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書雨從外邊進來，稟告說，二姑娘身邊的連翹來了。

納蘭疏影當即收斂了笑意，端正的做好，扶了扶自己的髮髻，才道：」請她進來吧。「

不多會，就見一個穿著薑黃色小襖的圓臉姑娘進來了。

「給三姑娘請安，我們姑娘說，若是三姑娘得閑，想請三姑娘去後邊園子里吃茶。」連翹先行了禮，笑嘻嘻的說道。

「是只請了我，還是幾個妹妹都請了。」

「只請了三姑娘，我們姑娘說，是要給三姑娘道謝呢。」連翹似是頓了頓，覺得不妥，又道，「勞累了三姑娘把那雪運回來。」

「行，你告訴你家姑娘，我稍後就去。」

「誒。」連翹行了禮，又笑嘻嘻的走了。

不一會，納蘭疏影帶著琴霜和書雨去了後花園，書雨手裡還拎著剛剛新做的點心。

靜思小築離著花園近，出了院門沒走幾步，就看到那亭中坐著的納蘭暄妍。

她今日穿了一身茜色底暗花雨絲錦斜襟襖袍，發間插著塹花八寶花釵，艷美絕倫，給這寒冬瑟瑟，光禿禿的園子添了一抹艷色。

「三妹妹來了，快來。」瞧見了人，納蘭暄妍便起身來迎她。

「二姐姐好。」

「咱們姐妹倆還見這些虛禮幹什麼，來坐。」納蘭暄妍牽著她的手，帶她坐下。

一旁跟著的琴霜見狀，接過書雨的食盒，取了兩道點心出來。

「書雨新做的點心，拿來給二姐姐配茶。」納蘭疏影說著，將盤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品嘗。

書雨的膳食手藝一向不錯，只是她通藥理，偶爾會往裡放些食補藥材，有時吃起來味道怪怪，不知今日怎麼樣。

「早就聽說妹妹身邊的書雨點心做的一絕，今日終於嘗到了。」納蘭暄妍拿起一塊梅花糕嘗了一口，入口即化，齒頰留香，果然是好手藝。

納蘭疏影看她將一整塊梅花糕都吃了，知道今日的糕看來是正常的，也拿了一塊來吃。

吃了幾塊點心，納蘭疏影端起茶盞喝茶，不知是什麼好茶。喝過一口納蘭疏影便知道，這根本就是前幾日方家玲姐姐送她們的茶葉，她剛剛還喝了一盞。

「今日主要是給妹妹道謝的，托妹妹的福，我這幾日可是開心的很。」納蘭暄妍也喝了一口茶，還煞有其事點了點頭，似乎是挺滿意這茶。

納蘭疏影知道她說的是梅芳的事，沒搭話。

「梅芳那丫頭現在是通房了，說是等以後少夫人進門了便抬姨娘。呵，真是一塊好大的餅，唬傻子的吧。」

納蘭疏影剛剛聽棋雪說了一句，說是張夫人罰了大公子，待梅芳卻是好的很，現在去了莊子上養病，還送了好些珍貴的藥材。只是提起梅芳，棋雪有些看不上，明明是來伺候姑娘的，卻又跟了大公子。

「可能伯母真的看重梅芳吧，畢竟是太夫人身邊的人。」侯府家事，納蘭疏影實在不好說什麼。

「這話你信？」納蘭暄妍斜眼看她，面上都是戲謔。

納蘭疏影有些臉紅，內里如何她們都是知道的，要是真看重那才是張夫人壞了腦子。

「我知道你謹慎，不過在我面前，大可不必。這侯府與你來說不過是暫時的容身之地，與我來說也一樣。」說著她又給納蘭疏影添了一盞茶。

「我就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別的我都不想摻和。」納蘭疏影斟酌了一番，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也不必摻和這些事，我就是太寂寞了，想找個人說說話，這府里也就只能找你。」納蘭暄妍這樣說著，自嘲的笑了。說起來還是侯府嫡長女，竟然連個能說的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我平日也是無趣的很，不過跟二姐姐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說起來兩個人的境遇還是有些像的，一個父母雙亡，一個喪母，父親又偏心，偏偏太夫人也不管這些，只寵愛外孫。

「不知道梅芳怎麼樣了。」既然說開了，納蘭疏影也不再避諱，畢竟伺候自己一場，還是想問問。

「去莊子上養胎了。」納蘭暄妍不甚在意的說道。

「還未娶正妻，便先有了庶子，太夫人和侯爺怎麼會應允？」納蘭疏影以為梅芳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去子留母，再說，那個孩子對梅芳和納蘭晉陽來說著實是個隱患。

「你可知桃農之禍？」納蘭暄妍問道。

納蘭疏影搖了搖頭。

「也是，你遠在青州，不知道京都的事也不意外。

大約是十多年前，有兩個朝廷命官褻玩了一個桃農的女兒，那農夫見是當官的不敢聲張，只忍氣吞聲，後來竟沒想到那農女懷了身孕，還生了下來，只是尚未成親便生子被村子里的人指指點點，一家人還被桃園主人趕了出去，沒有了生計。

聽說那個孩子生下來便體弱多病，那農女也是瘋瘋癲癲，那家的婦人想上門討個公道，其實也就是想得幾個銀子花，卻沒想到被兩家的豪奴給打死了。那農夫受了刺激，溺死了女兒和外孫，趁半夜無人一把火燒了兩座府邸。

那時候又是隆冬，天乾物燥的，還有風，火勢大的控制不住，兩家死了不少人。還燒了鄰居的屋舍。只那兩個老爺因為結伴出去喝酒才逃過一劫。

這事太大，驚動了聖上，命了京兆府審理，那農夫在堂上訴說了冤屈之後便裝柱而死。聖上聽了這件事大發雷霆，直言兩人德行有失不配為官，直接判了流放之行，那農夫雖然害人人命卻是被形勢所迫況且也身死，聖上就命人厚葬了他們一家。

經此一事之後聖上對這種行為不檢的人尤為不喜，所以大家對這種事都是避之若浼。」

納蘭暄妍娓娓道來，說了其中的內情。

「原來如此，這事要是透露出去大公子的科舉之路可就斷了。」納蘭疏影不禁看了看眼前的堂姐，這桃農之禍怕是她給梅芳的保命之法吧。

「是啊，我爹可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不過梅芳喊出了桃農之禍便是告訴我爹，這其中還有隱情，只是她願意從此閉嘴。我那位繼母倒是想直接把她治死了一了百了，只是這裡邊還牽扯了沈國公和張家，真鬧出來得罪不起。」

別看張夫人的爹是御史，真遇到權貴之家也只有認慫的份兒。現在的沈國公可不僅僅是繼承了爵位，那是以軍功起家的，雖然兒子不爭氣，可架不住老子有本事。

「再說了，懷胎十月，誰知道生不生的下來，一屍兩命的也不少。」納蘭暄妍淡淡的說道，似乎是習以為常了。

早就知道后宅是非多，可是納蘭疏影還是有些不適應。從前在家中也聽起母親說過後宅里的是是非非，只是父親只與母親琴瑟和鳴，后宅清凈的很，她總以為那些事離她很遠，卻沒想到今天親眼見了，親耳聽了，人命在家族門面，主子前程面前毫無價值。

「怎麼，嚇到你了？」納蘭暄妍看她獃獃的，調侃道。

「不，我只是有些不適應。」納蘭疏影搖搖頭，嚇到不至於，幼時跟著父親出門，她還見過死人呢。只是覺得對人命太輕賤了。

「我的好妹妹，真是單純的很呢。」

納蘭暄妍望著她那瑩白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這個堂妹由二伯母親自教導，聰明，有內秀，只是從前被保護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