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鳳塵拎著長槍在院子里耍了一通,蘭青言便在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大抵都是鳳塵這個大面癱,終於動了凡心。
「唰」的一聲,長槍從蘭青言眼前橫挑過去,一縷青絲飄落在地,驚得他退後兩步。
「抱歉。」鳳塵這樣說,臉上可沒有絲毫的歉然,將長槍置入槍托放好,喚了丫頭端來熱水洗手。
蘭青言擦擦額際的冷汗,追上前去,「鳳塵,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重色輕友的人。」
淡淡一笑,鳳塵雲淡風輕道:「公主給了老爺子一冊名單,要為你擇妻,不去瞧瞧?」
蘭青言將信將疑,「但真?」
鳳塵沒有回答,徑直去了書庫,蘭青言尖叫一聲,往鳳銘的書房跑去。
聽說,那日蘭青言與鳳銘在房間里商談了半日,連午飯都沒用,直至黃昏時分,蘭青言才苦著一張臉出來,鳳銘則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夫真不知你還有此等心思,你且放心,此事必定能成。」
蘭青言撩撩額際的冷汗,恭敬地做了個揖,「老爺子也不必著急。」
「你比塵兒聽話,何況此乃你終身大事,老夫一定會放在心上的。」鳳銘哈哈大笑。
蘭青言腰又彎了彎,「此事老爺子真不用太放在心上。」
鳳塵好奇地盯著蘭青言一會兒,他終於說了實話,「為了堵住老爺子的嘴,我說有心上人了。」
「然後在他威逼利誘下,你坦白了?」鳳塵一臉瞭然,以鳳銘一張嘴,蘭青言哪裡是他對手?見他點點頭,少見的好奇心燃起,問道:「是誰?」
「就是……」蘭青言嘴一張,話還未出口,便狠狠瞪了鳳塵一眼,「公主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事,是不是你小子見不得我安生?」
越說,他越覺得有理,又道:「定是這樣,枉我將你當做兄弟,就這樣出賣的。」
李汐為何提及此事,鳳塵也不知情,不願與蘭青言多說,起身離去。臨到門邊,他回頭嚴肅地問道:「你替我查一下沈清鳴的底細。」
不等蘭青言回話,鳳塵已經搖搖手出門去了。
看著鳳塵遠去的身影,蘭青言眼中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望向天際悠悠地嘆了口氣。
鳳塵回宮,李汐才用過晚膳,意欲就寢,此刻窩在床頭瞧一本書打發時間。
李汐喜靜,聽得外頭一陣騷動,微微蹙眉。見此,新衣立即出門喝止他們,卻見鳳塵手裡捧著一株金桂,施施然而來。
她笑了笑,抿唇站在一旁。
聽得外頭安靜下來,李汐眼皮一跳,閉眼揉弄。腳步聲傳來,她只以為是新衣來了,輕聲道:「我這眼皮跳得很,你讓幻櫻小心些,前頭的刺客還未查清楚,我總是不放心。」
鳳塵四下一看,見角落中有個玉凈瓶,便尋來將金桂插上,又灑了些水在上頭。聞言稍稍蹙眉,也不做聲,上前替李汐揉了揉眼。
「今夜你就歇在裡頭。」李汐話音落下,察覺眉上這雙手雖光滑,卻不是新衣的手。赫然地睜開了眼,反手要扣,卻見鳳塵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一時間尷尬不已,往後縮了縮,「你怎麼來了?」
「公主可是晚間寂寞孤單,需要臣作陪?」鳳塵欺身坐下,慢慢靠近李汐。
呼出的氣體落在臉上,惹得李汐一陣臉紅,她才驚覺此刻自己才穿了中衣,立即扯過被子攔在胸前,咬牙瞪著鳳塵,「流氓,無賴。」
鳳塵無辜道:「這可是公主自己說的。」
李汐窘迫不已,要喚新衣進來,鳳塵好笑道:「你不是吩咐她去提醒幻櫻嗎?」
見李汐一張臉紅的能滴出血來,他不在逗弄她,輕聲安慰道:「適才我看了看,宮裡四下寧靜,不會出事的。你明兒還要上朝,早些歇息罷。」
溫柔的話,令李汐一度懷疑眼前的人,是否但真是鳳塵?聽完他的話,又是一陣苦笑,「你不明白,皇兄和母妃出事那次,我眼皮也跳的十分厲害。」
「只是你太害怕了。」不由自主的,鳳塵緊緊握住那雙白皙的手,在手裡輕輕磨砂著,「你把自己逼得太緊,放輕鬆一點就好。」
又是一聲苦笑,李汐不著痕迹地抽出手,「我要歇息了,你也早些就寢吧。」她雙手抱著膝蓋蜷在被窩裡,語氣中有了一絲不自在。
那雙手的溫度曾經令她一度沉淪,迷失了自己。她太害怕,害怕習慣了那雙手牽引,最終看著他握住別的女子。
見她又將自己封閉起來,鳳塵知道不能逼得太緊,至少現在她對自己的戒心,慢慢少了。他伸手,輕輕揉弄那一頭柔順的發,在李汐發飆之前,起身離開。「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鳳塵不知道,他這句話,令那個躲在被窩中的女子,濕了眼眶。
多少年前,也有人對不肯獨自就寢的她這樣說過。母妃說過,父皇說過,皇兄也說過。
可後來,母妃離開了,父皇也離開了,皇兄再也不能保護自己。她慢慢躺下,蜷起身子,淚水奪眶而出。
她想,自己有點沒用,竟然會因為他一句話動搖了心思。
甘露宮。
李盈盈獨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放了一盞茶,身邊只有連星陪著,頜宮安靜。
晚風拂過,淡淡花香滑入鼻孔,心曠神怡。連星摸了摸有點涼的胳膊,輕聲道:「娘娘,有些涼了,我們先進去吧。」
李盈盈恍惚著未聞,只是看著漫天的星子,唇邊藏了一絲笑意。
連星不好再說話,只是進屋去拿來一張錦裘,小心翼翼地披在李盈盈身上。
忽的,院子小門外傳來敲門聲,李盈盈的笑意終於露了出來,轉頭示意連星不必緊張,讓她去開門。
連星疑惑著將們打開,就見門外那人一身白衣,在月色下冷冷清清,「神醫怎麼來了?」
沈清鳴笑著頷首,晃身進了院子,見那個在月下靜坐的女子,眸中一灣沉水有了波動,輕聲問道:「娘娘這麼晚叫來沈某,不知有何要事?」
「你看,月亮也有被眾星擋去光芒的一日。」李盈盈伸手,寬大的水袖滑落至臂彎處,露出半截白皙手臂,她指著那勾月,朝沈清鳴笑。「你喜歡月還是星?」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沈清鳴看見那一彎月慢慢隱在雲層后,整個院子的光便暗了下來,只剩下李盈盈身後那一盞路燈,將她籠罩其中。
他過去坐下,搖搖頭,「月的光太溫柔,星的光太渺小,唯有日光,照拂大地。」
李盈盈看著沈清鳴,忽的輕輕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僵住了。她低頭飲茶,然後慢慢轉動著茶杯,目光隨著杯子移動,「爹讓我做一件事情,一件大逆不道,足以令整個家族都滅九族的罪。」
她聲音很低,在寂靜的夜裡卻格外的清晰,笑了笑,又道:「他說,我若是有用些,誕下的皇子也不會死,他連名字都想好了。」
她又笑,「只是他不知道,我肚子里從來就沒有孩子。」
「娘娘累了。」沈清鳴清淺道。
「你就不問問,是做什麼事?」李盈盈抬首看他,神色有一絲落寞,還有一絲不甘。
「娘娘想說,自然會說。」其實,不必她說,沈清鳴也猜到了大概,李權無非是要李汐交出攝政大權。
「你總是這樣冷靜,他也是如此。」李盈盈低低地笑出聲,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歪著頭看沈清鳴,「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
沈清鳴不答話,李盈盈正色道:「我告訴你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怕過了今夜,找不到時間與你說話了。」
沈清鳴眸子微寒,神色也格外的認真,仍舊沒說話,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蜷成拳頭,蒼勁的發白。
甘露宮燈滅時,已經是子夜,星月無光,只有昏暗的路燈,悠悠地映著冷清的宮殿。
西角突然竄起一絲火光,剛開始還是一星半點,隨後便連綿成一片。很快,宮裡吵雜起來,所有人奔走匆忙,忙著滅火。
李汐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中總有人在追趕著她,她拼盡了全力奔跑,終於逃脫之時,卻發現前面是萬丈懸崖。
有人朝她逼迫而來,整個身形隱在朦朧的霧氣中,看不真切。她失足掉下懸崖,最後在一片火光中醒來。
李汐陡然驚醒,見窗外一片紅光,一邊起身,一邊喚了新衣。
進來的人卻是鳳塵,看他樣子只怕也是剛醒,見李汐正在穿衣,他幾步上前,柔聲道:「外頭沒事,你不必著急。」
李汐心中愈發不安,死死盯著鳳塵,「外頭究竟怎麼回事?」見鳳塵不答話,她伸手撩起一旁衣袍套在身上,擦身出去。
知道瞞不住,鳳塵忙拉住她,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先帝的寢宮起火。」
「什麼!」李汐一驚,扒開鳳塵的手,便往那頭趕去。夢中的恐懼逐漸蔓延上心扉,她提著長裙不住地奔跑,顧不得一路上撞到的人,以及身後鳳塵的呼喚。
那個寢宮,是父皇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怎麼會突然起火?
轉出來儀居,那火紅的光便愈發清晰,熱浪撲面而來,甚至不時能看到竄起的火舌,將幾參天古樹慢慢吞噬。
李汐心中祈禱著上天能降下一場大雨,將這囂張的火蛇撲滅。她伸手掐著手心,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只要夠疼便能醒來。
看著一路蜿蜒而去的血滴,鳳塵心疼不已,疾步躍上前,將那個一路奔跑的女子攔住,擁入懷中,「你冷靜一點,火太大,已經無法撲滅。你現在趕過去也無濟於事。」
「那是父皇的寢宮,不可以燒的。」李汐無意識地呢喃著,「寢宮沒了,父皇去哪裡?」
「先帝有陵廟,沒事的,沒事的。」鳳塵將她死死抱在懷裡,柔聲安慰著。
因火勢太大,已經無法撲滅,新衣與幻櫻經過商議,令所有人停止救火,將宮殿四周的樹木伐去,阻止火勢蔓延。
新衣則回來稟報李汐,卻見鳳塵抱著哭暈過去的李汐正在回來儀居。她上前一步,跟在二人後頭,一語不發。
輕手輕腳將李汐放在床上,鳳塵斂去眸中的心疼,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邊怎麼樣了?」
新衣鼻頭一酸,「宮殿留不住了。」她打小就跟在李汐身邊,那個宮殿是李汐最珍貴的回憶,也有她不少的記憶。尤其是看到李汐如此脆弱的一面,心中更加難受。
鳳塵微微嘆氣,那座宮殿的重要性,他是明白的。就如同娘親的小屋於自己一樣,是不可碰觸的回憶。
李汐醒來,天色已經微亮,新衣守在一旁,眼眶一紅,將事情一說。她反應並不激烈,施施然起身,讓新衣替她穿衣,要去看看。
一路來到先帝寢宮,火勢已經弱了下去,還有零星小火燒得霹靂作響。幻櫻正指揮著人滅火,見李汐行來,眸光微微一動,不動聲色站在李汐身後。
「主子,火勢已得到控制,用不了多少時間這大火便也熄滅了。」感覺身上的越來越重,新衣攙著李汐顫抖的身子,輕聲安慰著。
李汐眼裡見著眼前的火勢漸滅,良久未言一語,昨夜的不安竟然應驗!
九月的晨微有些風,風助火勢,本來不大的火竟逐漸大了起來,還有幾分向周遭蔓延的趨勢,眾人又將它控制住。
熱浪撲鼻,李汐無心去顧,靜靜的看著火勢漸漸褪去露出的一片焦黑的房屋,斂眸掩去眼中的苦楚。這一場大火,將她心中唯一的念想都燒毀了。
「可查出是什麼原因?」宮殿已毀去,李汐心中再痛,也強迫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先帝寢宮在宮裡被列為禁地,除了每日打掃的宮女,旁人不能靠近絲毫。殿中又無燭火等易燃之物,怎麼會突然起火?
幻櫻道:「屬下已經第一時間控制了負責太聚宮的女侍,正要審查。」說到這裡,她猶豫了片刻,不知該不該說。
「還有什麼,一併說來。」見幻櫻神色為難,李汐淡淡說道。現在,還有什麼比眼前這些東西,更令她痛心的?
幻櫻道:「駙馬爺一早去審問過,此刻已經出宮去了。」
鳳塵?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心中不自在,鳳塵態度的轉變她能覺察出來,她太怕自己會貪戀那一份溫暖,捨不得離開。
「有任何消息,即刻向我彙報。」深吸一口氣,李汐收斂了臉上的情緒,沉聲道:「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主子,關於宮殿重修的事?」一瞬的恍惚,新衣連忙追上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