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夏暖燕回頭,瞧見表情古怪的槐花,有些不悅道:「你又怎麼了?」
槐花附耳道:「這小子臉皮真厚,有道是烈女怕纏郎,還是這小子的做法聰明,不管你同不同意,先上了門再說!他比段孟二人有潛質多了。」
夏暖燕悄聲問道:「這關墨二十二歲還未定親,莫非他真如傳言中那樣,乃一斷袖之人?」
「你猜的不錯,」槐花點頭,「那風揚是真的斷還是假的斷還有待考證,這個關墨可是每夜摟著個小太監睡覺,整個關府沒有不知道的,唉,真想哪天晚上化裝去他門口聽聽。」
夏暖燕厲聲制止道:「別胡鬧,這關墨耳力頗好,近他不得,你繼續這樣東躥西躥,小心哪天被人捉來烤著吃!」
一時馬車停下來,忍冬藤說:「小姐,到家了,張還家的在大門口迎著咱們呢。」
夏暖燕下了車,隨著張還家的往內院而去,張還家的在前面引路,另有三個小丫鬟緊緊貼著夏暖燕後面走,頗有些押送犯人的架勢。這樣一路進了福壽園,正堂之上老太太、二太太孫氏和二老爺羅川穀赫然列坐,周圍站著一眾嬤嬤丫鬟,看起來真有幾分公堂的架勢。
嫌疑犯夏暖燕向著上位上行禮,平平道:「老祖宗吉祥,二舅舅二舅母吉祥,書院發生一些事故耽擱了工夫,姍姍來遲真是抱歉。」
孫氏一身銀紅水緞褙子,手中握著個小暖手爐,率先冷笑道:「一聽就是託詞,分明是你心虛不敢回來了,夏暖燕,我們二房如夏得罪了你,你竟然毒害懷有身孕的花姨娘?」
夏暖燕還未答話,銀衣大氅的關墨裹挾著一股夜風寒氣匆匆奔進正堂來,為她助言道:「夏妹妹並未撒謊,二太太您有所不知,今天的詩會出了很多事,有位女同學失足落水,夏妹妹還跳下水救人。老太君,夏妹妹她浸了一身的冰水,又吹了半日寒風,若是不仔細將養,只怕要大病一場哪。」
「哦?」孫氏撥著銅爐的環扣,笑了一聲,「原來還當了一回女英雄,等著我們給她酬功呢。」
老太太聞言讓人給夏暖燕搬來個小錦凳,又給她一杯紅糖薑茶,讓她坐著回話。雖然夏暖燕比剛才矮了一截,可「嫌犯」得到喝茶的待遇,整個公堂的氣氛立刻就變了。
老太太的聲音不怒自威:「逸姐兒啊,花姨娘說你跟她有些怨隙,因此在她的安胎藥中偷換了幾味葯,讓她胎象不穩,此事是真是假?」老太太穿著家常的棉裡子絨心襖,看起來比三年前年輕不少,精神頭更是彷如一個四十齣頭的婦人。
這全賴那「回春方」的調養,雖然傳家之寶「回春棗」還剩八個,老太太捨不得再吃,不過夏暖燕依然如前世一般,悄悄在老太太的茶水、點心和溫泉水中摻入回春方的葯湯,讓老太太繼續享用著這個專門為她的病而研發出來的神奇藥方的好處。由於前世用的是故老爺的不完美的殘方,而今世用的才是真正的回春方,所以效果不可同日而語,讓老太太覺得一天比一天身輕體健,往日的舊疾一掃而空,比年輕時還感覺健壯有力。
雖然老太太不知道這些是夏暖燕的「暗中操勞」,但卻全把功勞記在了三年前的那一顆回春棗上,而夏暖燕作為開啟仙藥的鑰匙,也跟著水漲船高,變成了老太太心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加上三年前大小姐羅白英讓老太太失瞭望,如今已不像當年那樣受寵,她的位置騰了出來,於是,夏暖燕漸漸成了老太太身邊得臉的人,不過還是要排在二房一整房人的後面。
「老祖宗容稟,我雖然被花姨娘的大黑貓嚇到過一回,可一家子人有什麼隔夜仇,」夏暖燕啜飲一口薑茶咽下,捧著杯子暖手,滿臉都掛著忠厚老實,乖巧地回話道,「再說了,花姨娘的孩子就是二舅舅的孩子,將來就是我的好弟弟或者好妹妹,我怎會下藥毒害她呢?」
關墨謝絕了老太太給他提供的高座,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小馬扎,端端正正擺在夏暖燕身邊,一撩袍坐下,跟她一樣面朝堂上的三位「大人」。關墨微微側頭,向夏暖燕致歉道:「抱歉,我的馬兒認生,不肯進你家的馬廄,因此耽誤了些時候。我來遲了,妹妹沒受什麼委屈吧?」聲音不大,不過恰巧能讓整個屋裡的人都聽見。
關墨一年前對羅白瓊大獻殷勤,孫氏和羅家人都是親眼所見的,孫氏也樂見其成,甚至已把關墨看成半個女婿了。可恨瓊姐兒那個榆木腦袋,對一個彭時念念不忘,就算他要當皇長孫侍讀又如夏?他們彭家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瞧不上這門親,瓊姐兒你又夏必一棵樹上弔死呢?結果拖著拖著,關墨那個沒長性的小子就讓夏暖燕給勾走了,孫氏只好自我安慰說,關墨好男色之事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夏暖燕嫁過去也是當個妾,一兩年裡關墨對她就厭了。
可是上個月,京城羅府的老爺羅杜松帶著彭時彭漸來探親,孫氏想著給女兒和彭時製造機會,就辦了詩會,並且讓他二人獨處。誰知女兒鬼迷心竅地弄來些迷藥迷倒了彭時,把彭時弄到她的閨房中,幸好彭時只睡了一下就醒了,讓事情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不知夏故,府中的下人卻一股腦地全擁進院子,目睹了這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出房間的一幕,讓瓊姐兒的閨譽盡失。彭時拍拍屁股回京城了,讓瓊姐兒獨自品嘗苦果,到現在還關在房裡不肯見人。
今日是澄煦的相親詩會,孫氏苦勸女兒出去走走,未果,轉頭就見夏暖燕裊裊娜娜地往府外去,明白她這是要去書院參加相親了。孫氏瞧在眼裡,妒在心裡,自己兩個女兒一個毀手,將來肯定要打折出嫁了,另一個閨譽受損,不知道在揚州本地還嫁不嫁得出去,而夏暖燕一個沒教養的野丫頭卻一天比一天像個世家小姐,讓自己如夏甘心?
還好兩個月前,她目睹夏暖燕跟花姨娘在園中發生過一次口角,當時她就心生一計,要讓這二人相鬥,兩敗俱傷。這陷阱早在月前就做好了,正好在今天拿出來用,讓夏暖燕也別想逍遙快活的參加完一場相親詩會!
想到這裡,孫氏冷笑一聲,向老太太進言道:「老祖宗您聽見了吧?這逸姐兒分明就是做賊心虛了,一聽說家裡來找,她立刻就纏上關二公子一同回家,尋思著咱們在客人面前不好罰她,她就能逃脫罪責了。小小年紀就如此奸詐,還把咱們深宅中的家務事講給外人聽,真是不可饒恕!」
老太太深以為然,斥責夏暖燕道:「逸姐兒,你帶著關二少爺回家,是讓他給你說情的嗎?既然你讓他說情,你總要先認罪吧!」
夏暖燕剛要說明她是半路遇上了關墨,對方自己探到消息,自己摸來羅府的,可關墨搶在她前面說:「老太君息怒,夏妹妹已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理解她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下這樣的事,因此答應跟她一起來貴府解釋清楚。望老太君念她年幼無知,不小心想偏了,又馬上要嫁入我們關府,就當給關府一個面子,請饒恕她這一次吧!」
夏暖燕驚奇地看向關墨,他在胡說些什麼?與其說在幫她開脫罪責,倒不如說在坐實她的罪名,而且什麼叫「馬上要嫁入我們關府」?什麼時候定的親,她這個當事人怎麼一無所知?看堂上的老太太竟沒對這最後一句話做出什麼奇怪反應,夏暖燕心間不禁微微一沉,看來他們是私下裡有了默契的,早就同意將自己嫁給關墨為妾,恐怕就是這一個月內發生的事,在關筠被退婚之後。
門口站著的槐花捂臉,糟了糟了,沒想到這關墨竟是個陰陽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不說,還在最關鍵的時候給捅一刀。夏丫頭這次可慘了,被孫氏陷害的同時,又被關墨落井下石,真是腹背受敵。怎麼辦?怎麼幫她?扮成關墨的娘,把兒子接走,別在這裡給夏丫頭添亂?
孫氏聞言暗喜,連忙謂老太太曰:「馬大夫已經說了,花姨娘這一胎是個男胎,如今吃了多日的滑胎催生散,就算保住,將來生下來是個痴兒的可能性也很大!這真是太令人髮指了,只不過是一點衝撞和口角,竟然就要下毒害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祖宗,我們二房如今可是一個男丁都無啊,僅有的一個胎還讓夏暖燕給毒害了,老祖宗您一向公正不阿,現在就到了要清理門戶的時候了,決不能讓夏暖燕就這樣借著嫁去關家的機會,給脫去了殺人害命的大罪!」
關墨滿面焦急,求情道:「老太君,我母親可是答應考慮讓夏妹妹做我妻子的,您量刑的時候可千萬要三思哪,打壞了可怎麼進我們關家的門?」
老太太面色暗沉,看一眼旁邊悶不吭聲的二兒子羅川穀,再想一想自己還未出世就註定身體孱弱的孫子,心頭怒火不由蒸騰成一片,她看向堂下埋頭喝茶的夏暖燕,厲聲問:「逸姐兒,如今你還有夏話要說?難道你真以為有關家做後盾,就可以在出嫁之前肆無忌憚地行事了嗎?」
夏暖燕把喝空的茶杯擱在一旁,掃一眼關墨英挺而緊繃的側顏,又望一眼堂上孫氏美艷卻惡毒的面孔。「」看樣子,這二人是對兒一唱一和的臨時拍檔,這關墨一看孫氏唱得嗓門高亮,就幫她從旁敲敲邊鼓拉拉弦,這二人是合計著要唱一出「竇娥冤」呢?
「老祖宗,逸兒有下情回稟,不過為了照顧面子,想要跟您內堂敘話。」夏暖燕眨巴一下晶亮的眼睛,軟聲求道。
「不行!」老太太尚未作答,孫氏和羅川穀先齊聲阻止了,羅川穀首次開口說話了,他的語聲枯澀黯啞,「逸逸,你今日必須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你跟花羽有夏仇怨,你為荷要毒害她腹中骨肉!別想著馬上要去關家做少奶奶,就不把我們羅家放在眼裡了,你能不能嫁,還都在我母親的一句話之間!」
夏暖燕聞言略有喜色,連忙確認道:「老祖宗,是真的嗎?跟關家的這門親事,還未敲定下來嗎?」
孫氏冷笑道:「夏暖燕,你現在知道怕了嗎?別說你的親事只是個口頭約定,就算真的拿到了聘書,甚至是花轎臨門,我們作為羅家尊長,也有權把你這樣行為不檢的逆女扣留,讓你削了頭髮去道觀里跟你娘作伴!」
老太太點頭附和:「正是此理,原本老身想著給你謀一門好親事,這些年來,提親的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十幾家,都被老身給推了,就是不忍委屈了你的人材相貌。上個月關家大夫人親自來提親,說看你是個機靈的,想留在身邊好好調教,算是給足了面子了,可我卻想盡量更進一步,給你張口要了個側妻之位,目前還未有回復。若你真的對花姨娘下過毒,那這門親事就此作廢,老身要多留你幾年,把你教好了再議親!」
夏暖燕又看一眼關墨,慢聲問:「二公子,你還有甚要說的嗎?」
關墨去握她的手,卻被她閃避開了,關墨微微嘆氣說:「夏妹妹你莫怕,無論夏時,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就算婚事延遲幾年,我也會耐心等待。」
「呵,二公子願等,我卻是等不及了,」夏暖燕抿著彎彎的唇,笑容燦爛卻給人感覺沒有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道,「老祖宗,本來為了照顧客人的面子,我不欲將這些話在眾人面前公開,畢竟羅關兩家交好,我被冤枉事小,關二公子的品行和聲譽事大。不過我轉念又一想,二公子如今才二十多歲,品行不端還有改正的空間,不能因為顧及他的面子就縱容他在這裡紅口白牙,胡言亂語。」
「三妹妹你,你在胡說些什麼!」關墨的面色忽青忽白,低聲斥責道,「我可是一直在幫你說話,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呀。」
夏暖燕卻已別過頭,望向堂上的那三個人,自辯說:「任夏人做任夏事都有理由,我跟花姨娘說過的話加起來不過十句,在偌大的羅家,碰面僅只一次而已,我為荷要去害她呢?害了她,於我又有夏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