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老闆想和你交朋友
老大像一隻毛毛蟲,在地上蠕動著。他仰著頭,張著嘴,很努力地罵街,但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剛才和老大揪扯的光頭很納悶,「老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矜持了?」
劉秘書一記冷厲的目光掃過來,光頭低頭蹭蹭鼻子,悻悻然閉嘴了。
凶什麼凶,他不說了還不成嗎?
一個是老大,一個是金主的大秘書,這兩位都不是光頭能招惹得起的人,光頭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劉秘書環顧全場,很滿意自己找的這批小混混沒有膽量。現在,他是掌控全場的人。
劉秘書上前一步,笑容溫和有禮,又隱藏挑釁,「道長,我們老闆有心想和你交個朋友,特地派我來當使者。實在是我的失誤,讓手下人抓走了你的寵物。現在,我把主謀交給你處置。請你相信,我和我的老闆,是真心想認識你。」
見鬼的當朋友,見鬼的寵物……
混混老大再沒比現在更清楚自己的處境,更用力的掙扎。
堅硬冰冷的地面隔著他肩膀,他每一次踢蹬雙腳,帶動全身活動,肩胛骨頭就嘎嘎磨蹭著地面。
疼!
疼的他眼眶都濕潤了。
但他不想死,不想當炮灰。
混混老大更用力地仰頭,企圖讓道人注意到自己——
他是被冤枉的,他沒有主動想謀害那些臭泥巴……嗚嗚,他後悔了,繞過他這次……
道人瞥了眼地上掙扎的混混老大,嘆息一聲,「在你手中,最起碼有三隻大夜魅喪命。你理應受到懲罰。」
混混老大掙扎著,又加上了搖頭的動作。
不不,我沒有,我不是,我冤枉。
他絕對不會承認殺過夜魅。除非當場抓住他的把柄,否則別想判他的罪。
道人變成魂體之前,就是修鍊得道的大能,斬於拂塵之下的妖魔沒有一萬,也有九千。
妖魔和壞人一樣,在面臨危機時會假裝懺悔,趁對方不備逃出去,繼而掀起更瘋狂地報復。對付這種怙惡不悛的傢伙,一開始就得斬草除根。
道人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無聲無息地握緊了拂塵。拂塵上灌滿力量,每一根長須都筆直地挺立起來。
混混老大感受到來自道人的殺意,嗚嗚地亂叫,更使勁地扭動身體。
空氣中突然出現一股尿騷味,騷味越來越重,引得所有人都看向混混老大。
混混老大瞪著眼,生無可戀地嗚嗚哀求。
他不在乎面子,不在乎尊嚴,只想要一個辯白的機會,只想活下去。
活著,回去,再見一眼家中父母。
在這一瞬間,混混老大好像看見了老兩口斑白的頭髮,眼角鬢角的皺紋。以及,周圍人提起他時,兩位老人垂頭喪氣,心虛無奈又痛心疾首的樣子。
什麼時候起,這兩個人已經這麼老了?
混混老大突然想起,他小時候是個人見人誇的好孩子,小學一二年級考試時,他總能拿到滿分。他老媽見到人就說,我家寶貝已經要靠清北,以後要出國,以後要做科學家……
那時候,他是父母的驕傲。
上了初中,一切都變了。
他身邊的小夥伴,各個都染頭髮,抽煙喝酒交朋友。他如果不這麼做,就會被孤立,被排斥到圈子之外。於是,他努力加入這個圈子。
事實證明,他真的很聰明,不管是學習,還是學壞,都學的非常快。
只用了不到一個月,他就從三好學生,變成了教務主任辦公室的常客。每個周五家長會,他的老媽總會被老師點名批評。
初中的男孩子,身體已經發育得很強壯了。個頭比老爸高,嗓門比老媽大,雙手叉在腰上,老爸老媽都奈何不了這混小子。
管不了,只能看著,惋惜著,遺憾著。
人生出來,總不能塞回去再重生,或者刪號重來。老兩口只能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善後。
次數多了,老兩口就對這孩子不報期望了。他們說的最重的一句話是,沒把你教好,是我們失職。你有本事別認我們,走出去別說是我兒子!
這句話,輕描淡寫的,混混老大聽過去,就忘了。
真當他願意當他們的兒子呀?他才不稀罕呢。
可在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他驀地想起這句話,想起老爸的口吻,想起老媽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突然明白了這句話背後沉甸甸的感情,明白了話中未盡之意。他太不孝了,過得太糊塗了。
他後悔啊!
太後悔了。
若是他死了,老兩口白髮人送黑髮人,指不定多麼悲痛。若是兩人有個頭疼腦熱,誰在身邊伺候?
哦,肯定不是他。
他在他們身邊的時候,都沒有管過這些瑣事,反而累的老人整天提心弔膽。若是他走了,老兩口估計能鬆一口氣。
混混老大想通了這輩子的遭遇,心中五味陳雜,他不知道自己在笑還是在哭,認命了還是心存僥倖,他覺得自己身上的禁錮鬆了些,能毫無障礙地仰起頭,看向道人。
道人垂眸看著他,眉眼慈祥溫柔,整個人籠罩在聖光中,沒有一絲塵埃。
如此明凈美好的感覺,讓他想起了小時候他考試得滿分,老媽摸著他的頭表揚他的場景。
下一刻,拂塵上的所有長須,猶如實質般砍下去,激起一片刺眼的白光。
混混老大預感到自己活不成了,脫口而出,「媽……」
看到這一切,小混混們都「啊啊」地尖叫出聲。
開玩笑的吧?不是說好玩笑嗎?怎麼真的動手呢?
他們雖然是社會的渣滓,但也只是收個保護費,若是遇到蠻橫的人,他們還要遭受皮肉之苦。現在只是為了幾萬塊前,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一時間,這些小混混都留下真誠而惶恐的眼淚。
劉秘書則揚起穩操勝券的笑。白光晃得他的臉很模糊,身後的影子搖搖晃晃,扭曲成了骷髏頭的形狀。
很快,白光散去。
道人一手拿著拂塵的手柄,另一手架著雪白的長須,身姿不動如山。
而地上的混混老大,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拜著,嗚嗚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