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來乍到

程翕知道，自己那張不大的臉盤上，眉毛不夠，平日化妝，要靠眉筆來湊。此外，她不但沒有蘋果肌，且眼小，眼距也略寬，高鼻樑尖下巴，雖顯面相硬朗英氣，但柔和與秀氣不足。如此五官搭配，假如她不笑的話，估計給陌生人的觀感，幾乎無異於一個還沒來得及收徒的滅絕師太。她還知道，自己的身長已有一米七，假如穿上高跟鞋，再加上一張缺乏親和力的臉，會更加顯得不那麼友好親切。總之，偏冷硬的五官輪廓，瘦高骨感的體型身材，讓她的確算不上光彩奪目、明**人的大美女。

多年來的銷售從業經驗，讓程翕在對自己還不夠熟悉和了解的對象進行拜訪之前，會根據場合及對方的性別來選擇著裝：如對方是同性，她一定會選略中性風格的打扮，因為一個妝容穿衣用力過猛，或者過分花枝招展的女供應商，大概率會不受同性業務夥伴待見。而假如對方是異性，她多半會考慮顏色、面料或款式比較柔和的服飾，因為這些元素會強化性別區分，也會讓對方在潛意識接收到一種恰到好處地示弱，從而形成某種心理暗示：要力所能及地關照面前這個談判對手兼業務夥伴。

這天，程翕穿了一條淡灰色雪紡低領過膝背心裙，銀灰色裙子上印有淺藍色的花瓣，這款式面料與花紋，讓她覺得自己看起來會稍顯得柔軟一點，外搭一件白色中袖西裝短外套，添加些許職業幹練。雖長時間穿高跟鞋，會讓前腳掌疼痛，但高跟鞋會給個人氣場帶來一定的加持。她堅信，初來乍到，讓自己帶有不輸任何溝通對象的能量場，總不會吃虧。

10點半，程翕準時來到「山」，在進門的時候，她發現屋裡多了一個大大的高爾夫球包。雖然程翕不懂球杆品牌，但從球包的用料質地和球杆的材質，一眼就能看出其價格不菲，所以她終於知道了白如璋不發福的秘訣。

正當程翕在開小差的瞬間，白如璋開門見山：「今天，你先見見畢總。」相比昨天，他的打扮正式了許多：上身是一件雅戈爾條紋長袖襯衣，下身是一條香港鱷魚商務休閑西褲和金利來皮鞋。

』畢總？畢總是誰？就是昨天他和郁佩聊天的時候提到的那個畢總？見他說什麼？』程翕滿腦子問題蜂擁而至時，白如璋不容其多想地領著她來到位於「風」左邊的一個名叫「海」的房間。

這個房間，是程翕從業以來見過的最大的職業經理人獨立辦公室。從房間的大門走進去，是一個小門廊，大約4米寬8.5米長的門廊擺放著一個明清風格的紅木長座椅，可同時坐3到4人；椅子兩邊擺放著中式水彩花卉圖案的大瓷瓶，大約有1.4米高；面對長椅的牆上掛著字畫，門廊的盡頭是一扇朝東的小窗戶。穿過門廊，又通過一扇算是房間的正門，才算正式進入。從走廊外的那扇大門，到辦公桌前，一個成年人大概要走近二十步。

整個房間的布置風格屬中式簡約，低調奢華。不含門廊，包括無煙廚房加起來，實用面積大概有70多平米。一面大落地玻璃朝南，東面還有幅面開闊的玻璃窗，所以屋內採光非常好；西面靠牆是一個中式風格的大書櫃，裡面放著各種書籍，還有各種獎盃，擺件；書櫃前便是主人的辦公桌和大班椅；一套可以同時坐5-6人的三件套中式沙發背靠東面的窗戶，茶几上擺放著紫砂茶具和各種茶葉。

從辦公桌的位置迎面走來一個比白如璋高大的男人，程翕目測，估計對方身高有一米八二左右。這個男人大約50出頭，圓寸髮型，一副金絲邊框眼鏡架在略鷹鉤的筆直高鼻樑上，兩片薄嘴唇下，歐米伽下巴顯得輪廓比較立體。他有著和白如璋一樣沒發福的體型，身穿一件TOMMY的淺灰色馬球衫和深咖啡色休閑長褲，腳上一雙黑色的TOD』S經典款豆鞋，腰間的皮帶扣上，大大的H字母。

見到一張陌生面孔，程翕又忍不住開小差地暗自盤算著：「這鼻子勾財，而下巴主晚年運，如此這般面相，既勾財也守得住財，估計此人相當有生財之道。」

正當程翕開小差之時，白如璋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小程，這是畢總，《國際導報》的總編輯，你們先聊，聊完了再來找我。」說完，他朝畢岩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示意程翕坐到長沙發上之後，畢岩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等不及訪客自我介紹，便率先說道：「歡迎你加入《國際導報》，我們這裡，原來主要都是采編的人順帶做廣告，現在，因為業務發展，需要一些專業做廣告銷售的人。廣告銷售，是一個專業，也是一個職業，業務不斷向前發展，就需要團隊提高專業化。」

畢岩的嗓音洪亮，而且中氣十足，這讓聲音的穿透力很強。他的表情神態與肢體語言都充滿自信，有著標準的成功人士的那種特有能量場。簡短的一番講話，就讓程翕感受到對方那強大的小宇宙，

說完，看著這個即將新入職的下屬，畢岩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哦，對了，你之前在哪家公司？」

於是，程翕只好又把昨天對白如璋說過的那番自我介紹，再重複了一遍。

會面時間很簡短，大概不超過15分鐘，從「海」出來后，程翕回到「山」。白如璋見她返回，便立刻撥通了一個內線電話：「鈕茵，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掛斷電話，他轉頭沖對方說：「小程，你入職的部門，還有一個部門總經理，你去見見他。」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身材不算高，皮膚略黑身材微胖的長發女生來到「山」辦公室：「這是你們部門新來的副總經理，你帶她去見一下佟樂。」然後，他轉過頭又對程翕說：「你先和她過去，聊完再回來找我。」

佟樂笑吟吟地招呼程翕在會客椅坐下。他穿著一件深墨綠色的短袖POLO衫，因為水洗次數有點多，衣領的角翻卷了起來。他雙腿交叉著坐在一張和自己身材相比顯得有點小的黑色辦公椅上，因這個獨立隔間面積並不算大，除了主人使用的桌椅之外，還要擺放兩張供訪客坐的椅子，再加上佟樂那胖乎乎的身材，這一切堆在一起，讓本就不寬敞的空間看起來似乎已被填得不能再滿。

在這頗為緊湊的空間里，他首先打開話匣子，簡單問了程翕一兩個問題，類似叫什麼名字年齡，哪裡人，以前做什麼工作的，什麼星座，之後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聊家常。主要內容被程翕總結為三點：一、他雖是地道的南方人，但因在J市讀書、工作多年，性格偏爽快乾脆直接，更像北方人；二、原本部門內有一個副總經理，但業務能力不好，很快會被撤換；三、這個部門是他一手當初和幾個同事經半年的市場調研、運作，參與招標得以拿下獨家授權所建立。在言語間，佟樂似乎對坐在自己對面的陌生人並不感興趣，而是專心侃侃而談，主要介紹和他本人有關的一切。

他的面部表情豐富，談笑間眉飛色舞，雖然頭髮剪得很短，但是額頭上方那一撮略長，微微向上翹，看著像一個在接收外太空信號的WI-FI天線，讓程翕覺得這個形象實在很詼諧，完全符合她認知中雙子座話癆和自來熟的特點。

眼前的場景讓在媒體銷售行業里混跡多年的程翕感到頗為有趣，她自問前前後後也體驗過各種不同類型、不同管理風格的公司的面試。總體來說，外企的風格用兩個字形容，就是「端著」，其實這也算是嚴謹的另一種表現形態；而互聯網公司，因絕大多數屬民營企業，風格相對隨意，但如遇到沒有相關行業經驗的「麻瓜」面試者，那麼面試官，特別是來自直接用人部門的一部分面試官，會不經意地通過嘴裡蹦出的各種術語的英文縮寫，以流露這個行業特有的莫名優越感；至於紙媒，即便如今已完全市場化，可絕大多數仍都帶有濃重體制內色彩，以至那種早被刻錄進基因的隨和與略帶沉悶，是其深刻的風格烙印。

程翕看著眼前這位僅年長自己一歲，口若懸河的活寶，有點忍俊不禁。對方強烈的個人風格，有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召之即來的興奮。不過，這也的確是一個銷售所需要的可貴性格品質。但這也令她有些困惑的是，身為管理者，這樣的性格，豈不是過於隨意？可她立即又想來，目前，這一切也不由得自己多想。

「我覺得她沒問題。可是，她坐哪裡？現在沒空位。」半小時后，佟樂領著程翕回到白如璋面前，說出一個小難題。

「找一個獨立房間給她，你的隔間旁，不是還有一個空房間嗎？」白如璋說。

佟樂的臉上立刻流露出不高興，帶有明顯抗拒的神情：「那是放雜物的倉庫。要不，她先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幾個月之後，咱們部門搬到14樓，再安排房間給她？」

「她的座位我來安排，你就別管了。」白如璋輕描淡寫地溫柔一掌接過佟樂口中的為難，讓對方再找不出理由拒絕，只好無言以答的悻悻拂袖而去。

眼見剛剛的那一幕，程翕感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彆扭的氣息，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有保持沉默地跟著白如璋回到「山」，這時，一個中等身高、斯文白凈的男人進入房間，來到白如璋眼前。

這個男人似乎是來請示工作，但沒等對方開口，白如璋便說道：「嘉志，你來得正好，這是你們部門新到崗的副總經理，她叫程翕。小程，他是佟樂的副手，電影廣告部的副總經理，何嘉志。哦，對了，說起來，你們以前還在同一家報業集團共事過，他是我從《中華財經早報》挖過來的。」

在白如璋的簡短介紹下，程翕暗地裡對自己說：「終於見到顧明輝曾向自己提及過的，那個追求過他的何春志了，不過，他似乎改名字了。」

「你好，叫我Harry就可以了。」

「你好，我叫程翕，我的名字有點生僻，也可以叫我Anna。」

何嘉志是顧明輝的同鄉，和那個大美男一樣，他有著如煙雨江南那般清秀的外形。只不過，更有藝術氣質的顧明輝，在人群中則顯得耀眼奪目，而何嘉志的清秀，則更中庸與家常。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膚白凈，臉頰飽滿，濃眉，眼睛不大但有神，小巧的鼻子，嘴巴不大嘴角微微上翹，看起來有幾分喜慶，略圓的方臉，一頭濃密的炭黑色頭髮不長也不算短。他的外表看起來很斯文，衣著非常整潔：淺藍色的ZARA長袖襯衣扎在裁剪合身的藏藍色休閑西褲里，腰間系著兩個英文大寫字母「G」的皮帶，腳上是質感上乘的BALLY黑色皮鞋。時尚而考究的穿著襯托出得體，這與佟樂的隨意隨性形成全方位的巨大反差。

如不是顧明輝提前透露，從言談舉止和穿著打扮，即便在綜合類日報、時尚雜誌和網路媒體都有過從業經歷，閱人無數的程翕，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同志。她估計，何嘉志不會知道自己與顧明輝的私交，因此，心中有一種對方在明自己在暗的小竊喜。

「哦，你好！見過佟總了嗎？」正在這時，何嘉志與程翕簡單互動了起來，但沒有絲毫笑容，神情里還透著幾分勉強。

「剛剛見過，我還是一個新人，以後一起共事，還請多關照。」程翕微笑地回答道。

「嘉志，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你去給佟樂說一下，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個便飯。我和小程，還有你和佟樂，四個人，就去公司旁邊的川菜館吧。」

沒等回答程翕的話，何嘉志就接到了白如璋的指示。他點點頭，說：「那我現在去給佟總說一聲，再回房間放一下東西，五分鐘后我們在電梯間碰頭出發。」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