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主府
官家新封的圖嘉郡主在宴會上公然表白穆王的事情，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如同一陣風一般飄散到了建業城的大街小巷。
太平盛世的百姓們酒足飯飽，最拿手的便是傳播小道消息。
於是又在一天不到的時間裡，就有不下十個各種版本的故事出現，從最普通的英雄救美到最離奇的月老三牽紅線結良緣，各種稀奇古怪、上天下地的情節都出現了。
相關的書場和戲本子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極大填補了因冬日天寒而窮奇無聊的帝都百姓生活。
故事的主人公穆王自那日後一直頂著一張鐵青的黑臉出入王府，就連其他王爺的宴請都婉言謝絕。
對此，關心事態發展的百姓們認為，這完全是因為官家將圖嘉郡主安排到大長公主府而不是穆王府居住的原因。於是在民間傳聞中，又衍生出無數個官家是如何棒打鴛鴦的故事結尾，將這齣戲正式定性為悲劇，據說每次上演時都會博得眾多帝都娘子們的眼淚。
莫名被當成惡人的官家其實那日是真的想將圖嘉安排到穆王府的，但是趙泫當場極盡所能的拒絕這一安排，皇后又如何都不肯讓圖嘉進宮居住。權衡之下，將圖嘉安排到大長公主府中成了最妥當的安置。
在連番拒絕了多家府邸的宴請后，有一家的邀約是穆王趙泫是無論如何不能推掉的，那就是他皇姑母大長公主趙穎的宴席。
大長公主趙穎，是如今皇帝及王爺們的姑母，是惠帝與哲宗同母的親妹妹，是周世宗嫡出的子女。
世宗駕崩后將皇位傳給了嫡子哲宗，哲宗皇帝即位不到五年也崩逝了。
因為哲宗無子就由他的弟弟惠帝繼承了皇位。惠帝繼承皇位時，大長公主正當嫁齡，於是惠帝便做主將皇妹嫁給了建業豪門世家明氏的嫡子明德。
大長公主自幼與駙馬便在宮中相識，嫁入明家后兩人也是百般恩愛，堪稱皇室夫妻的典範。
他們先後生下明軒、明庭二子，後來明軒又娶了惠帝與獨孤皇后的嫡女德貞公主趙沁為妻。
如此，明氏家族就娶了兩位嫡系公主，在建業各皇親中風頭一時無兩。
但可惜，德貞公主趙沁剛剛嫁入明家沒多久，當時還是建康伯的明德與世子明軒在一次惠帝巡幸中，為保護惠帝而犧牲，姑侄兩位公主同時成了寡婦。
惠帝為了撫慰明家，將明家的爵位擢升為侯爵，並由嫡次子明庭承繼。
自丈夫和長子去世后，大長公主就極少進宮，她在府中開辦了一個女學，專門教養那些在前線陣亡將士的女兒，後來也教養有爵人家的千金，在帝都頗有聲名。
而德貞公主趙沁因為年輕孀居更是極少露面，她在府中設了一座道觀，每日不是在打理宗祠就是在道觀中靜休。
不知是否因為自己長子早喪的原因，大長公主特別關照趙泫。當年便是她派遣亡夫的家將石倫前往西境尋找趙泫，後來又做主將自己親自培養成人的石亦雪嫁給趙泫。她對待趙泫有時比對明庭還好，惹得明庭時常吃醋。
故而，趙泫對這位皇姑母自是千般感激。
今日，趙泫特意早早起身，換上大長公主為他縫製的一套天青色銀綉山水紋長袍，將準備好的禮物命親隨捧著前往公主府。
他離了府門一路向南，來到了東大街上。路兩邊皆是酒飯鋪並金銀、漆器鋪子。
走過州橋經過都亭驛后再向北走，就到了明正街。
這條街是明氏祖居之地，大長公主下降時惠帝在明府旁邊修建了公主府，兩府中設有內門相連。
後來德貞公主出嫁前又將公主府進行了擴建，足足佔了半條街，倒顯得旁邊的明府逼仄了。於是明德駙馬把明府也進行了一番擴建，兩府就佔了整條街。
如今帝都百姓們口中的公主府專指的就是這裡。
趙泫在公主府門前下馬，早有管事迎上來請安，道：「大長公主已在枤杜軒擺好席面，正盼著您來呢。」
因著是冬季，公主府中百花枯殘，故而看上去甚是寥落冷清。
待趙泫走進枤杜軒中，迎面而來一陣暖風，幾許水仙花的微薄香氣纏綿其中，清新怡人。
「侄兒見過皇姑母。」趙泫向高座中央的大長公主行禮道。
「快起來，起來，來讓姑母好好看看。」大長公主如今已年過五十，年輕時端莊典雅，如今是慈愛可親。尤其是見到趙泫，怎麼也看不夠。
趙泫又向坐在一旁的石倫行禮后，這才走到大長公主身邊，他跪坐在腳踏上，好讓大長公主看清楚。
「瘦了，又瘦了這許多。看這仗打的是吃了多少苦啊。這回回來讓你娘子好好給你補補。」大長公主摸著趙泫的臉左看右看，皺著眉念叨個不停。
「姑母疼愛才覺得子澈瘦了呢，子澈這一趟其實壯實了不少呢。」趙泫笑中有些撒嬌的意味。
想趙泫自幼喪母，大長公主是唯一關懷他的長輩，這讓他多少將大長公主當做母親來看。
「唉~」一聲嘆息從趙泫背後傳來，原來是坐在一旁的明庭發出來的，他正以手托腮故作可憐狀道：「同樣是帶兵出征，一樣的餐風飲露。我回來時母親都沒說我瘦了，也沒說給我補補。唉···我真是可憐啊！」
明庭可憐巴巴的模樣逗笑在座眾人。
坐他對面的趙溶笑著說：「你留在建業時成日闖禍，害的皇姑母日日擔心。估計你一回來，皇姑母心中念著你又要闖禍了，光顧著頭疼，哪裡還能管你是胖是瘦的。」
「趙小七你也敢嘲笑我！」明庭佯怒道，但緊接著又一副哀苦的樣子道：「唉，想你去睢陽學舍讀書母親還屢屢派人給你送衣衫果子，我在西境吃土卻無人關心。罷罷罷，想來這席面上也是沒有我的位置了，我還是拿個碗坐到門外吃去吧。」說著明庭就起身要往門外走。
眾人皆被他這一番話惹得大笑不止，大長公主扶著趙泫笑罵道：「還不給我回來，又要作什麼怪去。」
大長公主身邊的李媽媽笑著上前把明庭拉回來道：「侯爺若說咱們公主偏心我可是不依的。侯爺不在家時，公主就忙著把侯爺喜歡吃的全都留著了，盡等著您回來好做給您吃，那衣裳袍子更不知做下多少。這會兒侯爺卻說公主偏心，那可要把這身上穿的肚子里吃的全還回來不可。」
「要他把吃了的還回來，只怕他又要去外面胡亂吃喝了。不如姑母將他關在家裡哪裡也不許他去還省事些。」趙溶笑著說道。
明庭聽到便跑過來作勢要揉趙溶的臉，趙溶趕緊跑著躲開。兩個人鬧得枤杜軒的房頂都快被掀了。
大長公主笑著起身一把將明庭拉住道：「都是做官襲爵的人了，還這麼鬧，都讓老將軍看笑話了。」
在一旁的石倫趕緊說：「哪裡，老臣也是看著王爺侯爺長大的，如今他們都長大成人，老臣也是寬慰。」
大長公主一手拉著趙泫，一手拉著明庭慈愛的笑道：「你們三個都是我的孩子，今後啊都給我在建業好好獃著，平平安安的哪裡也不許去。」
此時，一個侍女進入廳內道：「回稟大長公主，外間席面已經備好了，請諸位到外間用飯吧。」
大長公主聞言道：「走吧，咱們先吃飯去。」
跟著趙泫三人便簇擁著大長公主來到外間。
席面上大長公主自然當中居首，石倫左側第一，趙泫右側第一，趙溶左二，明庭右二依序而坐。
「怎麼不見四姐姐。」趙溶看著明庭問道。
德貞長公主在他們這輩序齒第四，私下裡弟弟們都叫她四姐姐。
「你四姐姐今日要在道觀中誦經，且不用管她。還是先吃一杯酒吧，賀賀咱們三位征西大勝的大將軍。」大長公主笑著舉杯道。
其餘人也跟著舉杯共賀征西大勝。
席間眾人依舊說笑不斷，一派團圓合樂的模樣。
宴席結束后，明庭就拉著趙溶要去柳韞書院找女先生斗棋，石倫推說府中有事便告辭離去。
趙泫見大長公主面有倦色，就扶她回房休息，他一路將大長公主扶回她居住的露晞堂。
進入後堂，大長公主斜靠在卧榻上，拉著趙泫的手問道：「我聽聞前日你回來之後，官家宣你去文德殿了？」
趙泫如實答道：「是，官家喚我去，叫我日後在朝堂中要一心任職，如有什麼為難之處他會幫襯我。」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道：「我這個侄子也是心中有些韜略的，只是奈何那副身體不成器。你是他兄弟，先太后雖對你諸般苛責，但你念在他從來護著你的份上，必得多多扶持他才是。」
趙泫道：「是，子澈自然會好生扶持官家。」
大長公主又道：「還有件事情，我不放心。聽說你與那喀沙公主···有情，可是真的？」
趙泫連忙否認道：「那都是市間百姓訛傳的，姑母不可相信。圖嘉郡主年歲尚幼，失去族人無依無靠，自然將子澈當做親人。子澈曾經受過喀沙族人恩惠，也只當是報恩，這裡面絕沒有兒女私情。」
大長公主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如今你在朝中地位不穩，府中納妾進人必得來歷清白才是，否則圖給你惹麻煩，這點你要記著。」
趙泫回道：「子澈明白。其實他們喀沙一族從來都是性情豪爽，如今郡主才十四，等她再過兩年想必官家也會為她賜婚，她就也不會在這府里擾到姑母了。」
大長公主道：「如此方好。」說完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趙泫見大長公主準備歇息便退了出去。
那日，趙泫回到府中時，天已黑透。
他常年不在京中，府內又一貫勤儉，故而一色陳設裝飾都簡單古樸，確很是潔凈雅緻。
進了內院，跟著的小廝退下，換上來幾個穿著一色服飾的丫鬟走上前來引路。走過當中立著一扇雪山疊翠錦繡屏風的廳堂，就到了內院。只不過，穆王妃正在內院中等她，故趙泫一出廳堂就迎上了她。
石亦雪披著一身大紅羽緞斗篷，頭上挽著朝雲髻，簪著鳳釵翠翹，杏眼柳眉，雪腮殷唇，身量纖弱自有一股縹緲氣韻，舉止嫻雅更顯大方端莊，也是一位精緻美人。
石亦雪看見趙泫走過來，嫣然一笑跟著施施然行禮。
趙泫走過來扶起她，拉起她的雙手道：「你等在屋裡就好，何必在雪地里站著。看，手凍得冰涼。」
石亦雪聽到如此關懷暖心的話早如飲蜜一般心甜，只是礙著身份不敢顯露出來。
她望著趙泫道：「夫君難得回到建業，我自然應當遵循禮數，不敢叫下人笑話。」
趙泫微笑著拉著她的手回到內堂。
內室中早備下了熱水熱茶，眾人服侍趙泫梳洗並換過衣衫后便都退下只留他夫婦二人獨坐。
石亦雪服侍趙泫斜躺在卧榻上，見趙泫長舒一口氣，露出難得放鬆享適的神情，便將一盞安神茶遞給趙泫，趙泫飲畢拉著石亦雪的手含情道：「這麼長時間留你一個人在京中料理府中上下，辛苦你了。」
石亦雪雖說已成親多年，但是與趙泫廝守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趙泫此這般溫情之舉早已讓她心跳緊張，聽著這話更是嬌羞的低下了頭，怯聲道：「夫君說笑了，這些都是妾身應盡之責，況且比起夫君長居大漠，妾身何談辛苦」。
跟著，她望著趙泫似有話要說，但半響卻未見出聲。趙泫見狀便問道：「你想說什麼？」
石亦雪想了想道：「我想夫君如今回來了，又在朝中有了權職，這府里也是也是該添些人口了，不然恐被別人笑話。」
趙泫看著她道：「你是不是這幾日聽到外面什麼閑話了。那都是市井之言，你不必當真。你我夫妻分隔數年，彼此尚未情熱，又添什麼人口。」
石亦雪聽見趙泫這麼說，心中又是一陣暖意。
「況且，如今我如今回來了，還怕我那些兄弟們不往府中添人嘛。何必急在一時。」趙泫又說道，跟著便轉過身去休息了。
徒留穆王妃一人坐在床邊開始對她丈夫口中將來人多的日子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