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斷刀無須留戀(二)
據管家成光說道,這幾天妖怪出現的地點是蘭花院,荷花院,彩蘭院,看起來毫無規律,但是這些妖怪總是發出很大的聲音,所以稍微注意,晚上便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話雖這麼說,但是這三個院子連接地方都是橋樑,而且隔得極遠,人一路跑來,恐怕妖怪斗不知道去了哪裡。
夜宴時,只有五人一起用宴,最年輕的清音除妖師瞥了幾眼冷霜和林依凝,嘆道,「小姑娘們,你們來錯地方了,除妖本來就是我們乾的事情,你們當這種事情是找夫婿的嗎?」
「什麼意思,老除妖師,你是從哪裡的,從西邊的野蠻之地來的嗎?找夫婿?我們是來除妖的。」林依凝首先反駁,「我說了,我是除妖師!」
「在下從沒聽過女除妖師。」
「孤陋寡聞,沒聽過就算,反正今晚會讓你們見識我們的厲害,對不對冷霜。」林依凝氣得握緊手中的酒杯。
「冷霜。」林依凝轉頭看見心不在焉的冷霜。
「你說得對,我想我們也不必爭論什麼,一會兒不就可以看看誰厲害了嗎?」冷霜回過神來。
「兩位年輕的姑娘,你們這個年紀已經可以結婚,並進行房事了,本來戰爭需要你們在家裡生孩子,這本來就是你們的性別決定的,難道你覺得你們現在出來,就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嗎。」年紀最大的除妖師法凈一字一頓的說,他說得很慢,但是每一字都很有力,像用一把鎚子敲打在冷霜和林依凝的心上。
「但是你們不是已經看見了嗎,冷霜不是已經打敗了信守府上的一名武士了嗎?怎麼,她不是比很多人更適合去當武士嗎?你們是誰,是信守君嗎?還是君上?」林依凝站了起來,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放肆,姑娘,你怎麼一點禮數也不懂,冷姑娘自問一下,你能打敗那個人,不是因為你有一把好刀嗎?不是因為顧惜柳公子向著你嗎?」清音道。
「什麼?難道顧公子有幫助過她嗎?你不懂嗎?好的武士才能配好的刀,如果冷霜的刀法不好,顧公子怎麼會把好刀給她呢。他能把刀給她,不是證明她就是一個好武士嗎?你們何必在這裡糾纏,如果不服,都去找顧公子好了,讓他把刀給你們試試。冷霜,我們走。」
「我們不是女人,即便找了,他也不會給啊,因為他不會看上我們的身體。」清音說道。
冷霜聽后愣住了,她已經想到得到這把刀可能會給她帶來一定的煩惱,但是卻沒想到這煩惱會包括損害顧惜柳的名聲。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我也不想和你爭論什麼。不過我知道侮辱貴族可是要遭受重刑,你再說類似的話,我就把你的手砍下來。我可不可以成為武士,不是由你們定論,如果你們不服,拿出刀來。」冷霜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林依凝看了看冷霜,一時間急了,她拿起一隻茶杯用力摔在地上,「你莫非是想趕我們走,多領賞金?我們偏不走。」
「姑娘,別的我不說,你剛才摔破的杯子價值500盤纏。」水書指了指地上的杯子。
「什麼?」林依凝拉著冷霜走出茶室,「以後我會還的。」
回到房間,冷霜把頭上的發簪摘了下來,放進盒子里,眼神獃獃地看著前方。桌上的沉香屑香爐不斷冒出薄薄的香煙,旁邊盛放著一盤乾花,她拿出一片乾花,輕輕用手揉碎了。
「那種人說的話你何必放在心上,他們不是武士,憑什麼評論你們的事情。你不能認輸,你得去贏。」林依凝在她身後輕輕揉著她的肩部。
「可是我不想靠著這把刀去贏。」
「你確定他們是看到這把刀才會這樣說嗎?」林依凝說,「他們根本不懂刀法,才會如此批判。要不你以後去當將士,就可以使用唐刀了。」林依凝把那木盒重新打開,拿出那支發簪,「難道沒有了這個,你就不是一個姑娘嗎?」
「早知道我就下毒,雖然無恥,但這樣我們就可以獨享賞金了。」林依凝拿起眼前的果子用力咬了一口,「哎,你知道嗎,如果你是武士,那麼我們以後可以合作,為天下剷除不平。」
「我可沒有這麼偉大,我只想為了自己,為了那些對我好的人。」冷霜說。
天空終於漆黑一片,外面的蟲子和小鳥相繼鳴叫著,偶爾還聽到風吹過葉子發出陣陣的沙沙聲,讓夜顯得很安靜了,林依凝拿起一個梨子,坐在房門一邊啃著果子,一邊抬頭看著天空,「這妖怪,什麼時候才能來?」
「說真的,我才不想它們今天來,它們要是過幾天才來,我們就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吃著不花錢的飯。這日子過得還不錯。」林依凝看著那輪明亮的彎月,伸了一個懶腰。「這裡多好,有水有花,有山有庭院,而且你想去學刀法,附近就有武士殿。」
「可是,我才不想這樣,我想趕緊砍除妖怪。」她猛然想到自己的刀好像不能砍殺妖怪,但是這次不是惡靈嗎?所以應該沒有關係吧。冷霜想。就算損了那又怎麼樣,反正修好了就可以用。
「那得看妖怪的意思。」林依凝竟然打起了瞌睡。
冷霜靜靜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突然東邊響起了一聲巨響,仔細聽聽,是樹倒下的聲音,林依凝被驚醒了,她說,「你聞到了妖怪的味道嗎?」
冷霜點點頭。急忙站了起來。
兩人趕緊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三個除妖師還沒有到。眼前是五個妖怪,外形為無頭的穿著黑色盔甲的死亡武士,只不過他們的手化成了綠色的軟軟的觸手。林依凝抽出那十張紙符,她右手一彈,將一張張紙符準確地彈在每一個惡靈的盔甲上,那紙符緊接著爆炸了起來,冷霜拉著林依凝跑到一邊,彈飛的觸手滾落在地上馬上融進泥土中。可是五個妖怪除了觸手,還是原來的樣子。
「你終於來了。」兩隻妖怪叫囂著,伸出長長的觸手試圖纏住冷霜的雙手,冷霜拔出刀麻利地砍斷面前的觸手,一陣清脆鈴聲響起,林依凝在一旁搖起了金玲。妖怪變得暴躁起來,一根觸手朝著林依凝就伸了過去。
法靜、清音、水書終於趕到了,法靜拿起自己的錫杖擋住林依凝前面的觸手,那觸手頓時像燒焦了一樣,縮成一團。但很快,裡面又長出了兩條分支,分別朝著法靜沖了過去。
冷霜連續刺向兩個妖怪的心臟,那伸向自己的觸手終於停了下來,但是很快那傷口自己癒合了,觸手重新伸了過來了,林依凝把剩下的紙符彈到冷霜的刀上,冷霜一看,便明白了,重新用刀刺向兩妖怪的心臟,那妖怪終於化為煙,但是同時隨著「咯咯」的一聲,刀竟然斷開了一半。冷霜和林依凝頓時傻了眼。
法靜把那錫杖用力朝著一個妖怪敲下去,並念起除妖咒,妖怪痛苦地叫了起來,突然那妖怪的觸手中出現一把亮閃閃的刀,清音見狀趕緊朝著那妖怪觸手射上一箭,水書見狀趕緊拿出一個瓶子,猛喝了一下裡面的液體,然後朝著妖怪噴去,妖怪觸手的箭傷很快便癒合了起來,觸手竟然一下子變長了許多,將清音和水書卷到半空。
林依凝趕快拉著冷霜走遠,躲在一旁的大樹后,「我們就在一旁,好了。」
冷霜點點頭。
法靜目光像是尋找著冷霜,大聲喊道,「貪生怕死的,不是說自己刀法很厲害嗎?」他只能用錫杖朝著妖怪敲下去,然後掏出金杵扔向那怪物,那怪物身體頓時縮成一團,捐住清音和水書的觸手也鬆開了,清音和水書頓時從半空中跌落。
金杵的光使另外兩個怪物也蜷縮著身體,面部肌肉痛苦地扭曲了起來。隨後便拋出三張紙符,再次念起咒語,可是那三個怪物依然只是拚命地掙扎著,「你們難道有什麼不甘?為什麼有如此的惡意?」法靜問。
那個靠近金杵的怪物竟然將自己的觸手團團將金杵纏住,試圖吞噬它,可是在越強大的惡靈面前,金杵是強大的,金色的光芒在夜色中雖然被撕碎了,但是明亮而純碎,就像一把把砍刀一樣將那妖怪的身體砍成碎片。
法靜隨後拿出一個金鈴鐺,將它拋於半空,再次念起除妖咒,在一片金光中,剩下的惡靈化為一團的白煙。
「哇,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除靈師。」清音和水書同時說道。
猛然,冷霜覺得有那一剎那天旋地轉,她只覺得劇烈的頭痛,忍不住把斷刀扔在地上,林依凝一看,驚了,連忙跑過去,扶著冷霜,「你怎麼了?」
冷霜只覺得身體一陣虛弱,發冷,她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刀,拉著林依凝的手。
「這姑娘是不是身上也有妖氣?法靜。」水書說。
「我只能除掉惡靈,剩下的生靈怪物根本不是我可以解決的。」法靜似乎答非所問。
「你們胡說什麼,她這幾天都沒有睡好。」林依凝扶著冷霜慢慢走著,「賞金我們也不要了,冷霜,我們走。」
「怎麼可以?那不是我們努力得來的嗎?」冷霜抬頭看了一下林依凝。
「問題是,你的是信守府的刀,姑娘恐怕不清楚,用武士刀來除妖且損壞刀的,該處何罪?何況,姑娘還不是武士。」水書說。
「這樣吧,我們談條件吧。」林依凝趕緊轉頭說,聲音一下子柔和了不少。
「我們不是壞人,只要姑娘吧賞金拱手讓出,我們就閉口不談此事。」法靜說。
「一言為定。」林依凝說。心想,幸虧都不是君子,否則這條件談不下去了。
林依凝扶著冷霜,「你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休息?」
冷霜覺得頭痛好了很多,便點了點頭,「我們也不急,不是嗎?就在房間先休息一下,可好。」
「當然。」林依凝笑了。
那一夜,冷霜第一次睡得很深,她沒有在乎那夜間的蠟燭是否還亮著,也沒有出現過噩夢。睜開眼的時候,明亮的陽光早已從窗戶照進房間。
林依凝趴在桌上睡著了。
窗邊的一幅瓷畫吸引了冷霜的注意,右下角黑色的墨水洒脫地塗出一個摘花的少女,旁邊一隻活潑的兔子,左上角的一大片留白像是被少女的愉悅充滿。
「你醒了。」林依凝揉著眼睛,看起來睡眼惺忪。
冷霜點點頭,走到那瓷畫面前,細細端詳,門外響起了一陣輕柔的敲門聲,「進來吧。」林依凝道。兩個侍女捧著兩套襦裙和一些點心,還有一些洗臉工具走了進來,「請小姐們更衣用餐。」
冷霜和林依凝換好衣服后,冷霜看著斷開一半的刀,她想了一個辦法,拿出一條絲巾將刀的斷口緊緊纏住,「反正他們只需要看到刀柄。」
「也對,不過,我們吃過飯便儘快走吧,一般懂刀的人聽說可以憑藉刀和刀鞘摩擦的聲音判斷刀的狀態。」
「恩。」
侍女便帶著她們到雲松室。「雲松室里都是極簡的風格,金橡木的桌上面是銀質餐具,信守君和顧家公子小姐已經在裡面,三個除妖師也在裡面。
林依凝和冷霜趕緊上前,微微彎腰,右膝下跪,直至聽到信守君說了聲,「不必行禮。請入席。」再一看位置,兩個剩餘的空位置一個在顧言安的旁邊,一個在顧惜柳的旁邊。林依凝率先走到顧言安旁邊坐下,冷霜只好在顧惜柳旁邊坐下。冷霜覺得臉部一陣發燙,手指不斷地把玩著衣袖。
「冷姑娘,聽說你要到陽虛去?」信守君道。
「是。」冷霜雙手放在腿上,只覺得一陣心亂。
「昨晚,實在是辛苦各位了,本卿對各位深表感謝,定會重賞各位。」身後的侍女們為眾人端來熱湯和梅花酒。
「能到信守府,實在是我們的榮幸。」清音說得十分誠懇。旁邊除妖師也紛紛附和,「說得很好,的確是我們的榮幸。」
「不過,不知道這惡靈會不會再次出現?」信守君似乎在自言自語。
「候上,恕我直言,這段日子落難武士和月光武士急劇增多,和旁邊小國戰亂不無關係,惡靈敢擾此地實在是不識貴人,有眼無珠,信守君向來是功德無尚,一直以來都是信守君在慰問安撫上庸郡的難民,倘若在府中建立小圓塔,引入法器,這才是長久之計。」冷霜道。
「哦,難得姑娘如此有見識和膽識,實在不易,告訴我,姑娘你想要什麼賞賜?」信守君看著冷霜說道。
「謝候上,但我本來就是一個江湖行走之俗人,所以我不會再要任何的賞賜。」冷霜依然是聲音不大,但是卻足以使在場的每一個人吃驚。
「候上,冷姑娘自小在森林長大,說話風格一向如此,請候上原諒。」林依凝趕緊補上一句。
「冷姑娘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姑娘,各位,請盡情享用食物。」信守君臉上依然是笑容滿臉,看不出什麼變化。
「對了,林姑娘,你是來自大理府的捕快吧,擅長用毒,對吧,近日冷月山莊出現了一個被盜案,對方是用毒高手,你可否和大理府的萬捕快一起調查此事。」
「能得到信守君的賞識,本人感到萬幸之極。」林依凝雖是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只能笑著答應。同時,她心想,信守府的人獲取信息的能力就是強大。
冷霜吃得很慢很慢,她獃獃看著眼前的銀碗,仔細地聽著旁邊人的呼吸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想起了往日阿月和男人糾纏的畫面,她很想轉過頭去,很想把頭靠在他的身上,可是她終究是忍住了,只是沉默著。
飯後,顧子安已經派人把每人的賞賜交給鏢局處理了。鏢師們在後面遠遠地等待著五人的商量結果。水書笑著說,「你們的賞賜是不是應該歸我們呢?」他興奮地爬上馬,誰知從袖子里滾落出一個小巧貝母盒子。上面有著熟悉的虎首標誌。
「哼,竟然敢偷東西,所以我們的賞賜依然是我們的,不知道你們清不清楚盜取貴族的東西應該處以何罪。」林依凝撿起那個貝母盒子,打開一看,竟然還有一個玉雕的兔子。
「好,算你狠。」水書怒瞪了一下林依凝。
「法靜大師,你的朋友偷了東西,你說怎麼辦?」林依凝道。
「我們一向行善,我相信清音和水書也會在各地施捨百姓。」法靜道。他依然直直看著林依凝。
水書接過貝母盒子,低著頭,不敢說什麼,便和清音,法靜等人走向鏢師們。
冷霜只拿了10顆海貝珠和一些盤纏。剩下的盤纏都讓鏢師送去依凝的地址。
「慢著,冷霜,你等等我,我辦完事,就去找你。」
「以後我們一定會見面的,不是嗎?」
「對了,我們要先買一把刀。要不,我拒絕了那個差事,和你一起走。」林依凝的眼睛眨著充滿期待的光。
「你去冷月山莊吧。刀的事情,我想刀匠可以解決。」冷霜面無表情地說,她努力使自己不看她的臉,甚至不觸摸她的手,「我們始終會分別。」
「你真的是一個冷漠的人。」林依凝嘆了一口氣,她雙眼含著淚水,跳上馬看了冷霜許久,最後慢慢離去。
冷霜孤獨站在樹下,看著林依凝遠去的背影,她看著林依凝的馬越跑越快,看到林依凝轉過來那張模糊的臉,終於落下了淚水,一種前所無有的寂寞爬上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