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分別

這座大殿在宛城的是最高處，水流從大殿後面的沙丘里噴涌而出，一瀉而下，大殿周圍的沙丘被沖得七零八落，水流已經衝進了宛城城中，正在沖洗著城池！

眾人站在大殿上，看著河水衝進城中，原本平靜的河流在回到地上之後，卻完全變了樣，水勢洶湧，橫衝直撞，衝出了宛城，那一條白色帶子在茫茫的沙漠中顯得那樣晶瑩透亮！

「這個城池想要修復，還需要一段時間！」林睿看著大殿里的水漸漸流完了，站在大殿門前，看著水流從殿前流過，不過是將一下部分沙丘沖走了，大半個宛城依舊掩埋在泥沙之中。

「誰會來修整呀？在這沙漠里！我們也要走了！」林清婉隨口說了一句。

「我不走了！」林睿突然站定，扭頭對著身後的眾人說道。

「父親……」

林清婉和林雲奇同時驚呼一聲，不明白父親這是怎麼了？這樣一座荒城，留在這裡能做什麼？不是等死嗎？

「我意已決！不用再說了！你們想回去，就回去吧！」林睿眼神里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父親，你不回去，我和母親……」林雲奇剛說了一半，就被母親謝韻芯打斷了！

「你父親去哪裡，我去哪裡！我也不走了！」謝韻芯笑了笑說道，站到林睿的身旁，一臉笑容，沒有半點的憂慮。

「這裡不能生活！就算有水了，吃什麼？難道能天天喝水？」林清婉不解的說道。

慕容曜和皇上站在大殿上，誰也沒有吭聲，只有皇上神色間帶著幾分凄冷，他瞟了謝韻芯一眼，抬眼望向遠處。

「父親，別鬧了，好不好？」林清婉著急的說道。

父親的這份情懷，她十分理解，可情懷能當飯吃嗎？如果人都死了，情懷還如何抒發呀？

「婉兒，父親從計劃來這裡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能活著回去！如今宛城重現光日，更是想都沒有想過！我還能活著看到宛城，這座傳說中的大秦的聖城，這是我林睿一輩子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林睿站在大殿上，極目遠望，看著破壁殘垣的宛城，帶著幾分激動說。

林睿依舊沉浸在一種激越的情緒之中，他站在大殿前，負手而立，花白的鬚髮輕輕的被風吹動，灰色的長袍也掩不住他身上那股文人風流氣質：「這是我魂牽夢縈的宛城，居然還能重現天下！我怎麼捨得離開她？這座城守護著大秦林氏一族上千年，一代代先祖守護著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我這個大秦的後人不守在這裡陪著先祖，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心安的！婉兒，爹爹就算死，也要死在大秦的土地上！」他的眸子里透著精光，陽光灑在身上，整個人都閃耀著光彩。

這樣的父親，林清婉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印象中的父親總是沉穩幹練，低調內斂，哪裡有過父親這樣光彩四射的時候？

「父親，這裡沒有吃的！」林清婉依舊不同意，又強調了一遍。

「會有的，不信你看！」林睿嘴角含笑，抬手指著遠處說。

林清婉順著他的手望去，天哪！真是太奇異了，那些原本在谷底的小動物，什麼雞呀，鴨啊，居然還有幾隻羊，此時都出現了河岸邊，圍著河岸興奮的嬉戲呢！

天空上居然還飛來了幾隻大鳥，警覺的到河邊去喝水！

這些在谷底的小動物怎麼跑上來的？難道還有出口嗎？這一切也太神奇了！

林清婉不禁欽佩那個宛城的建造者，他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居然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他的設計簡直天衣無縫，將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全都料想到了。

「有水的地方就會有生命，有水，就能活下去，對不對？」林睿說著，看看身邊的謝韻芯。

謝韻芯此時一臉泥巴，身上也濕淋淋的，但是眼睛卻透著幾分光亮，她似乎已經在憧憬他們以後的閑適的生活了！

「婉兒，我們不出去，也能給你們少添點麻煩！林氏一族已經全部伏誅，就地正法了！皇上對朝廷，也能有一個交代！從此北漠再無林睿，只有宛城秦氏！」林睿說完，看向皇上。

「林睿，你不必這樣！這麼多年，朕一直拿你當朋友，朕是真的信任你！只是血脈無法改變，我們一出生就註定是對手！」皇上聽到林睿的話，無奈的說道，「跟著朕回去，朕自會保你們林氏一族性命無虞！」

「皇上，您的好意，林某心領了！我留在這裡，對誰都好！」林睿堅定的說。

「父親，你真的要留下來，也要等著我們一起回去，備好生活用具，然後再送你過來！這裡少吃少穿的，你們怎麼活下去呀？」林清婉依舊搖搖頭，堅持說道。

「放心，你二哥和三哥應該已經在平城等著你了！我會寫封信，他們看了就明白了！他們會採購一些日用的東西，帶上家裡的人，舉家都遷過來！」林睿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林雲奇，十分堅定的說。

林清婉還要再說，卻被慕容曜攔住，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了！

林睿主意已定，他要留著宛城，這片大陸上唯一還留存著大秦帝國痕迹的城池裡，即便是身居沙漠之中，他也無怨無悔！

沒有了爭執，林清婉和謝韻芯開始整理大殿，收拾出房間，好讓他們晚上能有個安身的地方！

皇上帶著慕容曜和林雲奇則出去打獵，準備返程的食物，林睿和謝雲喜母女倆在城裡搜尋必要的一些生活用品。

三天之後，這座寢殿已經被簡單收拾出來，他們居然在一個房間里找到一些衣物和被褥，上面連灰層都沒有，嶄新嶄新的，全部是上好的布料！

林清婉簡直不敢相信，時隔百年之後，這些衣物還能保存的如此完整！

「這裡氣候乾燥，放衣服的箱子又密閉極好，所以才能保存的這麼好！這個城這麼大，說不定還有許多呢！」謝韻芯欣喜的說道。

林清婉聽到母親的話，心裡不是滋味，母親出生官宦人家，自小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哪裡穿過別人的衣服？這些衣服看著好，畢竟是前朝的款式，大小也不一定合適呀！

「母親，不要穿了！等過段時間，我讓人給你送過來！」林清婉搖搖頭說。

「婉兒，你父親已經不是丞相，母親也不是一品誥命夫人，有吃有穿就已經滿足了！只要能跟你父親在一起，這些母親都不在乎！」謝韻芯說著，小心翼翼的將衣服和被褥整齊的放到柜子里。

「母親，你跟皇上……」林清婉輕聲問了一句。

謝韻芯的臉色有些尷尬，隨即恢復正常，迎上女兒的目光，坦然的說：「都是過去了，母親跟著你父親一輩子，相濡以沐，你父親才是母親這一輩子的良人！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想著、念著，也是別人的男人，跟自己沒有關係！以前想不通，後來你父親下獄，世態炎涼，人心冷暖，母親才真的看明白！不管到了任何時候，你父親跟我都是一體的，我們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個男人的一切早就跟我沒有關係了！不管他說了什麼，不過都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皇上對您似乎舊情難忘！」林清婉試探著說。

「那又如何？女人對他而言就是拿來利用的，他可有對其中一個動過真心？沒有！不過是為了利益！我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多少山盟海誓也抵不過皇位的誘惑！他在乎的只有那個位置！」謝韻芯說到這裡，突然笑了一聲，「可惜，母親到這個年齡才看明白一切！」

「至少你看清楚了！父親是真的愛你！」林清婉拉住母親的手，誠摯的說。

「臭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連父母的玩笑也敢開！」謝韻芯聽到林清婉的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眼底帶著幾分羞澀和喜悅。

「母親，一定要保重自己！這裡條件艱苦，你可要照顧好自己！」林清婉忍不住叨叨。

「你快變成老太婆了，成天叨叨這句話！」謝韻芯笑了笑，說完將窗戶打開，看著外面，說，「他們回來了，我們準備做飯吧！」

林清婉點點頭，眼角看到門邊閃過一個人影，衣角處有一抹明黃，應該是皇上，他可能聽到了她們母女的談話了！

林清婉嘴角瞥了瞥，聽見也好，不要再瞎惦記了，六宮粉黛，各有千秋，難道還滿足不了他嗎？

慕容曜和林雲奇一回來，整個大殿立刻就活躍了，燒水的、劈柴的、生火的、做飯的，所有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了！

食物和水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原本今天就可以啟程，但是慕容曜卻推遲了一天，就是為了大家能再團聚一天。

皇上這幾日一直負責燒火，他這個皇上，居然主動幫忙做事，也真是難得！

做飯的人，自然不是林清婉，而是慕容曜，一旁的謝韻芯給他當幫手，除了鹽巴，什麼調料也沒有，但是慕容曜依舊能調出美味的肉湯，眾人紛紛讚嘆不已，連林清婉都覺得臉上有光！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第二日，慕容曜、皇上和林清婉三人一大早就準備上路。

林睿在臨走的時候，特意找慕容曜和林清婉單獨談了一會兒，不知道他跟慕容曜說了什麼，他們誰也不肯說。

林睿跟林清婉說的卻十分簡單，兩件事情：第一件不許來宛城找他們，有事的話，他們會稍信給她的，他們在宛城的消息決不能外傳；第二件事情，林清婉拿到的那一卷牛皮紙上，畫的是整個宛城的地形和所有的暗道、暗室！從圖上他發現了在大殿下面的暗道里還有一個金庫。他已經去看過了，裡面的財寶是原來那個寶庫的兩倍！

林清婉有些震驚，沒有想到宛城裡居然會有這麼多的財寶，大秦帝國真是積攢了太多的財富呀，這是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林睿最後對林清婉說：「丫頭，出去之後，不管你和燕王做出怎麼樣的決定，父親都會堅定的支持你們！」話中的意外已經很明顯，那個寶庫中的金子就是他們最強大的支持！

「爹爹，你是為了這個寶藏嗎？」林清婉低下頭，輕聲問道，遠遠看見，不遠處的皇上正在跟母親道別。

「有這個原因，卻不是最主要的！爹爹是為了那些書簡！爹爹要將那些書簡全部整理出來，讓更多的人了解大秦，知道大秦，讓後人能夠客觀公正的評價大秦的得失！」林睿搖搖頭，神色凝重的說。

林清婉看著父親，滿眼欣賞，此時她覺得父親的形象十分高大！她靠近父親，輕輕的貼到父親的心口處，聽著他的心跳聲，輕聲說：「爹爹，放心！需要的時候，女兒會妥當人過來取的！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林睿聽到林清婉的話，眼角含笑，他輕輕的拍拍女兒的後背，心中多了幾分感觸：「思南那個丫頭，你要照顧好！不能讓她受一點傷害，如果可能的話，永遠不要讓她知道她的身世！爹爹，對不起蓮兒！」說著聲音帶著幾分哽咽。

「放心，爹爹！女兒會護好她的！」林清婉點點頭說。

「為了保住林府，父親萬不得已之下，做了許多錯誤的決定，讓你們吃苦了！」林睿的話裡帶著幾分愧疚。

林清婉和林睿見面的這段時間，他們從來沒有提起過之前的事情，沒有想到父親會這個時候提起。

「父親，不要再說了，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了！」林清婉拭去眼角的淚珠，抬起頭看著他說。

「父親心裡過不去！為了掩蓋大秦後人的身份，爹爹差點失去你和霜兒，是爹爹錯了，你們不要怪爹爹！」林睿再次說道。

「父親，別說了！我們是一家人，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不是還給我們準備了那麼大的一份禮嗎？」林清婉不想氣氛如此低沉，故意開玩笑說。

「臭丫頭，見錢眼開！」林睿看著林清婉調皮的樣子，也被逗笑了，笑著罵了一句。

「沒有錢不行！我將軍府那麼多人，養不活呀！」林清婉說著，笑著摟住林睿的胳膊，一起走向站在那裡一直在等著她的慕容曜。

分別總是傷感的，林清婉三人走了許久了，依舊忍不住回頭，想要看看那依舊站在里眺望的三個黑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