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我們的地球（五十八）十年之後
「沒什麼，就是在本地的一家國企打工而已。」
萊特笑了笑，隨口回答。
「哦？那待遇一定很不錯吧？」
「嗯，五險一金都有保障，周六周日雙休，平常也只要干到下午五點就下班了。」
雖然普通，但毫無疑問是人生贏家的模板。只是這話從萊特的嘴裡出來，就未免有點太過普通了……
就好像隨處可見的一個精英人士一帆風順的經歷而已。
那問話的女同學不信，只當萊特在誆她，撇嘴想說什麼，便見萊特隨手將一張工作證擺在了桌上，堵住了包括其他人在內的追問。
你的準備這麼充分的嗎？
而清楚內幕的穆小雨輕哼一聲，用看穿了一切般的眼神斜視萊特。估計這傢伙只是單純的怕麻煩，隨手叫屬下做的個假證。
可穆小雨並不知道，萊特的確是在這家「華國醫藥研發集團公司」下的挂名員工……
幸運的是這群普遍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並沒有那麼刨根問底的探究精神，見萊特連工作證都拿出來后，當即放棄了追問，互相閑聊起來。
互相談論的無非對方的職業狀態，又或婚配與否，又或曾經喜歡過誰誰誰，又或如何機緣巧合得到上司賞識之類的職場瑣事、生活瑣事。
「和你們說，我的表哥前段時間，成為武者了！」
李安突然間冒出了這麼句話，讓聚會中的同學們都靜了一瞬……而後圍攏過去。
「武者！？是受到政府承認的職業武者嗎？」
「聽說光是成為武者，下半生的保障金就足夠揮霍一生，更別提其他政策！」
「牛逼啊，李安！」
「那個，李安，你的表哥有沒有女朋友啊……」
被眾星捧月著，李安卻不禁瞥了不知何時繞到人群外邊的林歌一眼，看到對方臉上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中的得意忽然變成了一種隱隱不快。
「也沒有什麼啦，畢竟，不是我成為武者嘛。」
萊特對這些並不感興趣，趁著眾人不注意便繞到了與人群聚集相對的寬鬆的沙發上。
穆小雨見萊特就算勉強過來依舊是這幅不合群的模樣，剛想坐到他旁邊，可卻被眼神制止了。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三番五次強行邀請對方是否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了。
只是……十年啊，十年之前的同學難得齊聚一堂，可……穆小雨的心中並沒有多少興奮或感懷。
這間包廂十分之大，甚至還配有唱吧的設備，燈光被調節得略微昏暗，燈光的切換又如打開了某個開關一般，有的人放下了手裡的碗筷，拿起了話筒開始了高歌，有的人吃著小菜，趁著光線不清，和當年不清不楚的異性在餐桌底下拌起手來。
如同秩序跌落至混沌，包廂中的氣氛漸漸歡騰，青年男女們卸去了沉重的偽裝，展露瘋狂。
而在包廂陰暗的角落，不合群的三三兩兩面色尷尬，只是喝著苦悶的酒水注視著熒幕前搖擺的身軀。
咕咚，咕咚。
身旁的人頭髮凌亂，即便來參加這聚會也是鬍子拉渣，已經連續灌了三罐刺激的液體，目光似乎有些迷濛。
「同桌，你不去嗎？」
坐在牆角的林齊市看著迷濛燈光下的人們，朝萊特努了努嘴。
「沒興趣。」
「是嘛。」
咕咚。
林齊市又灌下一罐冰鎮的啤酒，轉頭看萊特：「是不是覺得大家變化很大？畢竟，你已經十年沒和我們見過面了，有這種感覺也很正常。」
「小說，還在寫嗎？」
「啊？小說？」
「我記得，十二年前你和我說過的，《位面到訪者》？」
林齊市眨了眨眼睛，忽地點了點頭，磕磕絆絆地說道：「是哦，曾經，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啊。」
「太監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我不再寫了。」
「……」
「人總要向前看，一味地沉浸在夢裡，最後就什麼都沒有啦。」
「但是……」林齊市笑了，笑容有些荒唐滑稽，他的目光落在熒幕前的眾人身上：「他們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我們都已經失掉我們曾經擁有的東西。」
「曾以為自己能成為神聖的，令自己尊敬的人。可夢想終歸是夢想，因為大多人都到達不了，所以才叫做夢想。大概……大家都是這樣……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到達不了了，然後開始追逐名利、女人，成為沾著銅臭味氣息的庸俗的大人……或許，就這樣甘心沉淪才算是解脫？」
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的，一個因為無法成為神聖，因而甘願淪為庸俗的男人迷濛著眼，看著嬉戲打鬧的同窗們，醉醺醺著，潸然淚下。
「但是，你是不一樣的，我很清楚，雖然和你相處只是短短的時間，但我知道，你的眼睛始終看向遙遠的地方。萊特，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一定會成為偉大存在的人……」
咕嚕一聲，男人倒在沙發上，已是昏睡過去。
萊特靜靜聽完了男人的醉話，無奈地站了起來，恰逢此時，房間的門被推開。
人們頓時停了下來，一切放縱的表情瞬間收斂無形，看向了那通向外面世界的通道口，一名身材高挑，英姿勃發的女子邁著纖長筆挺的長腿走了進來，冰冷的目光旁若無人地四下掃視起來。
那目光如同帶著淡淡的威壓，讓男性羞愧般低下了頭，讓女性如同被侵犯了私人領土般面色微微漲紅，面對這不速之客，這些主人們一時間卻是噤若寒暄。
她穿著紫黑色的定製西裝和套裙，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冷艷的氣息。不知為何，這一身看似普通的著裝穿在她的身上卻有種凜然的氣質。
「你干什——」
一名女同學終於忍耐不了被這樣審視，忍不住厲聲質問，卻被身旁另一人的聲音打斷。
「你，你是方嵐！？」
李安看著那張依稀存留著記憶中的英氣的臉，驚呼出聲。
此刻聚會中心的人物發話，那名女同學當即收聲，只是看著方嵐的目光仍帶著淡淡的敵意。
李安看著方嵐那張帶著俊俏和美麗雙重魅力的臉，即便時隔多年，即便已經收穫了成功的人生，可看著當年高中時期所有少年、包括他自己的夢中情人，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彷彿一瞬之間回到了少年時代。
在李安喊出方嵐名字的瞬間，在場大半的人瞬間都回想起了這位女子的名字。哪怕是高中時期對方嵐的存在並無了解的人也無法不記起她，無他，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身為方氏集團的現任掌舵人，更是擁有風華絕代容顏的女強人，他們不可能沒有印象。
這樣的一位大人物，為何有空閑來參加他們這小小的同學聚會？說到底，她和我們班的同學也根本沒有來往吧？
踏踏踏。
方嵐卻根本沒有在意李安的驚呼，也沒有在意眾人的視線，她的目光瞥見角落裡那張略帶無奈的臉，無名的火氣和委屈忽然湧上心頭，於是筆直地朝那人走去。
沿路的人群情不自禁分道兩旁，看著方嵐朝萊特走去，高中時期一則荒謬的流言隨之被喚醒。
啪。
當方嵐抓住萊特的手時，無數有家室無家室的青年的那顆少年心都碎裂了。
「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你為什麼連和我見一面也不肯？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聲質問，哪怕是萊特也不禁感到有些尷尬，他訕訕說道：「不是，你知道的，我這幾年都在滿世界跑……」
方嵐亮出了手機，上面有一張照片，是萊特和穆氏父女的合影，背景恰好拍進了朧市的一棟標誌性大樓。
萊特條件反射地轉頭看向了穆小雨，對方卻撇過了頭朝口氣吹口哨。
小雨你算計我！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萊特轉回了頭，看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的方嵐，放棄了抵抗。
眾人看著被高中校花，現任霸道女總裁拖走的萊特，忽然覺得，這位依舊還是那個傳奇般的人物。
「唔，嗯……？」
頭疼欲裂的林齊市掙扎著從沙發上爬了起來，看著呆然的眾人，又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身側。
「萊特呢？」
而等在場的舊人們看到萊特真正力量的那一日，卻已是半年之後。
潘多拉的魔盒被開啟，在這外星的侵略生物兵器面前，即便是人類引以為傲的核武器也毫無作用。
當那個青年男子腳踏虛空踏入絕望的戰場，一劍斬斷潘多拉母體的肉翼，讓漫天綠血如雨灑落時，人們在心中歌頌著這位人間之神的誕生。
可他們不知道，這對萊特而言，依舊只是無盡位面旅途的開始而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