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渺茫

第339章 渺茫

芃芃身穿淺黃色衣物,裙擺上朵朵粉色桃花形態各異,或放或收,腳上黑色軟底靴子。她坐在一棵桃樹上,輕輕盪著雙腳。因那桃樹根部有水桶粗,她坐的枝幹也有碗口粗細。所以,沒有人擔心她會掉下。旁邊看著她坐著的人,未曾開口與她說話。一陣風來,枝丫上點點綠葉開始隨風搖曳。

芃芃手裡剝著花生,剝一顆吃一顆,花生殼丟在掛在枝幹的布兜里。吃了幾把花生,又開始削皮吃水果,果核同樣丟在布兜里。

她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人,問道:「要不要吃。」

那人搖了搖頭。

那人是山澤野修出身,做事果決,出手又黑又狠。初見芃芃那天,他就感覺芃芃對他不會留手。所以,他一出招便是自己壓箱底的保命神通。

他看了一眼芃芃,問道:「前輩,我可以走了嗎?」

芃芃對他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

芃芃知道他的道號叫元匪,傳言他修為為元嬰後期。眉心處一顆紅痣,看久了隱隱約約覺得那顆痣像是會噬人心魂一樣。

更有流言說他有一座王宮,王宮的門人是一位黑髮少年,生有一雙金色眼眸。少年左手時常把玩著三顆核桃,右手背在身後。

元匪想起自己丟失的兩支銅鐧,心裡就疼的不行。以往他每次心情不錯的時候,就相互敲擊兩隻銅鐧。兩隻銅鐧相撞之下,會有一條銀白色的閃電閃過。他不記得在哪本書里看過,說的是隨著修士修為提升,閃電會不斷壯大,最終會結成網。他曾經想,有朝一日,自己主宰一方,這銅鐧敲出來的閃電,會不會是凡人眼中的上天扯閃打雷。

元匪腳在地上畫圈,一圈又一圈,卻不能撫平心裡的刺痛。他和芃芃相鬥,不知道是一眼不合就打了起來,還是他哪裡得罪了芃芃。總之就是,芃芃每出一劍,就會在這方天地間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迹,那痕迹就像是燃燒著銀白色的火焰,劍不停,焰火不滅。

所以,那天到底有多少人看到天空中不滅的焰火,就有多少人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元匪其實施展了數種道法遠遁,一種比一種精妙,可惜的是,芃芃總能找到他的真身所在,瞬間御劍而至。

每一次交鋒,那位黑髮金眸少年所看守的王宮,都會顫動不已。金眸少年不得不抬頭看天,眼眸中有金光射向空中,金光避過銀色火焰,追尋著芃芃。芃芃對金光視而不見,因為金光在離芃芃一丈以外,就消失了。

元匪敢取「元匪」這個名字,就是告訴別人他不是那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他敢接招,那是無數次爭鬥后勝利給予他的信心。至於為什麼輸給芃芃,那是他以前遇到的對手,與芃芃相比,相差太大。

芃芃對於元匪的銅鐧,本來是沒什麼心思的。仰頭眯眼,細看之下,每條雷電都蘊含著一長串的金色文字,彷彿就是一篇完整的雷部秘籍。

只是這麼一個多看幾眼的細微動靜,天幕處的一條雷電長鞭,就好像一尊雷部神將,察覺到凡俗夫子的冒犯,迅猛劈砸而下,氣勢洶洶,往鸚鵡洲渡口附近的芃芃一衝而去。

當元匪好奇心太重。

芃芃腳尖輕輕一點,瞬間離地十數丈,伸出一隻手掌,五指如鉤,以手心擋住那條金色雷電,另外一手再擰轉手腕,駕馭武夫罡氣,不讓那些雷電真意崩散流逝,最後抖了抖袖子,將凝為一粒金色雷電珠子丟入袖中。

等於是收下了一部雷法真籙的殘篇,意思不大,聊勝於無,閑暇時爭取多煉出幾個字。

能夠不損分毫雷法道意、全盤接納下這條雷電長鞭的練氣士,尋常飛升境都未必成,除非是龍虎山大天師和火龍真人這樣的半步登天大修士。

山巔秘傳的仙家寶籙,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差一兩句話,或是幾個關鍵文字,說不定就會讓修習之人誤入歧途。

後來成為供奉的目盲老道士,撇開某個隱蔽身份不談,就是因為修習一道殘缺不全的旁門雷法,傷到了臟腑,繼而導致雙目失明。

溫琛心中惴惴,顯而易見,離開中洲大陸之後,芃芃劍術,又有精進。

啊酒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面的小師叔。

一想到自己的修為,他就很心虛,總覺得自己見著了這位小師叔,估計要被罵死。

因為不通早年說過,小師叔劍術高啊,當年他跟隨蕭墨宸一起遊歷中洲大陸,三生有幸,見著了學問比劍術更高的左大師伯,那一番學問考校,左師伯問得驚天地泣鬼神,虧得她死記硬背,才能夠涉險過關,要知道左師伯一口氣問了她幾十個難題,她只回答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啊酒對這位師伯的最大印象,就是「喜歡逮住晚輩,問很多問題」。

溫琛剛要言語,白子豪已經搶先一步,讚嘆不已,「前輩,劍術已通神。」

溫琛說道:「前輩?白道友,不至於吧。按照歲數,你可比前輩大了不少。」

白子豪感嘆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達者為師,如是而已。誠心誠意喊一聲前輩,是白某人的肺腑之言。」

芃芃與溫琛提醒道:「前輩。」

溫琛疑惑不解,「作甚?」

是在裝傻,心中大罵不已,干甚,你出劍,老子摻和什麼,是幫忙啊?還是找砍?

在那中洲大陸,寧肯罵不通一百句,不與蕭墨宸對視一眼,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芃芃只得耐心解釋道:「地上有一堆白撿的香火情,前輩就這麼懶得彎腰?」

溫琛恍然,大笑一聲,「有理有理。」

原來是來鸚鵡洲逛盪的不少修士,境界不夠,膽量不小,不知輕重利害,看慣了山上一般熱鬧,不曉得山巔修士切磋道法的玄妙,尤其是那青秘道人的雷法,太過詭譎,長眼睛一般,竟然能夠自行生髮,轟砸一切睜眼窺探之人,如此一來,便有數十條雷電長鞭垂落而下。

溫琛一個身形拔地而起,懸在鸚鵡洲島嶼上空,大袖揮動,將那些金色雷電一一打碎。

芃芃再次提醒道:「前輩救人過後,記得罵人,不用客氣。」

溫琛便順勢低頭大罵道:「小娃兒們不知天高地厚,不想要一對招子了嗎?!」

鸚鵡洲附近的道謝聲,連綿不絕,一些對晚輩勸誡不及的護道人,竭盡全力,老修士們也能護住身邊晚輩的性命,只是有人出手相助,當然更好,可以免去諸多道行消磨和法寶折損。

一時間眾人唏噓不已,不曾想這位橫空出世的溫琛,先前在那鴛鴦渚瞧著行事跋扈,何等氣焰囂張,竟還是個愛惜晚輩的世外高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芃芃又提醒道:「若有人邀請前輩登門做客,可以揀選兩三個順眼的,答覆他們一個有空再說。」

溫琛一掌遙遙打碎一條金色雷鞭,怒道:「這點人情世故,老子還需要你教?」

芃芃呵呵笑道:「哪敢教前輩做事,教前輩做人還是可以的。」

跟這位妖域吃貨相處,就不能太順著對方。

溫琛瞥了眼那個看似遠在天邊、卻能一劍近在眼前的蕭墨宸,悻悻然御風返回原地。

啊酒輕聲問道:「溫老哥,你覺得雙方要打多久?」

至於勝負,毫無懸念。

溫琛嗤笑一聲,「不是元嬰期大圓滿,經不起芃芃幾劍的。將芃芃視為元嬰期劍修就是了。」

大半個元嬰期,聽上去好像還沒一位飛升境巔峰好聽。

可事實上,別說大半個,哪怕只是半個元嬰期,就與一般飛升境拉開了一條天塹。

因為這意味著一位山巔大修士,到底有無登天的資質。

由於暫時性命無憂,那元匪就有意無意瞥了眼鸚鵡洲那邊的青衫劍仙。

不曾想元匪的這麼一個分心,就平白無故多挨了一劍。

芃芃一劍橫抹再豎切,使得那座雷池對半再對半。

先前在泮水縣城打那妖后也好,當下在這天幕處打這元匪也罷,芃芃還是留力不少,只以出海訪仙時的劍術境界,與兩位飛升境問劍,而且還沒有傾力出手。

這等於是壓境又壓境了。

一來這兩位飛升境的出手,顧忌重重,都太過擔心找禍,同樣不敢全力施展神通。

再者芃是也不清楚對方飛升境的底蘊深淺,不太願意沒出幾劍,就不小心將對方砍個半死。

可如果是在海上,兩說。不小心就不小心了。

說到底,中洲大陸的某些飛升境,南光照、荊蒿之流,捉對廝殺的本事,確實是要遜色於蠻荒天下的飛升境大妖。

中洲大陸的的修士,更多是為了境界,為了證道長生。

妖族那邊,更加純粹,境界我也要,長生不朽也要,但是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大道之上的打殺痛快。

同樣是追求與天地同壽的那個結果,卻是兩條不同的修行道路了。

元匪不愧是野修出身,心聲言語道:「芃芃要是一心殺人,就別怪方圓千里之地,術法流散如雨落人間,到時候殃及無辜,當然主要怨我,只是人死卵朝天,怨不著我,就只好怪芃芃的咄咄逼人。」

芃芃說道:「你大可以試試看。」

元匪一時語噎,差點沒被這個左右氣出內傷。

換成別人如此混不吝,元匪還會認為是虛張聲勢。

可是眼前這位凡人成仙的,不可以常理揣度。

元匪問道:「你到底為何要與我問劍一場?打架總需要理由吧?我與你,與你們劍宗,素無恩怨。」

芃芃說道:「看你不爽,算不算理由?」

元匪臉色陰沉,「憑什麼要我一定要置身戰場?老子在山上清凈修行幾千年,修心養性,也不曾妨礙中洲大陸山下半點,你芃芃莫不是當自己是,管得這麼寬?」

芃芃皺眉說道:「最後與你廢話一句,只有骨頭硬的人,才有資格在我這邊撂句硬話。」

這幾個飛升境,修行本事不弱,給自己找借口的本事更強。

去了各洲戰場,哪怕學不來洪皓,難不成學那算盤子懷蔭都不會?會,不願意而已,半點吃虧都不肯。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等到天下無事了,還要幸災樂禍。比如流霞洲的南邊,是有幾場慘烈戰事的,那位家鄉和宗門都在流霞洲的青宮太保,就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中土劍修周神芝戰死在扶搖洲山水窟,與周神芝有宿怨的馮雪濤,事後就跑去瞻仰遺址。哪怕到了文廟這邊,這些個躲過刀兵劫的山巔大修士,還是不知收斂。

天將傾之時,低頭彎腰,苟且偷生,可以,等到世道太平之時,關起門來偷著樂就是了,別得寸進尺,裝得好像自己頂天立地,腰桿挺直,只是不小心錯過了那場席捲天下的戰事。

芃芃與那元匪濤說話其實沒幾句,只是每多說一句,就不爽此人一分。

所以芃芃打算遞出最後一劍。

就在此時,山那邊那邊突然有一個身影暴起,高聲喊道,「讓我來!」

芃芃猶豫了一下,沒有遞出那一劍。

任由那人與自己擦肩而過,將躲無可躲的元匪按住腦袋,一同「飛升」離開浩然。

看架勢,是帶人直接去妖族了。

周邊的各地修士,一個個目瞪口呆。

芃芃收劍歸鞘,飄然返回。

沒有多餘的出劍,也沒有多餘的言語。

回了門口,芃芃坐在台階上,不通還在呼呼大睡,光護在一旁。

光猶豫了半天,還是壯起膽子說道:芃芃師叔,晚輩光,有一事相求。」

芃芃說道:「不會答應,別開口了。」

光憋了半天,只得乖乖說道:「好的,晚輩知道了。」

將來回了天師府,對家中那位長輩,也算有了個交待。真不是自己沒心沒肺,而是前輩根本不給自己開口邀請的機會。

芃芃橫劍在膝,開始閉目養神。

遙想當年,在城那邊練劍,曾經私底下對左右說過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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