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有蕡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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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賓士在隴海路上,這是一列由北京開往蘭州的火車。上官致遠是從廣州到鄭州后,再在鄭州轉乘到渭南的火車。
上官致遠之所以沒有和米瓊去貴州,而是決意去渭南,是因為前兩天那個電話使然。那個從合水口村姜菲房間的牆上抄來的電話號碼,上官致遠試著撥了過去,果然是姜燕。
「上官致遠,你還知道打電話過來,我們正要找你算帳……」姜燕接到電話差不多是破口大罵。
「姜菲是不是回家了?」這是上官致遠最關心的問題。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你自己說,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如果不要,我們合計好,生下來就送人!」原來姜燕前不久得知妹妹姜菲懷孕的消息后,南下把姜菲接了回去,現在她們就住在渭南姜燕那裡待產。
「孩子是我的?」上官致遠聽了這句話,腦袋「嗡」的一聲,「這樣吧,我去渭南一趟。」
從鄭州上車,過千年古都洛陽,經仰韶文化聖地澠池,隴海路沿著黃河南岸繼續向西延伸,這一路是中原進入關中的咽喉要道,亦即賈誼在《過秦論》稱著「崤函之固」的兵家必爭之地。
火車停在河南西大門靈寶站停了下來。紫氣東來,老子寫下《道德經》的古函谷關就在靈寶,後來孟嘗君在此用雞鳴狗盜之術騙開關門留下千古傳說。
古函谷關,北塞黃河,南依秦嶺,西據高原,東臨絕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絕。古函谷關古詩有云:天開函谷壯關中,萬古驚塵向此空。
函谷關因關在谷中深險如函而得名,自春秋戰國時立關,是為秦關,關址在今天的靈寶市,秦關是建關歷史最早人文底蘊最豐富的古函谷關。後來,關址稍有變動,但關址仍在靈寶境內,稱為魏關。漢武帝時,函谷關東移至距古函谷關150公裡外的洛陽地區新安縣一帶,稱為新關,即漢函谷關,東漢末年曹操廢函谷關而置潼關。
火車離開靈寶開始進入陝西地界,陝西是一塊神秘而又古老的土地,這裡有八百里秦川,有八水環繞的千年古都長安,還有炎黃子孫人文始祖黃帝的陵寢……秦始皇從這裡率領他的子民橫掃六合一統華夏,劉邦以關中為基地并吞八荒建立大漢。
在上官致遠的潛意識裡,陝西似乎是一個偏遠而貧瘠之地,其實,它是神州的地理中心,中國地理原點就設在陝西涇河之濱的涇陽。
但要真正進入關中地區,就得經過有「畿內首險」、「四鎮咽喉」之稱的潼關。九曲黃河自龍門奔騰南下,匯合涇、渭分明的二河之水在風陵渡突然東向而去,和風陵渡隔河相對的就是潼關。潼關所處之地三水交匯,扼秦、晉、豫三省要衝,有中華第一關之美譽,兩岸中條山和華山雙峰聳峙,中華之喻意不言自明。
關中明珠渭南,上官致遠一直把它當著自己的第二故鄉,1959年開始修建的沋河水庫便是家鄉富水水庫的翻版。
下了火車,上官致遠沒有馬上打電話給姜燕,而是直奔沋河水庫而去。
清代張端這樣描寫沋河川與它兩岸景色:「兩崖橫亘,一水中穿。逶迤而來,將五十里。而在乎其中者,有佳景焉:夾岸桃李,春日爭媚。數灣蘆葦,秋末飛花。入夏,則香秔滿地;經冬,則翠柏參天。黃鸝鳴乎碧柳,白鷺戲乎紅蓮。舍旁秧馬水,村邊楊柳煙。無限紅蜻蜒,幾處白菡萏。」
七月的關中,草木蔥蘢,滿眼青綠,是一年之中最有魅力的時候。上官致遠無心去欣賞沋河水庫旁邊的田園風光,而是獨自走在姜燕曾經住過的東塬上。東塬也叫長壽塬,這裡坦蕩如砥一馬平川百卉葳蕤瓜果飄香景色怡人,素有天然氧吧之稱。
那一年,上官致遠帶著俞文輝幾個人尋找離隊的小河南,後來,又來這裡尋找姜菲,沒想到自己又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
姜燕在電話里跟他說,她現在就住在南郊離報訓隊不遠的西張村。那個村,上官致遠太熟悉不過了,從報訓隊出來經過一大片苞谷地就可以進入西張村,隴海路穿村而過,村口就是一個經銷店,那時,報訓隊的兵也偶爾在那裡買東西。
水庫此時正值豐水期,大壩迎水護坡面上有工人一字排開在割除雜草。站在水庫壩頂遠眺,可以看到渭南黨校那幾棟樓房旁邊的報訓隊低矮的營房,不遠處的隴海路沋河鐵路橋橫跨在東西兩塬之間,沋河自南向北穿過橋底經市區在張庄村流入渭河,給這個城市帶來生機和靈性。
沋河支流清水河是從秦嶺峪口流出的溪水,清冽甘美堪比山泉,所以水庫成了渭南人的飲用水源。作為水源地的庫區屬秦嶺山地丘陵溝壑向黃土台塬關中平原的過渡地帶,即使是在植被最繁茂的夏季,塬上還是有黃土猙獰裸露,似在提醒人們,這是黃河流域西北內陸的關中平原。據說,在七十年代這裡曾發掘出仰韶文化遺址,遠古的先民們傍水而居,直到中古時期,這裡林木參天遮天蔽日,翠竹豐茂風景秀麗,水獐和竹鼠在此繁衍生息,甚至是糯米的出產地。
從溢洪道旁的下坡路可以直走到西張村,在村口的小賣部里,上官致遠給姜燕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到了村裡。
電話一打通,姜燕卻在那頭焦急地說:「上官致遠,你是不是已經來了渭南?」
「是的,我在沋河水庫這邊轉了一會兒,馬上就過來了。」上官致遠似乎感覺到姜燕語氣的異常,「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菲菲不見了!」姜燕帶著哭腔道,「上官致遠……你在水庫那邊幫著找找!」
「她不是有孕在身嗎?怎麼會跑到水庫來呢?」聽了姜燕的話,上官致遠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莫非姜菲她……
上官致遠放下電話給了店主倆元錢,就急著要往水庫方向趕。這時,店主在一旁問了一句,怎麼?是不是人不見了?
「是的,一個姑娘不見了!」上官致遠心急火燎地說,「一個懷孕了的姑娘。」
「有沒有懷孕我倒沒注意,不過,我剛才看到一個姑娘朝鐵路橋朝西塬那邊過去了。」
西塬在沋河河川的西邊,因為那邊有個陽郭鎮,也叫陽郭塬。陽郭塬上有一條千年古道越過莽莽蒼蒼秦嶺直通陝南商洛。商洛便是那個有鬼才之稱,因寫《廢都》而攪動國人神經叱吒文壇風雲的賈平凹的故鄉。
上官致遠衝出鐵路邊的小店,沿著橫跨在東西兩塬上的隴海路沋河鐵路橋朝西塬方向尋了過去。人剛剛走到鐵路橋,這時,一列貨車從從渭南市區方向迎面開了過來,而身後也開來一列往西安方向行駛的火車,兩列火車對向而駛,估計將在鐵路橋交匯,不一會兒,腳下的路基開始抖動起來。忽然,上官致遠看到在鐵路橋路基的的另一側緩緩站起來的一個身影,淺藍色的牛仔褲,上面是一件白色短袖襯衫,那身形背影和林思思特別像,那分明是姜菲!她試圖想在火車沒有到達鐵路橋之前走到西塬的橋頭。
火車已經越來越近,姜菲卻顯得步履維艱,上官致遠大聲的喊了起來:「菲菲,危險!趴下!」
火車已經呼嘯而來,上官致遠的聲音被巨大的雜訊所淹沒,一股汽流撲面而來,上官致遠趕緊躲進了鐵路橋上的避車台上。列車過後,上官致遠定睛一看,先前那個身影不見了!
「菲菲,菲菲!」上官致遠快速越過鐵路鐵軌朝西塬的橋頭奔去,到了橋頭,眼前的一幕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姜菲已經滾到了橋頭的塬坡中間,正在那裡左右不得動彈。
「致遠哥,怎麼是你?」姜菲躺在上官致遠的懷中看著上官致遠焦灼的表情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只是不小心從上面摔了下來。」
「你沒事?不,我得送你去醫院,要是孩子出了問題怎麼辦?」上官致遠惦記著的是她腹中的胎兒,可這時他發現穿著緊巴巴的牛仔褲的姜菲腹部平平,沒有懷孕的跡象,「菲菲,你……你不是懷孕了的嗎?」
「致遠哥,你來晚了,孩子已經……已經沒了!」姜菲說這句話時顯得很平靜。
「怎麼可能?你姐姐在電話里還說你都快要生產了,怎麼說沒就沒了呢?」上官致遠此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心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
倆人順著塬坡下去走到了河川里,姜菲告訴上官致遠,可能是從廣東回來車馬勞頓,動了胎氣,最後不知怎麼了,胎兒在腹內沒有了心跳。
「菲菲,你實話告訴我,這孩子是我的嗎?」上官致遠此刻有一種奇怪的念頭,他希望孩子不是他的,以此來減輕內心的痛苦。
站在這片河灘上,上官致遠看到不遠處的報訓隊,還有一箭之遙的渭南黨校。那年,他為了救姜菲,受了點皮肉之苦,也就是在那一刻,就和姜菲結下了不解之緣。
「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懷孕整整六個多月,我無時不刻不盼望著你能去找我,然後廝守在我身旁,可直到我和姐姐回來的時候,都沒有等到……我滿心憧憬著孩子降生的幸福時刻,可這一切居然就像一場夢,夢醒時分,時光變得那樣不真實……」姜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或許……或許是孩子知道他來得不是時候,就又默默地走了。」
「菲菲,既然孩子是我的,你為什麼不去找我?這究竟是為什麼?」上官致遠揩了一下她眼角的淚珠。
「其實,你早就厭倦了我……你妹妹來的時候,我見過你們在一起時的情景,讓我嫉妒得發恨!雖然,你們名義上是妹妹,可你們沒有那麼簡單!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後來,我決計永遠的忘掉你,我要重新給自己的人生定位,於是重新找一份工作,可在長安醫院上班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這一切來得那樣的突然,我既欣喜又焦急,因為,這個時候我已經扔掉原來的手機卡,斷絕了所有人的聯繫……
「後來,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我發現一個人在深圳要把孩子生下來,那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首先我要租個房子,還有工作也不能繼續做了……我去聖曼廠找過你,可老麥說你已經離職了,說是去了大芬當畫工,而當我找到大芬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如何找到你。好不容易碰到有個知情的人,說你已經回家了……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租住在合水口村,而那間房子還是周阿林的,因為一個孕婦要想租個合適的房子真的是不容易。
「時間過得很快,如果找不到你,我覺得自己只能回家去待產,可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孩子,肚子是個來歷不明的胎兒,我真的是好為難!」姜菲說到這裡開始小聲的抽泣。
「難道這麼巧,你到大芬的時候,我剛好回去參加自考去了。可你為什麼不找孫中第或者是孫映雪他們幫忙呢?或者是通過他們來找我?」上官致遠心裡很是難過。
「我也想通過他們去找你,可這時,我已經把情況告訴了姐姐,她開始堅決讓我流產,我不同意,後來,說要來帶我回家……」姜菲說到這裡指著河灘,還有不遠處的報訓隊,「我知道,你現在雖然在我身邊,但是我無法留住你的心,本來我想用孩子來留住你,不幸的是,我卻未能留住孩子……致遠哥,我還記得那年你救我情形,還記得你穿軍裝的模樣,記得我和姐姐一起去醫院看望你,可這一切卻回不到從前!」
「菲菲!」是姜燕找過來了,「菲菲……找到了就好!我生怕你……」
「姐,我只是心裡堵得慌,出來走走!」姜菲道。
「那你留個字條幹什麼呀?」姜燕手裡還攥著它。
上官致遠把字條拿過來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姐,我去水庫上走走,你不用找我。
「這沒什麼呀?」上官致遠沒看出來字條有什麼異常,不過,姜燕可能有點精神緊張。
「姐,我要是不留字條,你不知道我去哪兒了,不是更關急嗎?」姜菲沒想到自己的寫的字條造成了誤解。
「上官致遠,我妹年幼不懂事,算是被你給害慘了,這事若是讓家裡人知道了,你說多丟人啊……」回到家裡,吃過一頓雞蛋餄餎后,姜燕如是說,「菲菲現在算是小產,跟生孩子坐月子是一樣的,正需要營養,你總得盡點責任吧?」
「我這次是有備而來,沒想是這樣的結局。我身上的錢雖不多,但給菲菲增強營養已經夠了。」上官致遠說完把一疊錢放在桌子上,接著便走到院子中。
這是渭南郊區普通的農家院落,院內的幾株紅桃正掛著開始成熟的果實,而地上卻掉了一枚已經萎縮的青果。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按照古人的習俗,男女婚嫁,須遵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一整套被稱著三媒六聘的流程,雖是繁文縟節,但老祖宗制定的禮儀習俗對規範整個社會秩序應有其積極的一面。
而九十年末,未婚先孕現象還是有點讓人無法接受。但人口有大規模遷徙流動,讓這種現象開始變得普遍,這對社會公序良俗的衝擊也不容小覷。
「是男孩還是女孩,你知道嗎?」晚上,穿過一片苞谷地,上官致遠和姜菲走在隴海路旁的路基上。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沒看,那時,我心裡好疼,身體也是撕裂般的疼痛。」姜菲偎依在上官致遠身邊,河川里風吹過來,卻拂不走兩人內心的憂傷。
「怎麼好端端的,孩子就沒了心跳呢?」上官致遠總是在糾結這個問題,打電話時,姜燕還說過要是上官致遠不來,孩子就會送人的話,沒想轉眼就是這樣的結果。
「或許,這就是命!」姜菲想到孩子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就夭折了,又開始難過起來。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上官致遠不想讓姜菲傷心,兩人默然走了一陣子。
上官致遠望著不遠處報訓隊的燈火,那裡,此刻肯定是一片嘀嗒聲。那聲音總是出現在他的夢裡,還有那首通信兵之歌:前進,向前進,人民的通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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