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是謂羽林(下)
「碾死他們!」馬上的郭汜臉上出現猙獰的笑容,咧開嘴,嘴裡面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齒。
這些嚴陣以待的羽林軍衛士們,已經是郭汜看到的最有骨氣的軍隊了。不管是在涼州與羌族,還有韓遂馬騰的軍隊作戰,亦或者是之前剿除那些其他州郡駐紮在洛陽城外的軍隊,這些軍隊都一個模樣。
在野外遇見他們的時候,不是逃跑,就是慌亂,最後在騎兵的衝擊之下變成無數屍體。
像羽林軍這樣,明明是步軍,卻敢停下來面對他們的,實在太少了,根本沒有。
不過…這樣的軍隊,殺起來才讓人更有成就感啊!
將他們踐踏,踐踏成為肉泥,那種享受感…郭汜想一想,身體便隱隱的顫抖起來,從骨子裡面產生一種酥麻感,使他陶醉不已。
他座下的戰馬的速度一提再提,在街道上頭疾馳,一次次累積起來的速度,已經足夠讓人的身體在這樣的速度之下被戰馬衝撞得骨斷筋折。
更別說騎兵不只有郭汜一個人,是足足有三萬的數量!
一聲又一聲的呼嘯聲從涼州騎兵的口中發出,如野獸般的眸子注視著阻擋在前的羽林軍衛士,中間閃爍著看見獵物時候的紅光。
與郭汜不同,普通的涼州騎兵們卻沒有那麼多的感嘆。他們只知道擋在前方的軍隊是敵人,不管他是羽林軍還是其它的什麼軍隊,將其擊潰就可以了。
死了的敵人,才是好敵人,這是涼州董卓麾下的軍隊裡面的一條鐵律。
大地不堪重負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沉重,頻率也越來越快。
每一下馬蹄與地面的碰撞,所傳至周圍的聲音,都像是最尖銳的刀鋒,「嘩啦」一下刺進停留在宮前廣場上的羽林軍衛士的心中。
之前涼州騎兵遠了的時候這種感覺略淡,可如今近了,更近了的時候,許多的羽林軍衛士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身處洛陽城,護衛皇宮的他們,平日裡面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萬馬奔騰,騎軍衝鋒,那激蕩的殺氣,撲面而至。
「保持鎮定,抬槍,沒辦法阻擋住騎兵,你們便死。阻擋住了,死的是他們!」
在羽林軍衛士們承受不住壓力的時候,來自郎將的聲音讓他們找到了主心骨。
他們本能的反應過來,依據著郎將的命令而行,這是長時間訓練得來的。
一瞬間,似乎那恐懼,那些騎兵帶來的威壓,也變得少上許多了。
「抬步,小步前行,務必在陣列之間留下空隙,一旦前列被騎兵突破,那下一列就必須迎上去,填補被突破的空間,從而消弭騎兵的衝擊力。」郎將面色不變,他站在隊伍的正前方,話音落下的一剎那,他踏出一步。
身旁左右與他同在一列的羽林軍衛士,也在瞬間踏出一步。
等到腳落下之時,竟是分毫不差,只餘下一聲整齊的步伐聲。
這聲音很重,重到在那紛亂的馬蹄聲中,仍舊可以聽得到它回蕩。
早在看見身後的敵人的時候,郎將便將麾下羽林軍衛士的陣列重新排列了一下,成了方形如林的槍陣。
唯有如此,才能夠面對騎兵的衝擊力。
至於羽林軍衛士們怎麼能夠在可以讓無數人慌亂的情形下還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排列陣型,這卻是平常訓練的結果所致。
曾經郎將還對統領劉玄的訓練方式有異議,認為那些什麼踏步,隊列排列簡直是浪費時間,頗有微詞。可現在,他總算知道了這之間的好處了。
最起碼,士兵們不會在高壓之下崩潰,只要有人還清醒著,還能夠根據戰局做出應對,那麼士兵們便會去服從,根據你的應對去與敵人交戰。
「步伐不停,前進!」郎將又一步落下,一步一步,緩慢,且堅定的迎向騎兵。
更近的距離,他看見在戰馬上頭的那騎兵的面容,眼中充斥著的無邊暴虐。
但其身上的衣甲是漢軍的衣甲,這一點他還是認得的。
可從這些人選擇叛亂開始,之間的結果便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一個是他們死,另外一個是己方亡。
即使早已經預料了結果,郎將依舊想要去試一試。
這或許是他身體裡面軍伍的血脈在作祟。
他也知道這樣迎向騎兵的選擇看起來有些愚蠢,卻已經是在這局勢下最好的選擇了。
一步,一步…
越靠近騎兵,朝前多走幾步,可能騎兵蓄積的馬力會更少一點。
雖然有些微不足道。
只不過,他是否成為了那一個推著身後跟隨著他,身側與他並肩站著的衛士們去死的那雙無情的大手了呢?
郎將心裏面想著,腳卻堅定的落下。
所率領的這千名羽林軍衛士,之前一場接觸戰有死了兩三百名,只剩下不過七八百人而已。
如此數量,面對著那數目龐大的敵軍,顯得有些可笑。
就算是以一排一排的羽林軍衛士的性命,以他們的屍體去阻礙戰馬的前行,又能夠阻擋多久,又能夠殺死多少的騎兵呢?
郎將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今天他將死在這裡,與身邊的袍澤一起。
「停!」郎將怒吼,
「抬槍,寸步不退!」
沉重的腳步落下,七八百人的腳步,匯聚成為了一聲,再沒有響起來。
一桿桿長槍舉起,雙臂緊緊握著槍桿,槍尖對著靠近的涼州騎兵。
「寸步不退!」
怒吼聲有稚嫩,有顫抖,有嘶聲裂肺,卻無人後退。
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但誰都知道,死了必定有人相隨,不會孤單。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
又是熟悉的羽林軍的口號。
馬蹄聲轟鳴,滾雷激蕩。
戰馬衝撞,有羽林軍衛士手中的長槍斷折,整個人更是被戰馬撞得高高的拋飛出去。
他在飛,口中止不住的往外吐出鮮血,卻欣慰的看見身後的袍澤接替了他的位置,填補了他離去的空缺,長槍狠狠地突刺出去,帶出戰馬身上飛濺的鮮血。
「嘭。」
他落地,天地變黑,再看不見。
又有羽林軍衛士被騎槍挑了起來,騎槍抽出,留下一個豁大的血洞,全身的力氣正從中快速的消逝離去。
他跪地,卻抬起頭來,張開雙臂。
他也在飛,揮舞著一雙翅膀。
這名羽林軍衛士用盡身體最後一絲力氣飛撲出去,抱住戰馬的一隻馬腿,如對待親密愛人一般緊緊的擁抱。
融入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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