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凌波公主
瑛睿是首次聽這聲音,只這女子音色中嬌氣帶著清朗,不用想也猜得到是誰。
於白子燁來說,這聲音並不熟稔,卻是聽過一兩回的。他心中明鏡似的,來人是楚凌波。
今日方才發覺,這陵寢中的數間石室俱有個共通點,即前後必定兩側開口。就說方才經的有著蔓藤妖花的房間,也是從北側進,再由南側出。此間斗室亦如此。
他與瑛睿順著溪流走進屋內,眼力心力總被這裡的機關和這一池子蓮花吸引著,卻並未留意,蓮池後方,正對著入口亦有一門,方才的聲音就是自那裡傳進來的。
只是,楚凌波出現在這,去追她的三人又去了哪裡?
猶疑之間,昏暗的石室驀然被燈火照亮,突兀出現的光竟比那金蓮還要引人注目幾分。
那聲「世事難料」落下,伴著通明的燈火,一道倩影翩翩步進,正是凌波公主其人。
於她身後,近十名勁裝男子垂手肅目魚貫而入,目光冷峻,脊樑筆直,一眼瞧去就是宮廷暗衛。
而照亮整間屋的光源,就出自他們手中執的燈火上。每個燈籠外表精緻,鏤空雕花,宮燈一般,其內火燭比一般的燈籠還要亮幾分。
陸不離果真就被他們帶在身後。見到白子燁,她眼光猛地閃爍一下,唇口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麼話。
凌波公主回頭淡淡望一眼,眼波轉一轉,再定到白子燁身上,閃出幾星異樣的光,卻又一瞬被掩蓋過去,改換上皇室於人前那種舒然作派,只話語間略微的不自在卻沒那麼容易藏。
「沒想會於此地再見到白公子。」她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
白子燁沒接話,只側側臉,眸光望向陸不離,旁若無人般輕輕招了招手:「小鹿,過來這裡。」
這話一出口,陸不離兩旁的勁裝男子一瞬就站直身體,眼中閃出防備,伸出手交互一攔。這是不許了。
白子燁也沒想單憑出一言,就能輕易將人叫回來。他只揚揚眉,再次正視凌波公主,問道:「殿下將我的人硬留在身邊作甚麼?」
自打進這房間伊始,凌波即是一派從容沉靜,然一雙眼卻牢牢定在白子燁面上,片刻都未移開過。
神情不變,她故作不知情道:「皇陵不得擅闖。本公主既看到這位姑娘在祖父陵寢中,於情於理,都應帶回宮去訊問才是。」
瑛睿站在一旁,前後顧顧,看不出多少門道,卻懶於聽這虛假的一唱一和,便道:「小鹿是隨我一同進來的,放了她罷。」
凌波公主像是才看見他,眨眨眼,卻笑了:「屬實稀罕,瑛王府竟站在白公子一邊。」然她只說,只笑,卻絲毫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見陸不離未傷毫髮,白子燁懸著的心倒定下幾分。
楚凌波為何在此,他一清二楚。相信他現身此地的緣由,那位公主心中亦有數。
於是他錯錯步子,站得更閑適些,以便恢復失掉的體力:「明人不說暗話,殿下如何才肯放人?」
凌波壓下口氣,想讓動蕩的心神緩和些,亦是徒勞。每每開口前,她都要先掂量一番,生怕話尾的輕顫就泄了底。
他問她要什麼。
玉如意就在懷中,前些日子她來此試過數回,得知僅憑一件玥玉,根本不足以開啟這金蓮上的機關。
眼下瑛睿在場,他們亦來到了這石室,往少了說,那玉簪子定是在的。
如若再深想,以白子燁的作風,若說扳指在他手中,同樣說得通。
現下自己手中捏著質子,而他開出條件。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她能要什麼?
無非就是玥玉。也只能是玥玉。
任面前這個白子燁腦袋再聰慧,心思再縝密,此刻也只猜得到這個答案罷。
如是她開口,要玥玉來置換身後的女子,若他肯,那她就終是能開這金蓮,此般自己多年的夙願也就清了。
即便再條分縷析,貌似也只剩下這一個答案。然而與眼前之人再次會面,卻攪得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遲遲開不了這個口。
即便用出嫁這種手段都勢在必得的玥玉,心心念念了數年的玥玉,此刻近在眼前,她卻突然不想要了。
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面對凌波的遲疑,白子燁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只要她肯提條件,玥玉也好什麼都好,那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然眼下這位公主不言不語,心中究竟作何想,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出了這個門,外面就還是楚家的天下,擅闖皇陵是死罪,他不可能眼睜睜讓小鹿被他們帶走。
萬不得已之下,只剩魚死網破。
實在談不妥,就只能拖到瑛軒他們找到這裡,再以武力硬將人搶回來,並非沒有勝算。然而這些暗衛殺得,楚凌波卻殺不得。公主殿下皇權在握,假以時日,又會憑空惹出一干麻煩。
氣氛算是僵持住了。
凌波不開口,白子燁也不催促,只氣定神閑地等著。
他肯等,瑛睿卻沒這份耐心:「什麼話這麼難說,六公主莫不是還想著讓大哥娶你?」
瑛睿脾性單純,想得也淺,只當是女兒家的心事不好言說。然而他想對了路數,卻硬生生猜錯了人。
這無心之言卻點醒了凌波。
於她下決心嫁瑛軒的那一天,有些心思便被自己拔除了。那日她選了皇爺爺留給自己的東西,選擇了權勢,怎麼僅僅見了白子燁一面,反倒變了?
簡直蠢透了。
凌波深深吸口氣,想將蕩漾的情絲統統這麼吸回去。有些心思暗暗藏了五年,斷在一時,眼下差著毫釐分寸就又要被撿起來。
他的眸光連一時半刻都未流連在自己臉上,那語氣中盡數是在意,對的也同樣不是自己。
凌波公主於心底苦笑,暗暗清清嗓子開口,音色低沉:「我要玥玉。」
她仍定定望著白子燁,眼神變幻數度,再開口,嗓音中是上位者習慣於發號施令的淡薄:「簪子、扳指,全部都要。白公子肯給,我就放她走。」
她的話尾帶足了挑釁,輕揚的眉眼亦如是。此般可謂苛刻的條件,不知他會不會應?
白子燁抬起眼睛,神情不興一絲波瀾,反倒帶著笑意。
「好。」他毫不猶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