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那是因為你不要臉。
老婆的施壓從表面上起到了一定效果,嚴海實在不願每晚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在操持完家務之後,還要耗費精力心情與枕邊人掰扯,自己和外人之間比純凈水還純的業務關係。萬般無奈之下,他選擇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方式來處理這場既不可理喻又空穴來風的家庭矛盾:每晚回家前,他將洪奕懿的微信單方面刪除,同時清理掉所有與她的通訊記錄,次日一早出門后再重新添加對方。因為洪奕懿並沒有刪除他,所以無需驗證,兩人即可進行正常交流。諷刺的是,也正是由於妻子的咄咄相逼,不論是對洪奕懿的電話號碼還是微信賬號,兩天下來,嚴海已然能倒背如流。
如果一天之中的某個時間,一旦因自己的微信賬號被對方刪除而無法順利發送消息的時候,洪奕懿就知道,這一刻嚴海已回到家中,自己不便再打擾。即便那時有天大的事情,也只能等第二天他重新單線與自己取得聯繫之時再議。
本以為伺機向產生誤會的嚴太太解釋清楚即可,沒曾想現如今,自己每天與嚴海的聯繫溝通,就像是從光明磊落的檯面,轉入見不得人的地下一般偷偷摸摸,這令洪奕懿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何自己純屬開玩笑發的兩個表情包,會給雙方帶來如此巨大的困擾。而面對眼前的各種無奈之舉,她再也忍不住,只能懷著滿腔的冤屈感嘆道:「咱倆現在談個業務,怎麼弄得跟做賊似的?你老婆真可算得上是被迫害妄想症!」
至於嚴海,應對這番吐槽除了一聲長嘆,似乎也找不到任何一種可以讓自己顯得更得體的回應方式。
雖然轉入地下之後有諸多不便,並且每次與嚴海聯繫都使得洪奕懿的內心感到一種莫名的怪異和彆扭,但她一再提醒自己,要體諒客戶這或多或少有些難以啟齒的困境。不過,退讓只換來了短暫的平靜,因為人畢竟不是一台編好程序的機器,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特別是在滿負荷工作了十多個小時之後,還要用最後一絲精力繃緊神經在進家門之前,記得檢查當天手機里是否遺漏了任何會給自己惹來不必要麻煩的蛛絲馬跡。
嚴海謹小慎微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在逐漸春暖花開的晚飯後,洗完鍋碗瓢盆剛準備稍作歇息的他,恰恰因為一時疏忽,而讓自己置身一場暴風驟雨般地爭吵中:
「今天下午4點零3分,你和那個**人聯繫過?「
本打算把自己關在安靜的書房裡,整理一下當天的工作文件,以及準備明日與供應商開會所需要的材料,卻被悄無聲息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句質問的妻子,嚇了一大跳。
由於不用外出工作,平日里嚴太太總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她穿著一身鐵灰色的冬日居家裝,領口下方還有前幾日吃飯時留下的紅色辣椒油漬痕迹。她的身材極為瘦小,勉強1.6米的身高,體重不足90斤。因覺得沒有必要,甚少外出的她從不化妝,臉色的過於蒼白使乾性皮膚上的小雀斑顯得格外突兀。髮際線下兩道又濃又粗的眉毛終年緊鎖在一起,眼角周圍分佈著歲月刻出的細紋,眼睛里有少量因作息不規律和神經衰弱而產生的血絲,搭配不大的瞳孔和略高的顴骨,看起來面容有些兇悍。兩片薄薄的嘴唇沒有血色,一頭整齊的黑色直短髮,發質粗黑,隨意地用發卡將額頭前的劉海固定在後腦勺。她年近40,和丈夫同齡,與瘦弱的外形極為不匹配的,是在爭吵時所表現出的驚人肺活量和中氣十足。
看著丈夫錯愕的表情,她帶著對自己的機智和觀察細緻入微的洋洋得意,說道:」你不要以為,矢口否認就可以萬事大吉。雖然你把那個騷貨從手機通訊簿裡面刪了,但我記得她的號碼,我剛看到你手機里的來電記錄。而且我也看到她昨天給你發的簡訊了,這個爛貨居然敢罵我!」
嚴海這才發現,對洪奕懿的電話號碼倒背如流的,除了自己,還有他的親老婆。
這個受過高等教育卻從來沒有上過一天班的碩士學歷中年女人,在夫妻之間的相處中,時常表現得極蠻橫無理,並且總會用最粗俗的措辭辱罵那些被其視作潛在第三者的對象,也將對丈夫的「管理」當成自己唯一的事業。而在她心目中,這樣的「管理」極為有效,因為多年來,這個家也正是因為如此「管理」得以維繫。
此刻,嚴海有一種被人贓俱獲的窘態,畢竟自己的確曾為解眼前的燃眉之急,隨口應承過妻子,不再與洪奕懿來往。檯燈映照著他倦怠的面容,書房的男主人懊惱地用兩個手掌揉揉自己的雙眼和額頭之後,無力又無奈地辯駁道:「我和她有業務往來,不可能不聯繫啊。你讓我刪微信,我也刪了,但是和人家正常的工作溝通,我總不能迴避吧?」
其實,類似的情景,曾不止一次發生。
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與一媒介供應商吃過晚飯的嚴海,因對方得知當天他沒駕車,堅持送其回家,盛情難卻之下他只好就範。車行至家門口不遠處,為表示感謝,也由於一路上談得頗為投機,嚴海便決定和對方多寒暄幾句,由此而耽擱了下車,卻怎麼也無法料到妻子居然會直接敲車窗。那一刻,透過汽車玻璃的深色隔熱膜,當看著妻子那如同透視掃描儀一般的眼神,年近50歲的女供應商,臉上所浮現出的極力剋制卻難以掩飾的鄙夷表情,還有一種莫名尷尬,嚴海至今仍歷歷在目。
而在洪奕懿成為重點審查對象之前,妻子也曾懷疑過另一家供應商的一名負責與嚴海進行業務對接的漂亮女人。面對嚴太太的電話騷擾,對方則是非常不客氣地回敬一句:「回家管好你老公。」
這些年來,類似的難堪從沒有遠離嚴海,可是除了憤怒和束手無策,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更無暇理會。堆積如山的工作量,僅靠一己之力承擔的房貸壓力和各項家庭開支,繁重的家務勞動,妻子與自己還有公婆之間並不和睦的家庭關係,令他實在疲於應付。
因此,只要妻子不吵不鬧,妥協是他唯一的選項。
丈夫的供認不諱和狡辯增添了妻子的惱怒,站立的她居高臨下地指著對方的鼻子,音量提高了一倍,高聲喝斥道:「你擺明了就是借著工作之名,想和她套近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下賤!」
不知道是爭執吵醒了還不會說話的孩子,亦或是突然惡化的氣氛讓其感到緊張害怕,在隔壁嬰兒房熟睡的小傢伙的哭聲令嚴海非常心疼。他起身走向到隔壁房間,抱起孩子輕輕地拍拍那小身板,耐著性子解釋道:「你能不能別罵得那麼難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和那個從美國回來的同學一起吃飯,我還說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事兒吧,我都打算把人家介紹給老同學,怎麼會對她有想法呢?再說,你能不能小聲點,把孩子嚇哭了不好。」
「你是怕孩子哭,還是怕我把你的這些醜事和見不得人的心思都抖漏出來?再說,這孩子也不跟我姓,愛哭隨便哭去,要怪就怪你們家基因不好,所以生的孩子喜歡哭!而且你自己每天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現在就不要在這兒假惺惺地心疼了。還好意思說給別人介紹女朋友,是你想給自己介紹吧?我看,你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是因為沒人要,嫁不出去,一天到晚只有借著做業務四處發騷,你是仗著自己甲方的身份到處留情。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和她來往,你就不要再進這個家門。」
狠狠地沖丈夫發泄一輪怒火併沒能令嚴太太感到安全,她決定兩線作戰。於是經過前一晚上氣急攻心的失眠,第二天,這個無法抑制自己情緒的衝動的女人,撥通了洪奕懿的電話:
「狐狸精,勾引我老公,你要臉嗎?我老公明明把你的微信刪了,你還糾纏他不放,賤人!」
雖然是陌生電話號碼,但洪奕懿不需詢問證實,對於這一把素不相識的女人嗓音,她已瞭然於心:「你他媽的把嘴巴放乾淨點,管不好自己的老公,每天像個發瘋的母狗一樣到處亂咬。你到底搞沒搞清楚,是你老公自己每天加我的微信。」
「那是因為你不要臉。」
對嚴太太混亂的邏輯,洪奕懿除了覺得不可理喻,想不出第二個形容詞,她不喜歡罵髒話,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對方講道理,只好發出威脅:「我嚴重警告你,我們是工作關係,你試試再敢罵我,我他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也是瘋狗吧!那麼有本事怎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啊?看來你也只不過是個會上樹的母豬所以沒人要吧?我就罵你怎麼了?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是嗎?我有什麼好怕的?我連死都不怕,你以為你威脅的了我嗎?大不了魚死網破!正常工作關係那麼就正常工作關係,別沒事兒發個騷!勾引勾搭曖昧!試問你和每個客戶都是這樣保持工作關係的嗎?你這樣的銷售我還是頭一回見!……「
情緒失控歇斯底里的女人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怒不可遏的洪奕懿掐斷了電話信號,同時也彷彿聽到自己的肺,炸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