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心洗流水
五月中旬的薊城已經有了些許燥意,喧囂多日的燕王宮隨著體檢結束,百姓離開,也回歸了安靜肅穆。
走在去王美人住處的道路上,本該大亮的天光突然陰下來,白雲遮住太陽,陡那麼一暗,讓大地顯得有些壓抑。暖流捲起昨夜被霜打了的殘葉,這葉刮地而行,隨風逐流,等風無力了,就那樣散亂鋪在地上,給燕王宮帶來一份蕭瑟。
李美人是成功的,借雞生蛋搞出一個「翻版」皇二代,來日也是諸侯的親媽,可被尊稱為「王太后」,榮華富貴都是小事。
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這燕王宮裡人心複雜,有姬妾二百位,人多自然免不了爭鬥,就看誰技高一籌。
目前來看,還是王后厲害呀。
美人院。
床榻、席、俎[zǔ]、奩[lián]、箱笥[sì]、屏風,李美人的房間看上去一派樸實。
此刻正抱著襁褓嬰兒愛不釋手,母性光輝泛濫,目光里的愛憐似乎都要將人融化了,有這個孩子,母憑子貴,一切苦難似乎都可以成為往事。
「還差最後一點就可以完美收場。」李美人用指尖逗著嬰兒的小鼻子,喃喃自語。
正逗得歡,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還有甲衣與刀兵互相觸碰,兩種嘈雜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顯得氣勢洶洶,自帶一股凌厲和來者不善的意味。
李美人不但不怕,眉梢反而有笑意,確實該來了,比我預計的要遲半年呢,王后可真能忍。
不過,你終究是來了,勝利在望。
本該喜氣歡天的美人院突然安靜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飄蕩。院里的奴僕們心知不對,全都悄悄地退下,不想無緣無故被剁掉。
「李美人,你可知罪?」王后在門前注視床榻上的疲憊身影,率先發難。
「臣妾見過燕王和王后,身體不適,不能下床請安,還請見諒。」被人厲聲問罪,李美人也不失禮儀。
說完將孩子交給奶媽帶,再被嚇得嘴唇發抖的奴婢扶起來,正身坐在床邊才說:「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你勾結栗美男欺騙燕王,不貞不忠,借用他人子嗣篡奪燕國江山,居心叵測,還不認罪!」
王后的厲聲高喝嚇得奶媽和奴婢直接跪地,奴婢更是頭顱著地,哭哭啼啼,全身都在發顫。
嬰兒也被這尖利的質問驚醒,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用哇哇的哭聲表達抗議,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聽著讓人心疼。
李美人趕緊探身將孩子抱回懷中,輕輕拍打安撫,再抬頭時,眼有冷芒。「雖然你是王后,但話不可以亂講,不能隨意污衊給燕王誕下子嗣的姬妾。」
「嘖嘖,你還是真是嘴硬。」王后嘴角掛著譏諷,將目光看向跪爬在地上打顫的奴婢,說:「鈴兒,今天有燕王在這裡,不要怕,好好講講李美人和栗美男的故事,他們是怎麼通過床榻下的地道私會的。」
「奴婢,奴婢不清楚王后在說什麼。」
「嗯?」王后愣住,表情凝固,下一剎那就心覺不妙,「半年前是你跟我講的栗美男的故事,你這麼快就忘了?」
「奴婢和王后從無接觸,不清楚您在說什麼。」四肢深深的伏下,額頭緊緊貼住地面,不敢抬起一絲一毫。
說成這樣,王后哪還反應不過來被人家做了局,食指緊繃指著奴婢厲叫:「你敢騙我?」
「奴婢不敢,是真的不清楚您在說什麼,奴婢冤枉啊,請燕王為奴婢做主。」鈴兒連哭帶涕,對著劉定國連連磕頭,額頭觸地時重重有聲,似乎有天大的冤情要呈上。
劉定國氣得發抖,臉色鐵青,大袖一揮,高喝:「來人,給我把床榻掀了,掘地三尺!」
「喏!」眾門客湧進房內,等李美人被扶到一旁讓開,四個大漢抬住床腳,將床榻抬起放在旁邊,可床下哪有地道,根本是一平如地,和房間內其他地方完全一樣,根本沒有被掘過的痕迹。
王后不死心,如瘋似癲的指著那裡,「給我挖,快給我挖,那裡一定有地道。」
眾門客互相瞅了瞅,把刀劍當鋤頭,齊心協力撬開木地板,再深掘幾尺,根本就是實心地,白費力氣而已。
「燕王,臣妾得蒼天眷顧懷了您的子嗣,沒想到卻被王后誣陷,說我不貞不忠,讓臣妾以後還怎麼活,怎麼面對世人,臣妾不活了……」
李美人潸然淚下,把孩子遞給奶娘,說著就要撞牆,那狠勁看著真不是裝模作樣。
「美人不要。」劉定國飛撲,卻遲了。
嘣一聲悶響,李美人額頭帶血,雖然傷口不大,可終究有血水湧出,眼瞅著就從額頭流到臉頰上了,人也眼神恍惚,腦袋一歪,失去意識。
瞬息間的變故讓所有人驚呆,王后也被瞎懵了,獃獃站在那裡講不出話來。
古人重貞潔,對一個女人最大的侮辱就是「不貞不忠」,這是比死還要難受的酷刑。
「美人,美人……」劉定國不知所措,緊緊摟著李美人用力搖晃,聲嘶力竭,「快叫醫生。」
房間里的人蜂擁而出,再不走很有可能被發瘋的燕王剁了……
不知什麼時候,雲朗萬里的天空突然變成了一塊大黑幕,把整個天地都遮住。那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就連最耀眼的太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天雲低矮得想要壓在人的頭頂,黑雲壓城,風雨欲來。
醫生來得很快,為了跑得快些,直接將袍子拎起來塞在腰帶里。
進門幫李美人一把脈,整個人都鬆了口氣,抹一把額頭的汗說:「恭喜燕王,病人無恙,只是暈過去,一掐人中便可以醒過來。」
「好好好。」劉定國的心終於落地,讓醫生給李美人包紮額頭的傷口,憤然起身,直面門前手足無措的王后,瞳孔中的黑色超過天空陰雲,聲似鏗鏘,如斷金玉。
「來人,將王后關押入冷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探視,違命者拉出去喂狗。」
王后如遭雷擊,雙眼睜大不敢相信,發抖地指著劉定國,「你,你,你你,你竟敢……」
「哼。」劉定國冷哼,鐵面無情。
而門客們都遲疑著,彼此對視不敢動手,王后是燕國上任諸侯燕康王親自為劉定國挑選的正室,其家族在燕國勢力龐大,當世的豪門望族,不然怎麼會嫁給劉定國?總要門當戶對一些。
大夥都不動,直到燕王臉上的陰霾幾乎要蓋過長空的黑雲,眾人才一窩蜂將王后拖走,深怕第一個被喂狗。
注視王后狼狽且瘋狂嘶吼的背影,劉定國狠狠朝地面呸了一口痰,罵:「賤婢!」
他對王后早就看順眼了,對父輩的指腹為婚更是只能忍氣吞聲,這個女人狂妄自大,驕橫刁蠻,可自己哪怕熬成燕王,接管了封國,也還是不能隨心所欲,換掉王后沒那麼容易,總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
現在就剛剛好,謀害我燕王唯一傳宗接代的子嗣,把你換了,誰來都沒話可說。
骨子裡的叛逆讓劉定國對一切不順心卻無法改變的事情飽受折磨,如今,終於揚眉吐氣。
站在遠處觀望的韓岩,終於第一次見到古代殘酷的後宮鬥爭。
「相比這些人,我就是個渣渣。」韓岩這樣想。
可是事情還沒完,有門客幾乎是飛奔著跑進來,顧不得和劉定國行禮,直接附耳嘀咕了幾句,讓老劉面色大變,比那天空的黑雲還要黑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