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淺薄而無法至於窮極
藐姑射之山,是莊子逍遙遊中所提到過的仙聖居所,姑射神人居住在這裡,她的存在,就是指代的一切得道之人。
不受到世間一切災害和疾病的影響,也不會因為生老病死而困惑。
程知遠看過去,山上的雲靄,是停止不動的。
就像是不存在歲月一樣。
「這座山就是道的載體,也是一種遊盪在形之上下內的東西,故而是永遠不可被見到的真實。」
太上的表述,程知遠能夠明白。
因為藐姑射之山,本就是一通狂言內的地方,肩吾向連叔求救,因為他見過了接輿,後面這位就是當初孔子所遇到的楚狂人,而這幾位都是春秋時代的人物。
「肩吾聽到了接輿的話語,便顯得驚恐,因為後者的話如天上的銀河一樣沒有邊際,連叔詢問,肩吾告訴他姑射山的事情,是從楚狂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太上啊,肩吾和連叔都說了,楚狂人的話不可相信,是虛妄之言,因為這樣一位神人她的德行都已經與萬事萬物混同起來了,於是天下都自動得到治理,就不會有其他人再去忙碌的治理天下了。」
「而這位神人是不會把治理天下當成自己的己任的,因為即使是她留下的塵埃癟谷一樣的廢物,也可以造化出堯舜一樣的賢君來。」
程知遠對太上複述了這個故事,太上點了點頭,對程知遠道:「就是這樣的道理,而這個神人是不存在的,但是藐姑射之山是存在的,從楚狂人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可以被找到了。」
「然後我便來了。」
「人被盯著的時候,一定會感覺到那個目光,但是當你轉頭過去,卻又不知道是誰盯著的你,然而這個目光一定有一個來處,如果找不到的話,那就是來自藐姑射之山了,是一定存在而又不能找到的地方,也就是幻化人們所說的眼角餘光。」
程知遠道:「這個比喻很奇妙,但很正確,就是這樣一個我知道,但說不出口,描述的不甚清晰的事情。」
太上點頭:「是的,那麼回到我最初的問題,天行有常,世間的走向,該向器還是道去走呢?」
程知遠:「形而上的是道,形而下的是器,我是選擇器的,不必詢問了。」
「我也知道太上選擇的是道。」
太上道:「所知大音稀聲,大象無形,窮天道尊所說的一些東西,早已經點名了世間的本質,向著本質走才是正確的道路,我在這裡和幻化人們產生了分歧,我要有名而他們要無名,但都和你是對立的。」
程知遠想了一下,對太上道:「我對您這種說法,有一個名字,應該稱作天人混沌了。」
太上疑惑:「天人混沌?」
程知遠:「您過分的把名和道混合在一起,又重道而輕器,這就是混沌,但是又不像是大混沌一般,把一切都糅雜回歸,所以只能叫天人混沌了。」
「因為您還是保留有天人之別的,也就是道的混沌,而器是您所摒棄的。」
「幻化人們,則是只有道了,相對於您來說,他們拋棄的更多,反而更加純粹,一點點的不同就會造化出完全不同的未來,他們就是道的智慧。」
「但是得到了智慧卻也意味著大愚蠢。」
太上疑惑:「請講,請講。」
程知遠談論道:「如果把藐姑射之山的神人,當做是道的存在本相,那麼道是空虛的,只談論道那麼就會陷入道的怪圈中,道之內是道,之外也是道,本體和外物沒有分別,這也是幻化人們一直想要觸摸道的終極而得不到的原因,他們現在想要把人間變成新的幻化之世了,因為他們重新取回了名字,這就脫離了道,這讓他們驚恐。」
「他們太空虛了,已經不可以再觸碰實際的東西,但這也懼怕,那也懼怕,這和藐姑射之山的神人,是不是差太多了呢?」
「姑射神人可是什麼都不怕的啊!」
太上有些高興:「那看來,我的道理,還是比他們要高上一些的,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也就是不可以只追求一種存在,我正是這樣想的,所以才不敢拋棄名,而把名與道合一了,但是對於器,如果道達到了一定的層次,隨手就可以把道作為真實顯化出來,那器又有什麼用處呢?」
程知遠道:「那這也正是我要講述的東西了!」
「道沒有器是不可以顯化的,器沒有道是不可以存在的,但沒有器就沒有道,所以天下其實並沒有單獨的道,而器一旦存在,就必定會擁有道,故而天下其實只有器而已。」
程知遠的這句話,讓太上沉默了一會。
太上搖了搖頭。
這不能讓他滿意,所以太上還在等程知遠的新的說辭。
程知遠認真道:「拿著一把刀來使用劍的技巧,那威力必定是不如劍的,這就是器所承載的東西,劍有劍的揮動方式,刀有刀的劈砍方式;沒有弓箭的存在,就沒箭道的說法,但是拋物線仍舊會存在,可要找到它,總需要一個器來進行行動。」
「哪怕是用石頭丟水面,那石頭就是這個拋物之道的器了。」
程知遠:「我不知道精神算不算器的承載形式,但想來應該也是快成為器了,我和您現在都在幻化中,在這藐姑射山下,藐姑射山只是一個名字,那麼我們是存在於名之中嗎?」
太上道:「你和我本就在這個名之中,名是存在而沒有實體的,是必須要賦予它意義的,但是寓言中的故事之地,又怎麼會有對應的實體呢。」
程知遠嘆息且感慨,對太上道:「所以啊!您這句話就已經說出了道的本質,道這種東西,從來只是自顧自的揭示自己!它就在那片落葉里,在乾枯的樹榦里,也在旁觀這一切萬物心裡,形而上者,包含萬類,吞吐八荒,可耀星月,可小塵灰。」
「故而天地都有運轉的方法,使得歲月永駐,停止了覺察!」
太上很詫異:「這是誇讚的話啊!」
程知遠頓時大搖其頭道!
「不過,萬物也都同道一樣了,在此停下而淺薄以至於無法窮極啊!」
這句話說出來,太上便愣住了。
久久未語。
所觸動精神與智慧的,不是那「淺薄」二字,而是整句話連起來的意思。
單純的道讓世間都停駐了,名和道結合,或許能把世間向前推動一部分,但最後也會停駐下來,流連於表面,即使再賦予萬物以更深層次的含義,也不能知道它所蘊含的一切所有。
那又何談得道呢,得到的道,不過是樹的皮,草木的外衣,根本見不到它的根須與深埋的真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