的好法子。
「你還別說,今個宮裡倒是真有件奇事。」
「哦?什麼事?官爺倒是說與我們聽聽諾」劉二抬高了聲音,果不其然又來了一桌客人。
那侍衛灌了杯溫茶下肚,開口道:「今天晚宴上,新科狀元郎被人調戲了。」
「調戲?不知道又是哪個公主郡主想要招駙馬了!狀元郎好福氣啊!」旁邊桌子上一人高聲調笑著。
「唔……倒也不是。」那個侍衛搖了搖頭,也不惱那人的插話。
這話倒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除了公主郡主還能有誰調戲?若是誰家女眷,倒不曉得誰家又出了個豪放女。「那是?」
那侍衛掃了一眼眾人,也不再釣他們胃口,直截了當的說了名字。
「柳院士。」
「柳院士?!」眾人大驚!
季楚季清手裡的茶杯更是應聲而落。
宮牆之內,歌舞昇平,推杯換盞,談笑晏晏,其樂融融,甚是熱鬧。
素有玉面郎君之稱的史耀光,時下卻是面漆黑如鍋。他端起酒杯,抬眼就撞上了柳清澄含情脈脈的眼神。不由手一抖,腦子裡又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
今日皇上設宴,宴請各大臣以及金科三甲共度元宵佳節。一時興緻絕佳,便命他們三人以月為題各作一詩。他乃新科狀元,於是便最後一個作詩。剛做完,便聽見一人拍手稱好。雖然有些訝異,有人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但是自己的詩被人如此人前稱好。心裡自然也是得意洋洋的,但是皇上還沒有開口,自己自然也不敢回應。只是尋望去,竟是位謫仙似的男子,只是看樣子雙頰泛紅,怕是醉了,故而才酒後失態。
皇上也聞聲望去,看到是柳清澄倒也不怒,笑著說道:「平日里倒是少見柳卿吟詩作對,不想今日也有心論詩。不知道柳卿覺得此詩好在哪裡?」
柳相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這個兒子從小在觀里長大,恐怕只讀得懂經書,對詩詞歌賦是一竅不通的,估計是酒喝多了。剛想起身為他請罪,就看見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只見他先是像皇上行了個禮,然後道:「皇上,臣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所以……不知道這詩好在哪裡。」這話把史耀光心裡的那點得意全部抹去,只剩下窘迫了。
「不過,雖然臣對詩詞歌賦不甚了解,但是臣聽聞狀元郎都是人中楚傑,人好自然詩也是好的。而且……」柳清澄突然笑盈盈的看向史耀光,繼續道:「臣今日一見史狀元郎,便覺渾身舒爽,靈光忽現,突然也想作詩一首附庸風雅一下。不過這詩卻是想借皇上之宴贈給史狀元的,不知皇上能否允了臣的這點私心。」
史耀光一聽這話便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剛要推脫掉,就聽見皇上的聲音「難得柳卿有如此雅興,朕允了。」
於是乎,在場的眾人就聽到了一首驚世駭俗的詩。
柳清澄轉向史耀光緩緩的施了個禮然後不緊不慢道:「斷橋明月穿流水,袖傑相承擢丹桂。分明齊得世人心,桃花半紅公子醉。」
斷袖分桃,這分明就是一首情詩!還是男子間的,瞬間大家就靜默了。
史耀光聽完之後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半天才道:「柳大人怕是醉了!」
「恩,醉了,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眾人:「……」
還好,有人機靈道了一句「今日宴飲,席間鶯歌漫舞,佳人如錦。可不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嘛。」這才將尷尬的場面化解了。
而皇上此時卻是陷入了沉思。怪不得今日平安公主來求自己不要將她嫁給柳清澄。問她何因卻也不說。問了公主身邊的人,半日才支支吾吾說是公主聽到傳聞,柳清澄似有斷袖之嫌,公主怕……
這話他只聽了一半,便狠狠的訓斥了平安公主,說她不該聽信市井傳言,簡直是胡鬧!當初是她自己來求的夫婿,怎得現在又鬧著一出?
可是如今看來……斷袖?!他可不信!
皇上眯眼瞧向柳慎之,見他老神在在,半點怒也無。心道:是這個做父親的太薄情,還是這個做臣子的太會裝?
慧芷死後,柳慎之也不曾續弦,身邊連個服侍的也沒有。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見柳慎之有過風月之事,要是男子有貞節牌坊,他到不介意給柳慎之立一個。
固然兒子自然就只有慧芷留下的這一個,雖然父子關係不好,但終究是他柳家唯一血脈。就是他信了斷袖之說,這柳慎之也不斷會讓自己斷子絕孫的。除非……
想法到這裡猛的收住,當年事還是不要想了。皇上轉而又瞧向那醉眼迷離的柳清澄,心道:不管你是不是斷袖,總歸是犯了抗旨欺君之罪。柳清澄,你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宮門一關,那斷袖分桃的詩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位皇上的寵臣相爺的獨子是個斷袖,還對金科狀元郎一見鍾情,更是在皇上面前冒死做了首情詩。
當然,這狀元郎是何反應,那就是眾說紛紜了。有人說是惱羞成怒,當場便要辭官不做。這種說法大多數人是不信的,這哪來的官給狀元郎辭,皇上還沒授官呢。也有人說雖然當時紅了臉,但其實那不是怒的而是羞的,更據可靠消息稱,宮宴一結束,兩個人便雙宿**了。
此時的史耀光很鬱悶,相當鬱悶。好好的怎麼就惹到柳清澄了?論相貌,自己都及不過他的萬分之一,論家世自己不過寒門子弟比不上他相爺之子的身份。人人柳清澄對他是愛慕有加,他看是
一夜之間自己就從人人稱羨的狀元郎淪為了人人恥笑的笑柄。史耀光對柳清澄的恨意一夜之間如高牆,堅不可摧。
而某個始作俑者正跪在自己庭院中和兩個小廝頂著茶盤……閑聊。
「少爺好計策啊!」
「阿清,你要是說話的時候聲音不上揚的話,我會真的以為你在誇我。」
「少爺,這次實在是……」季楚正在努力尋找措辭,一個尊敬一點的。
「不像話!」書房裡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三個人都很識相的閉了嘴。
「忠言」
「老爺。」
「給他們三個各倒一杯熱茶。」
「還是父親體貼,知道冬日……」
「放在茶盤上,每灑一杯便加跪一個時辰。」
柳清澄:「……」
季楚:「……」
季清:「……」
管家柳忠言依言給三位受罰者倒了三杯熱茶,忽視身下傳過來的幽怨眼神穩穩噹噹的放在了茶盤上。
「少爺,若是你不願做那駙馬,自有老爺替你周旋。何必……」
「誒,我是真的愛慕史狀元的啊!怎麼就沒人信呢?誒~~」柳清澄掩面長嘆,盡顯哀怨。
讓跪著的兩個和那拎著茶壺的那位同時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