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原本驚懸的事情,李汐僅僅用一個李勛便解決,不得不說實在是高明。
鳳塵少有說恭維的話,此刻卻不得不說一句,「公主英明。」
李汐失笑,「原本,我只是想著,李勛公正嚴明,這京基需要這樣的官,他名聲在外,百姓也都服他,前去安撫或許有用。我也不曾料到他不用一兵一卒,便將事情解決了,更無法料到他會說那些話。」
鳳塵問:「你當真說過那樣的話?」
李汐狡黠一笑,「忘了。」
「皇陵坍塌一事,是被白蟻蛀蝕,我在坍塌下去的地方,發現了幾株散發甜味的草植,想來便是這個原因了。」鳳塵正色說道。
「散發甜味的草植?」李汐沉吟著,又陷入了沉思。
「咚……」一聲悶鼓響起,驚了沉思中的人。她抬首看了看鳳塵,驚呼道:「有人敲響了驚聞鼓。」
驚聞鼓,也就是李汐設置在京基城中心的鳴冤鼓,勤政殿旁也有一個,只要有人敲響驚聞鼓,勤政殿的驚聞鼓便會響起整個皇宮都能聽見。
「驚聞鼓一旦敲響,若查探過後沒有冤情,原判罪責將會翻倍,含冤之人亦是連坐之罪。三年前響過一次,這一次,不知是什麼大事!」放下摺子,李汐微微一嘆,顯然不願多提往事。
鳳塵還未開口,新衣與幻櫻從外頭並肩而來,二人臉色十分沉重,令他不由得閉了口。
幻櫻輕聲說道:「公主,秦家陵墓出事了。」
原來,今日一早,負責打掃秦家陵墓的人按照慣例前去打掃陵墓,卻在裡頭發現了九具屍體,經由檢查,竟是大理寺執行死刑的劊子手,是在昨夜被人殺害的。
李汐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劊子手吃的是官家糧,斬的是該死之人,平常也有得罪人的,可也不會九個人一起被殺!「此事李勛如何說?」
幻櫻道:「因涉及的是大理寺的人,是他們接手查辦的,將原本看守陵墓的人嚴加拷問,說是他們謀財害命,此刻已經畫押牽供了。」
「荒唐!」李汐聞言便怒不可遏,「看守陵墓之人有朝廷賞賜,衣食充裕,又多是年老之人,好好的去謀財害命?那些個劊子手膀大腰圓,渾身蠻力,哪裡輕易殺的了的?何況若真是守陵人殺的,別處不藏,偏生藏在陵園中,還自己去報了案?」
李汐一席話雖是氣頭上,可說的有條有理,鳳塵也頗為贊同。
「正是這個理,那大理寺的人亂拿一通人,屈打成招,就想把此事搪塞過去,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吶。」新衣也滿室激憤說道,「奴婢已經將擊打驚聞鼓的人帶來了,公主若見了她的慘狀,那才是真真的令人唇齒生寒。」
李汐才要點頭,又覺得不對勁,「李勛身為京基的知府,對此事沒有看法嗎?」
新衣道:「哪裡沒有看法?李大人去了皇陵回來,才聽說出了這檔子事,便察覺此事不對勁,立即去大理寺阻止大理寺卿行刑,卻被幾個大人一頓好打,此刻還關在大理寺的監獄里呢。」
「豈有此理,李勛乃朝中官員,豈能說關就關?」李汐聞言更是怒不可遏,隨後一想,蹙眉道:「大理寺卿是六皇叔的人,定是瞧著李勛是本宮提拔的人,趁此機會刁難。」
鳳塵點點頭,「這個原因是有,只怕這也和李勛剛正不阿不懂左右逢源的性子有關。」
「主子,此事怎麼辦?」新衣揉揉手腕,有些急不可耐,彷彿身負冤情的是她自己一般。
「鳳塵,你替我走一趟如何?」李汐本要叫安佑,一想到安佑因為柳依依一事還在水牢,深覺自己身邊可用之人太少,更堅定了她要培養新生勢力的想法。
不必她說,鳳塵自然是要去調查清楚的,此刻李汐提出來,他卻沒有立即答應,反而懶懶地說道:「此乃大理寺的案子,我這個當朝駙馬,沒有立場插手。」末了,他意味深長地說一句:「還是位有名無實的駙馬。」
新衣垂首偷笑,就連幻櫻都忍不住將頭偏開。
李汐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此事干係重大,安佑身在牢中,六皇叔的人我不放心,難道要請舅舅和老爺子去不成?」
鳳塵目光落在幻櫻身上,李汐立即道:「幻櫻是內宮的人,暗中查案合適,可若是明面上與官打交道,不能服眾。」
又說新衣,「這丫頭口齒雖然伶俐些,可實在太過任性,我只擔心她會把事情搞砸。」
最後,她聲音柔了起來,「左右你在宮中也無事可做。」
「看來,我這是非去不可了?」鳳塵苦著臉,忽的俯身在李汐身邊耳語幾句,揚長而去。
李汐才剛開始沒反應過來,想著想著,臉就紅了起來,沖著鳳塵的背影吼道:「你想得美。」
「主子,駙馬爺說了什麼?」新衣一臉好奇地湊上前去。
李汐目光犀利盯著她,隨後淡淡說道:「趕緊做事。」
李汐令幻櫻與鳳塵一道去調查,讓新衣請了三老前來,在明堂審訊女子。
「你可知道,驚聞鼓響,驚天子聽,如若但真有冤情也就罷了,若沒有,有罪的可不止是你。」看著堂下渾身血跡的女子,李汐強忍心中的不忍,沉聲喝道。
女子匍匐在地,雙手血跡斑斑,手指已經變形。身上的衣服襤褸著不能弊體,還是新衣拿了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她聞言,抬首乾涸的血水將她的一頭秀髮凝結成一股一股的,搭在肩上。
她掙扎著起身,朝李汐扣了幾個響頭,又朝坐在朝首的三老扣了幾個響頭,「民女濕疣大冤。」
在座哪個不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瞧見女子這般,皆忍不住別開眼去,鳳銘道:「既然有冤,如實稟來,聖尊公主自然為你做主。」
「民女將柳方氏,夫君定住秦家陵墓外,為秦家守陵。今兒一早,夫君與家翁前去掃陵,卻發現了九具屍體,立即報了官。誰知那官爺來看了四下看了,便鎖了秦家陵墓外的幾家看守,民女因外出在家,才僥倖沒有被拿。民女聽聞李勛李大人是位好官,便前去府衙伸冤。李大人帶著民女去了大理寺,卻被他們定了罪關起來,民女也被重刑加身,這才不得不擊驚聞鼓,擾了皇上與公主清凈。」
早上已經聽過幻櫻稟告,此刻聽來,仍舊令人憤怒。李汐雙手死死扣著扶手,又詢問了一些細節,更是恨得咬牙。抬手,欲要發落,又看了看李權,生生忍住。
「傳本宮的口諭,令大理寺即刻將李勛放回,全權調查此事。他們抓捕的人,不可再用刑,立即執行,若有延遲,拿大理寺卿是問。」
新衣領旨,正要離去,又被李汐叫住,「你將死者名單列一份來,各家派送些撫恤銀子。」
李汐又安撫女子:「若你夫家但真冤枉,本宮定為他們洗脫冤屈,你須得細細回憶昨夜的事情,可有聽見什麼異常?」
女子回憶了一會子,面色痛苦地搖搖頭。
李汐令人將她帶下去,治好身上的傷,其餘的稍後再說。
「這本是一樁小事,公主何必親力親為,大可交給李勛去做便是了。」待殿中的人都退下,李權起身稟告道。
「既然有人敲響了驚聞鼓,此事本宮就不能坐視不理。」李汐淡淡看了一眼李權,「六叔,此事你如何看?」
「不過區區劊子手,許是得罪了仇家罷。」李權淡然道。
李汐張了張嘴,淡淡一笑,「也許如此,罷了,你們三位也辛苦了,一切只等李勛調查后再說。」言罷,她深深地看了鳳銘一眼,便讓三人退下。
三人行禮告辭,李汐也擺駕回了勤政殿,還未坐下,外頭侍女便通報,說是鳳銘求見。
暗道來的挺快,李汐立即請了鳳銘進來,賜坐看茶后,開門見山道:「秦家皇陵一事,定不會這麼簡單,明裡讓李勛全權負責調查此事,暗地裡已經讓鳳塵去做調查。老爺子,你有什麼看法?」
鳳銘看了李汐一會兒,忽然一臉幽怨地說道:「公主既然能讓塵兒為你效力,就不要折騰老夫這把老骨頭了嘛。」
察覺他話中的意思,李汐微微惡寒,深知他誤會了,可也知道在鳳銘這裡,越解釋便會越亂,倒不如置之不理。「太聚宮失火若說是天意無可厚非,可祖廟皇陵與秦家陵墓的事情,皆是人為。他們既然挑在這個時候鬧事,皆是沖著我來的。此事我不方便插手,秦家陵園的事有鳳塵解決,老爺子,我希望你暗中查清楚祖廟皇陵的事。」
鳳銘臉色沉了下來,默了許久,才眯著眼悠悠說道:「公主有沒有想過,這三件事情發生的地點。」
李汐不明,低聲呢喃道:「太聚宮是先帝寢宮,祖廟皇陵更是先帝的陵墓,至於秦家墓園……」腦海中精光一閃,李汐臉色霎時蒼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鳳銘:「老爺子的意思是……」
鳳銘深深看了李汐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李汐兀自靜坐在床上,看似平靜,一張精緻的臉卻是煞白,攏在袖中的雙手有些輕顫,靜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因前兩件事都與先帝有關,本宮還以為,是有人不滿先帝將政權交到我手中,如今看來,是我完全錯了。」
她緩緩閉上眼,忽然又睜開,「若我們猜想的不錯,此人的目的,是沖著十年前的舊案來的。」
「秦家滅門血案。」回憶起往事,鳳銘一張老臉上也浮現了一絲淡淡的蒼白,他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無力垂著。這個即將年過半白戎馬一聲的老人,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愧疚與悔意。
他的話音落下,新衣急急奔來,手裡拽著一份名單,臉色白的不自然。
見李汐看向她,她將名單遞給李汐,雙手忍不住顫抖。
名單上陳列著九個名字,令李汐心中一顫,忙喚新衣:「將十年前的密宗取來。」
似知道李汐要說的什麼,新衣眸子一沉,低聲道:「奴婢已經比照過了,確定一模一樣。」
「怎麼了?」鳳銘疑問道。
李汐合上名單,讓新衣交給鳳銘過目,悠悠說道:「這份名單上的人,是十年前為秦家執行死刑的九名劊子手。因當年我對此案十分執著,記得十分清楚。」
鳳銘合上名單不語,如此看來,這幾件事情皆與十年前的事情有關了。
「老爺子……」
不等李汐的話說完,鳳銘起身朝她深深作揖,「皇陵一事,老夫自當儘力而為。」
「有勞了。」旁的話李汐不願多說,令新衣送了鳳銘出去。
新衣折回勤政殿,見李汐怔怔地靠坐著,猶豫了許久,才輕聲道:「主子,眼下有人將舊案重提也好,皇太妃當年的死因還未查明,真正陷害秦家人的兇手還逍遙法外,借著這個由頭查個清楚,也算是了卻主子心頭一樁大事。」
李汐苦澀地笑了一聲,自己連面對當年的勇氣都沒有,怎麼還會有心力去探查案子。何況,若將當年的事情掀開,勢必影響先帝的聲譽,秦家血案本就是先帝一生英明中的污點,若天下百姓知道,當年為秦家翻案時冤屈了好人,只怕群臣更為激憤。
見李汐不說話,新衣知道此時她心中難受,「主子若是心中憋悶,就去外頭走走罷。」
「也好。」李汐換過一身便服,帶著新衣出門。
御花園中百花凋謝,偶然見得幾朵零星小花隱在一叢叢綠葉間,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來到迎春胡,兩旁楊柳依依,草坪上青草輕輕淺淺,中間可見零星黃暈。
迎面的風帶著湖水的濕氣撲在臉上,令那個一身藍色留仙裙的女子頭腦更加清晰。閉上雙眼,十年前雨夜得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公主。」身後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令李汐瞬間清醒,轉頭望去,見是沈清鳴帶著藥箱站立,看他來的方向,想必是才從水月別居出來。
李汐勉強一笑,「沈公子早。」
新衣頗為不滿地皺皺眉頭,公主出來散散心,怎的偏生就遇上這人?她斂著眉頭,稍顯刻意道:「神醫是大忙人,想必還有許多要事吧。」
誰知沈清鳴卻清涼一笑,「無妨,今兒替三殿下把了脈,瞧著他近日來人也清爽了。」
新衣咂咂嘴,正要開口,被李汐攔下,「新衣,你去沏茶。」言罷,又請沈清鳴至一旁的石桌就坐。
「公主有何吩咐?」沈清鳴知道李汐將新衣打發走開,定是有事與自己說,不等她開口便率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