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為誰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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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致遠和賴天陽、孟峰和黎小牛都是富河村人,黎家只是後來才搬到了鎮上。黎小牛雖然住在了鎮上,但是他和上官致遠等人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他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富河村人,由於此時都在縣城一個學校上學,所以他們都走得比較近。
上官致遠此時其實根本就沒有心思吃飯,這天放學后,他像往常一樣走出文科復讀班的教室,一個人悶悶不樂地朝學校的側門走去,腦海中是紛亂的思緒。
無論生活是怎樣的貧窮和困頓,由於小孩子無憂無慮的天性,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上官致遠也不例外。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煩惱,以至於上官致遠在心煩時,總是會想起童年,想那承載了他童年歡樂的富河村。
富河村是富水河邊南岸的一個行政村,它和處在北岸的陽辛鎮隔河相望。地處丘陵地帶的富河村,村落比較分散,它由富河坪、孟家莊、鍾家寨、孫家灣四個自然灣組成。四個自然村中,除了富河坪有賴姓、上官姓和黎姓等雜姓外,其它三個灣子皆以姓氏為紐帶聚族而居且沒有其他雜姓。富河坪地勢平坦處在四個自然灣的中心,其它三個灣子呈半圓形眾星拱月一樣環繞著富河坪,於是富河坪就順理成章地就成了富河村的文化、經濟和行政中心。富河小學本部就設在富河坪,由於要照顧到其它三個自然灣的學生,所以它的位置就選在了比較折衷的後山的天馬嶺上,這座山嶺狀若天上奔馬,故有此名。上官致遠小學里在這裡讀書,小學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後來就上了陽辛鎮讀初中,他和鎮上的黎小牛是同班同學。那時,營養不良發育遲緩的上官致遠看上去很瘦弱,直到初中畢業個頭都沒有長起來,一直坐的是第一排;黎小牛就不一樣,鎮上有名的大牛酒店是他家開的,人長得白白胖胖的,個頭比上官致遠高許多。那時,上官致遠成績還算行,特別是語文,作文那是寫得相當的好。當時新來的班主任柯老師第一次改上官致遠的作文,評語上有一句:本文有抄襲之嫌,可後來,柯老師發現這作文確實是上官致遠所寫,於是他的作文經常被當作範文在班上宣讀。黎小牛好幾次不無羨慕嫉妒恨地說:致遠,看來你將來是要當作家啊。
初三畢業那學期,一次月考過後,上官致遠考得非常好,語文是年級第一,總分排名也是遙遙領先。上官致遠的成績呢,只要正常發揮,上個重點高中不成問題,上中專那更是不在話下!班主任柯老師對上官里仁如是說。聞聽此言,養父喜出望外:看來兒子這鐵飯碗是快要攥到手裡了。為此他還特意跟已調到招辦工作的同事鍾高才打招呼:讓上官致遠去讀中專,千萬別把他錄取到縣一中去了,因為三年高中下來變數太大了,那樣離當公家人捧鐵飯碗的距離會變得更加遙遠。上官里仁早就打算好了,只要上官致遠中考一上線,就讓他上中專讀衛校將來當醫生。古語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閱盡滄桑的上官里仁覺得懸壺濟世,弄潮杏林的醫生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職業:因為醫生受人尊重不說,並且無論社會怎樣的動蕩和變革或是改朝換代,醫生總是有飯吃的。
中考前夕,上官里仁特意在陽辛鎮大牛酒店請了上官致遠班上的全體老師吃飯,望子成龍的他希望在最關鍵的時刻兒子能得到老師的悉心教誨和關照。上官致遠明白,在養父的心中,他已經篤定自己能考上衛校了,他除了倍感壓力的同時也更加的努力和勤奮,為的是不辜負養父的殷切期望。大牛酒店的老闆黎大牛,也就是黎小牛的爸爸意味深長地對上官里仁說:你這頓飯是不是請得不是時候,要麼早請,要麼乾脆等中考過後再請。黎大牛言外之意是上官里仁高興得太早了,開著酒店喜歡打獵的黎大牛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相比之下他比上官里仁慎重得多,他要等到黎小牛考試見分曉再請老師吃飯。其實黎小牛儘管語文成績不如上官致遠,可他是個各科都很平衡的人,總分經常是年級的前幾名,老師們非常看好他,後來果然是氣勢如虹,一下子考上了面向鄂南地區招生的湖北省重點高中——鄂南高中。而沒有發揮好的上官致遠只是考上了朝陽高中,那是一所不起眼,也沒有什麼名氣,升學率不高的鄉鎮高中,設在離家十裡外的朝陽鎮。這個結果讓上官里仁大失所望。
中考過後,上官致遠一直呆在家裡哪裡也不去,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養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辜負了他的期望。他注意到養父那一陣子也是長吁短嘆,覺得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
一天,富河村孫家灣的一位叫孫有文的老先生過來拜訪上官里仁,這孫有文老先生,讀過經館,是個有學問的人,他送了一張大紅的請帖給上官里仁,說是他的小兒子這次中考考上了縣師範。雖說是個師範,在村裡也是個了不得的事情,這孫家免不了要動酒席,村裡還要放電影。
這孫老先生一共生了七個兒子,老大本已成家,在富水河的一次沉船事故中和新婚燕爾的妻子雙雙溺水而亡,老六過繼給了同宗的本家,這考上師範的是老七,叫孫中榜。孫中榜,小學時曾是上官里仁的學生,本來已經去學木匠了的突然想去讀書,初中三年讀完后啥也沒考上,於是又從初一開始讀到初三,終於捧到了鐵飯碗。上官里仁一反常態把請帖扔在了桌子,恨恨地說,哼,顯擺,讀個師範至於要去鎮上飯店嗎?讀了六年,初中讀了兩個輪迴,一個縣師範,得瑟個什麼啊。很顯然是這件事刺激了他。本來,這個時候他也應該在張羅著給兒子上官致遠辦酒席。
畢竟是盛情難卻,上官里仁還是去河對面的陽辛鎮赴了宴,席上他不停的喝悶酒,最後醉得不省人事。富河村和陽辛鎮隔著河,傍晚時分,上官致遠划著船過河去接養父回家。進了大牛酒店,只見裡面杯盤狼籍,桌上滿是殘羹剩湯,赴宴的學校老師和各路親朋一干人等早已是酒足飯飽散去多時,只有爛醉如泥的養父頹然斜卧在靠牆的竹榻之上。黎大牛見了上官致遠說,你爹也不知是怎麼啦,從沒見他這樣喝酒,他這是借酒澆愁啊。致遠,我看哪你考個朝陽高中不如不去讀,因為讀也是白讀,你身體羸弱,不如去學個裁縫或彈棉花什麼的。上官致遠聽出了話里嘲諷的味道,回到家裡,上官致遠把自己初中的課本全部收了起來,跟養父說,他不想去念高中了。可是卻遭到了父親的訓斥,父親說,不管怎樣,這書還是要讀的。
可是上官致遠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不去讀了,並做出了一副要在家裡當個莊稼漢的架勢,要不就去紅薯地麻地薅草要不就去給禾苗耘田扯稗,田地里的活幹得差不多了,他就把菜園用糞水澆了個遍,硬是把後山砂礫地的南瓜給滋潤得瘋長。上官里仁開始以為這孩子是只是賭氣,可等學校都開學了,上官致遠還是沒有回心轉意。接著陽辛鎮的黎小牛風風光光去了鄂南高中,孟峰和村裡另一個和他光屁股長大的發小孫中第體體面面去了縣一中,就是平時里成績不怎麼樣的孫有文家老七孫中榜去了縣城讀師範去了。唯獨上官致遠整天只知忙活田地里的農活,侍弄菜園的蔬菜瓜果。開學一個星期過後,上官里仁真的有點慌了,他知道孩子的秉性,上官致遠是個愛學習的人,不至於真想當一輩子的農民。於是他想勸孩子去讀書,可上官致遠還是無動於衷。上官里仁沒有辦法於是找到了放假回家的孟峰讓他們來勸勸上官致遠,而上官致遠已經去了田裡幹活。上官致遠遠遠地看到長得黑瘦的孟峰,這小子讀書可能是受他哥哥的影響,有一般子狠勁,這次中考和孫中第雙雙考上了縣一中,把老孟頭高興得不得了,去各村收雞蛋也更勁了,一路上還唱著採茶戲小調。
孟峰見到上官致遠,看到往日白皙的他曬得皮膚黝黑大為驚訝,致遠你怎麼和我一樣黑了,你真是幹活不要命了。上官致遠說,我這皮膚一到冬季就會變白,你可是天生的,末了說,你不用講了我知道你是來當說客的,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讀書了,我養父年齡大了,我不想讓他養活我。孟峰還沒有開口,就被上官致遠封了門,本來他還想說點「進一中不等於進保險箱,鄉鎮高中一樣考大學……榜上無名腳下有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之類的話來激勵上官致遠,看來他是沒轍了。孟峰也是受昔日的小學老師之託,也算是盡了心了,於是他回去回復上官里仁。上官里仁見孟峰的勸說無效,急得連連說了幾個怎麼辦。最後孟峰給上官老師支招說,上官致遠和孫中第不是玩得最好嗎,要不讓他來試試吧。他不是沒有回來嗎,上官老師說。可以讓他寫信啊。這能行嗎,這當面勸說都沒有效果,孫中第寫信能起作用?能,肯定能行,你可不知道致遠和中第的關係,那可鐵了,在陽辛中學他們兩人雖然不是一個班可都是學生會的幹部,關係可好啦,在村裡,他們也是走得最近的。聽了孟峰的話,上官里仁半信半疑,不過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於是他寫了一個便條讓孟峰帶給在一中讀書的孫中第,讓他寫封信勸說一下上官致遠。
說來也怪,孫中第信到村裡后,上官致遠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終於同意去朝陽高中讀書。上官里仁不知道孫中第是整了些什麼詞,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讓上官致遠回心轉意。他在家裡收拾了一下,於是第二天挑著書箱和行李帶著上官致遠去了朝陽高中報到。
朝陽鎮,在土地革命時期,是全國著名的紅色根據地之一,這裡是中共鄂東特委和蘇維埃政府的機關所在地,領導著湘鄂贛邊界21個縣的革命鬥爭,當時被譽為「小莫斯科」。父子倆坐車到朝陽鎮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在汽車站下了車,穿過那條長長的老街,過了橫跨在朝陽河上的那道橋,在一個叫著獅子山的山包上就是朝陽高中。上官致遠還記得那天,剛到學校時,正好是吃中飯,學校的高音喇叭里正播著那首齊秦的《北方的狼》:
我是一隻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凄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風沙吹過,
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
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養父把在宿舍里安頓好,還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汗珠,就去替自己報名,管報名的出納,上官致遠清楚地記得叫章敬亭,他問了名字后,說這名字起得好志存高遠,寧靜致遠,怎麼叫都成。報完名,養父如釋重負,叮囑了上官致遠幾句就走了,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上官致遠不由是失聲痛哭:本來是自己沒有考好,還撒氣不讀書,養父還沒有來得及責怪自己,自己卻讓他如此的擔心和操勞。
在朝陽高中就讀的學生雖然許多人也懷著一個大學夢,但更多的人是想在那
里混一個高中文憑。總的說來這裡的學習氛圍、師資水平、硬體設施都較差。三年過得很快,上官致遠讀書也算是勤奮,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去年他應屆高考,雖說分數在朝陽高中文科班是第一名,分數卻只能上富川縣電大,不過他高考志願沒有填電大,再說上大學沒走出富川縣他總覺得沒有出息,一咬牙便到富川完中來複讀,但未料一年的苦讀似乎成績提高得不是很理想。
上官致遠心煩的時候總是喜歡一個人出來走走,何況這次月考沒考好。教學樓前的宣傳欄上有許多同學在看高三文科月考成績公布。上官致遠沒有心思在那裡停留,因為成績他早已知道。是啊,480分能上什麼學校?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樣才能走出這人生的困境,出了側門,上官致遠像往常一樣獨自走到了鐵道邊。那夏日的晚風雖然帶不走此刻內心的愁悶,但至少可以沖淡人生不如意時那鬱積的憂傷。
這是一條省城武漢至江西的單線鐵路,火車通過的頻率不是很高。每到傍晚,總有許多學生或市民來這裡散步。此時,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人漫步在鐵道邊上。「嗚——」一列火車拉響了汽笛,轟隆隆地開過來,腳下的地皮在抖動,它喘著粗氣,由遠而近,很快又呼嘯而過。火車雖然很快,但上官致遠還是看清了上面的字:武昌——上海。那些遙遠的都市總是能激起人的許多遐想,作為一個青年學子做夢都想順利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到大都市裡去開眼界,長見識,增加閱歷,同時謀個好前程。
這時,正當上官致遠準備要走過火車站的月台返回學校的時候,遠處一個穿背心的敦實的身影向這邊跑來。上官致遠定睛一看原來是文科復讀班的班長賴天陽來了。
賴天陽在飯堂里聽菊子說起上官致遠后,到這裡找他來了。他跑到月台,果然見到了上官致遠。看到愁眉不展的上官致遠,賴天陽安慰說:「致遠,你別這樣悶悶不樂的,這樣下去會憋壞身體的,你不是常說榜上無名,腳下有路嗎?況且離高考還有這麼多天,應該振作起來作最後的衝刺。
「天陽哥,我能不著急嗎?月考才考480分,照這樣下去連富川縣的電大都上不了,我可不像你,我不可能再復讀了,再說我又怎麼對得起我的父親。」
「致遠,你別這麼說,時間還來得及,你要自信。就說我,雖然成績不是很冒尖,但我還是樂觀向上;還有黎小牛他每天堅持鍛煉身體,為報考省警校作準備……」
上官致遠聽了賴天陽的話沉默不語,只是望著城郊的田野:此時,四周暮靄沉沉,依稀還可看到遠處的農田裡忙著夏收的人們,暮歸的牧童騎著牛兒悠然走來;近處的村落里已是炊煙裊裊,隱約傳來大人喚小孩回家吃飯的聲音。
那一聲聲濃濃的親情呼喚,恍惚中把上官致遠帶回到兒時,那和養父相依為命的苦澀卻又溫馨的歲月。
那年月,肚子經常填不飽。但養父人很勤快,他會打魚,於是經常帶著上官致遠在富水河裡打魚。養父撒網的功夫在富河村可是數一數二的,只見他先是穩如磐石地側身站立在搖晃的漁船前頭,隨著一個瀟洒的轉身,甩手之間便把漁網漂亮地撒在河面上。每次打到魚時,幼小的上官致遠都會發出歡快的聲音。等傍晚時分時,船艙里裝滿了魚,養父划著船,哼著那些上官致遠不知名的經典戲曲,在夕陽西下,暮靄沉沉中回來了。
而如今,那種富水夕照父子樂,漁舟唱晚荷網歸的情景不可能再現了。年邁體衰的養父別說是站在一葉飄搖的漁舟上,就連最基本的站立都有問題了。
夜幕降臨了,天陽說,致遠,我們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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