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革命之火，罷黜百家（二）

「信號恢復了么，同志？」張老師沉聲問著。

滿是鋼化玻璃碎晶的地面上，那名武裝獵人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

「謝謝您，還好，我沒什麼大礙，」他看著張老師，面盔上的藍光明滅間都閃著崇仰，「剛才出現了信號阻隔……讓這些年輕人差點陷入危機了，我回去會向上級說明的，我願接受一切處理。」

「沒那個必要，這和你沒有直接責任。」張老師回答。

「呃……」那名精英獵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但他還是出聲拋出了疑惑，「可是慣例都是這樣的吧，後輩出現折損，責任直接擔負在現場的在職獵人的肩上……」

「這樣的陳規對於目前的冷戰形勢來說，太腐朽了，英雄們名義上將負罪，沒有人再願意當英雄。」

這番話像是擁有時間停止的魔力，了解獵人歷史過往的人都會心領神會的沉默。

張凡老師發覺了這句話惹來的氛圍，嘆了口氣，「好吧，隨便你吧……」

——「逆轉槍獵，營地的第九層圓桌會議廳已經連入你前上方牆壁的攝像頭，校長想和你通話。」老羊的聲音。

「張老師，請彙報剛才的情況。」校長忽然出現在他的頻道中。

「學員折損是怎麼回事？」校長心情有些急切，「希望我做的決定還沒有賠損年輕正統血液。」

「校長，有一名高級人形病毒闖入白霸王室內，直面了未武裝的學員，現已被我擊斃，學員未折損。」

「可那裡還有一名學員，」校長追問，「莫瀾，你帶過他一節課的，剛才白霸王員工通道是他最後出現的地方，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我知道這個耐力奇特的小子，可他怎麼會在這裡？」張凡老師感到奇怪。

「看來你不知道他剛剛的事迹……算了，你先不用理會街道上的戰事，先迅速前往老羊發給你頻道的這個3D地圖的坐標，去白霸王後台員工宿舍和員工通道里去找莫瀾，剛剛白霸王首席執行官，白從，告訴了我局一個重磅消息。」

「是什麼？」張凡老師問。

「和白霸王更新的內容還有失火酒吧手裡的假智能有關，目前只要保護好機房不被攻陷，禪城就算熬過來了。」校長回答。

「好的，資料拷貝給我一份，我稍後細看，現在，我就去找這個莫瀾。」

——「張凡老師，請快些找到他，之後立馬回復我，我現在還沒辦法抽身出來實時監控戰況。」

校長說完這番話，向著第九層門口的顯示器揮揮手，示意老羊暫時掛掉通訊，接著苦笑起來，「因為我，也身陷一場硬仗啊。」

泰普斯收好了笑臉，一名慈祥的西裝老漢子竟然就地變了模樣，他的表情像是握著懲戒的雷公，更或是殺佛。

噠，噠，噠。

他的步態錯落有致，靠近了大會議堂的紅木門，轟然推開，再重踏步進入了這扇門，門后的世界和門外的世界一樣是風雨交加，門外是天和地的對峙，門內，是保守和激進的交鋒。又一個自我革命的陣痛時刻，是為生靈立命的時刻，執政黨，必須要做出抉擇了。

「各位市人大的代表們！」門板此時已大開，市長依舊在不懈的呼籲，「請聽我一句勸！」

他面容赤紅，在剛才的動員大會中，他緊隨著校長步伐趕來，面色不僅僅只有激動，還有疲倦，很久不運動的他實在是不習慣翻獵人營地的圍牆，西服因而狠狠撕開一條大縫，露出裡面隱隱泌出血的白襯衫。

泰普斯看著老夥計的狼狽形象，忽然間後悔曾經豎牆的決定，這道牆的確耽擱了不少事。今時不同往日，在真正實事求是地確認合法城區的安全度后，獵人這個職業的活動必將更加頻繁。

改革應從自己依始，獵人營地的牆明天就拆，校長心裡暗暗做下決定。

燈光徜徉整片第九層的決議會廳，零延遲的5G允許了這場會議的誕生，一百八十位席座座無虛席，然而整個大廳卻只有二十抹實際存在的呼吸，大約一百六十席的成員由影像合成，他們每人正坐於家中或辦公室中，甚至是在街頭安撫著遊行群眾，無論處於何種場景，他們的身邊必定正啟動著神鳴，以連接第九層的臨時會議全息頻道。

「王市長，我們並不認為如今狀況下，撤除對獵人的活動限制，是明智的決定，」在全息投影的大堂中，一名中年女代表緩緩從坐席上站起，接著立正言辭地說出她的立場，「老實說，如今的法律也沒有你剛才說的那麼不盡情意，獵人，仍舊擁有它的生存空間，在民間，獵人依舊能在工作中領取高薪，每個企業都會雇傭獵人保護網站，保護交易，我們也能通過超級電腦實時管制市場的健康，人民安居樂業，沒什麼不好的。」

「人民沒有安居樂業，」王市長瞪著獅子般的瞳孔望向她，「許代表，你沒有在南海區和廣都，你不明白這次事件的嚴重性質。」

「王市長，你不需要恐嚇我們代表，前線的居民都已經在為我們反映真實的情況，」她緩緩在光影的虛空中取出紙質的信件，「這不是網路上的回信，是可靠的紙質消息，上面說，廣都的武裝力量已經在一步步奪回失聯區，馬上就會來支援禪城，敵人明顯支援不充足。」

她再放下信件，看向市長，「而且你們召回的那些會用獵具的獵人不是已經控制南海大道的事態了么？」

「你是哪裡來的消息？」王市長鎖緊眉頭。

「某個酒吧的專職送信人員，我認得這位與我保持聯繫的社區幹部的字跡。」許代表從容不迫。

「我不認為你的消息可靠。」

聲音出現，白頭的中年校長也隨後出現在光影大廳中。

「是么？」女代錶轉頭看向他。

「我姑且自負一下吧，信息領域，禪城以內沒有人的話語比我的更權威，我說它可靠，或許未必就可靠，但我說它不可靠，那就一定是不可靠。」

「王市長，這位是？」女代表疑惑地看向市長。

「不用假裝不認識我，你們這些代表，我們可是老相識了。」說著，泰普斯校長正面轉向大廳，立於光簇之中。

好一身輝煌的獎章，這偉岸的身軀本身，便是堅不可摧的共和國之壁。

「泰普斯？」某位代表率先反應了過來。

「是他？」

「這是那個泰普斯？」

台下開始議論起來。

「各位同志，才三年不見而已。」泰普斯面向台下的小風雨，皺著眉頭笑了笑。

「災情發生以後，別的獵人躲著人群的聚焦還來不及，你怎麼現在倒決定出來了？」一名瘦削的代表站了起來。

「因為看不慣，獵人在你們的默認下，被打壓太久了，」泰普斯的安靜里彷彿醞釀著無窮的暴風雨，「這點你們無需否認，因為監獄里關押了多少位英雄獵人，不需要我自己來數點，你們心中有數。」

「他們可都是有罪之人，」剛才的女代表可沒有放棄反對，「就以潛逃的莫愛國同志來說，雖然他曾經為虛擬環境立過汗馬之勞，並在年度的英雄模範大會上正式獲評英雄稱號，但三年前那次國際虛擬環境的大波動中禪城地域死傷的上百萬百姓可都有著他的責任，這可都有他的失誤！」

王市長不語。

「許代表，你想重提當年高明區重鎮的失守，對么？」校長不再和藹，「來，我們大可以重提舊事，這明明是政府里的成分不純潔，導致武裝力量不允進入，我們的支援力量才不得已轉移去了戰事不緊迫的鎮區，你這個，『我們的失誤』，從何提起？！你們就只不過會管媒體，事後對我們獵人瘋狂鞭評，誤導風向！推卸責任！」

「夠了。」王市長在高席上制止了即將的爭吵。

「各位，我想補充一點。」又一支舉起來的手臂。

「說。」現在作為這場臨時會議的主席，王市長已經沒什麼好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改革的決心此時應該倒向哪一邊。

「我本人同意校長先生的主張，我全力促成獵人在崗環境的改善，我提出，最主要的方針，應落實在媒體上，」他帶著圓框眼鏡，「接下來，我們應將輿論倒向正面宣傳，我們應該對獵人的工作，進行正面宣傳。」

「這是當然的，米代表，」校長看向這位代表，終於露出了好臉色，「但現在，我們得認清禪城現在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和恐怖主義之間的矛盾，這不是和平年代，別對超級電腦太自信了，接下來，有請白霸王俱樂部的首席執行官，白從先生，讓他帶你們看清超級電腦的現狀。」

話音未落，光影大廳前沿的一座席位開始三色交替，在紅綠藍中漸漸浮出人影。

那是一名正陷入命危的父親，纏著繃帶，手上抓著女兒童年的照片。

再次出現了小小的喧嘩，沒有意外地，這場會議的所有成員都在為新成員的危及狀態感到驚訝。

「白從先生，你怎麼了？」王市長探出身，焦急地望向那個方向。

白從在神鳴的幫助下，終於是得到了這個場合的所有場景，他忽然間一臉震怒。

「我還以為你們的方案已經敲定好了呢！原來還在這從容不迫地決定著主要矛盾，這是什麼鬼的進度？！」

「注意言辭，先生。」女代表許女士皺了皺眉，扶了一下眼鏡。

王市長皺了皺眉，「白從先生？」

「我身上的傷還不緊要，我剛才在廣都突圍，已經再沒有時間關心我了！」渾厚的聲音響徹大堂，「校長的消息是沒有錯的，廣都已經淪陷，還有你們！你們何需這麼固執，要揪著獵人的過錯不放？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