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宮
我叫景茗,出生於景城第二代城主之家。
「春和景灧、百鳥朝鳴」是景城的驕傲,也是濼國十二聖景之一。
我出生時正值落雪寒梅的冬月,娘總說要是生在春天就更喜慶了。
娘是爹的元配夫人也是唯一的夫人,滿濼國都知道景城城主愛重夫人以至幾十年來未曾納過一位妾室,即便景氏香火因此無以為繼。
我自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憐愛有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不曾落下。
征和五年,恰逢我及笄之年。
三月初一,漫天飛雪,襯滿著窗外寒冬的氣息,卻也遮不住落雪軒里此時的春意融融。
紅壺小火爐滾著紅棗蓮子湯,底下新添的竹炭因著尚有水氣而不時發出『蓽撥蓽撥』的響聲,我隨意綰了絲髮,取了綉樣兒倚靠在火爐旁的圓椅上忙碌。
直至侍婢春兒尤顯稚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才停下手中遊走的戧針,抬眼,看娘已是挑簾而進。乘雲綉直裾厚衣襯得娘是那麼地雍容溫婉,淡淡若有若無的胭脂,溢滿慈愛的眼神,我時常看醉,娘,她真的好美,也難怪爹他傾盡畢生的情意。
「女兒給娘請安,娘今日怎麼得閑過來了?」
「茗兒的落雪軒真是越來越清雅了,娘無事,走過來瞧瞧你」
娘輕坐至藤椅,我便拿起適才的刺繡,撒嬌地念叨起來:「娘,看看女兒新繡的香袋,綉樣是娘最愛的牡丹,想送給娘的,娘可喜歡?」
「喜歡,茗兒送的,娘更喜歡的緊,怪不得都說我的茗兒恬靜賢淑、一笑千金,可是應得呢」
娘說的是景城對我傳言,記得還有一次,聽說,竟是有公子題詩摺扇「黛眉開嬌橫遠岫,水中望月含秋水;鬢雲欲度香腮雪,綉幕芙蓉一笑開;隔戶楊柳弱裊裊,恰似十五女兒腰;花鈿委地無人收,小窗凝坐獨幽情。」,硬要以此向爹爹求親呢,我卻從不願認同這些說辭,只每日安靜的過自己的閨中生活,此刻,娘一提及,我也順勢道:「娘,那都是旁人的渾說,娘怎麼聽這些了?」
娘一把摟我在懷,緊了緊手臂,我知道,任何時候,最溫柔的都是娘的目光,最溫暖的也總是娘的懷抱。起身,執了茶壺,我邊是添置些茶水,邊是問娘:
「娘,怎麼今日捨得來落雪軒了?」
娘頓了頓口氣,忽然,鄭重道:「茗兒可有心上人?」
我想不到娘對我說這話,心一咯噔,茶水也險些灑出來,刷的羞紅了臉,我不敢抬頭,只低聲道:「哎呀,娘,你說什麼呢?哪有您這麼直接說自家女兒的?」
娘也沒有太過於注意我的反應,只是淡淡道:「你爹晌午告訴我,要依濼國慣規送你去皇城遴選宮嬪。。。而今,聖上特旨御告你爹,你定要參選,娘捨不得,一入宮門深似海,後宮歷來爭鬥,娘總希望你能嫁一普通郎君,不求富貴,不圖通達,寧靜甜蜜便是莫大的幸福」
遴選宮嬪?!娘的話就這麼深深地沁入我心裡,我可從未想過如此啊。
「何姐姐、楊姐姐也會去參選嗎?」
「恩,循規都會去的」
聽到兩位姐姐也在,我的心下大石放下了一半,按耐著心裡的意外與不安,我對娘道:「娘,有兩位姐姐珠玉在前,聖上怎麼會注意到女兒呢,女兒無意皇寵,定會如娘說願,嫁一普通郎君,娘,您,盡可放心」邊說我邊是給娘一記讓其放心的眼神。
娘似乎不受用我的安慰,拉著我的手,似霜打過的秋菊般,很是擔憂道:「可是,茗兒,娘這心裡就是不踏實的」
「娘,女兒這陋顏,實在是上不了檯面,娘,別為女兒擔心了好嗎,女兒看娘難受,心裡也很不自在了,娘,你捨得讓你的茗兒難過嗎?娘!」
好不容易打消了娘的傷感,看娘還是一步回頭,二步回身的離開,我心亂如麻,而我的侍婢春兒卻是一臉喜色,津津有道:
「小姐,你真的要進宮嗎?聽聞皇城十六宮,花園、池塘,好美好美的,小姐一定要帶上那把九霄環翠,還有那方老爺給您的歙硯,還有這些小姐慣常不離身的綉樣兒,這些書咱也帶上,還有最最重要的,小姐可得帶上春兒啊」
絮絮叨叨,我無做答應,只在回想那曾聽父親言及過的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是濼國開國百年來頗為賢明的君主,先皇衍慶帝與濼宸皇后第二子,衍慶三至五年,後宮中宸貴妃一枝獨秀,接連誕育皇長子沂照,皇二子沂徵,皇六女沂秀(后被先皇封為蘭秀大長公主,於衍慶十八年下嫁赤月國國君為後),先皇欣喜之餘以金冊金寶冊立永孝宮宸貴妃為後,入主濼媛宮,同時大赦天下,大賞六宮。衍慶二十四年先皇駕崩,皇二子霆王濼沂徵奉遺詔登基,改元征和,聖上登基五年,勤於政事,勸課農桑,濼國在他的治理下海晏河清,物富民豐,唯有後宮卻是虛懸許久。
征和朝首次選妃,何姐姐、楊姐姐必在其列。
傾城容貌多決絕,何姐姐會以怎樣的姿態?
舞動拂柳動依依,楊姐姐,又會是怎樣的美艷?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過於突然了。
晚飯後喚過春兒隨我去看爹爹,未走至書房便聽到娘的嗚咽聲:
「老爺,茗兒是我唯一的女兒呀,叫我怎麼捨得啊」如白日一樣,梨花帶雨,瞧娘這樣子,我愈加地揪心發愁;
「哎呀,夫人,又來了,茗兒這孩子自小便聰慧懂事,知書達禮,我也一樣捨不得,可身為一城之主,我、夫人、茗兒都要有所犧牲啊,唉!」
爹安慰著娘,雖然只是背影,但我依舊能從那嘆息中感受,爹,他很是不捨得。
……
娘還在一應的嗚咽著,爹也在不斷地寬慰娘,未免尷尬,我便囑咐丫鬟不必告知爹娘我來過,轉身帶了春兒回房。
晚覺我睡的很不踏實,我也許是有心上人的,八年前,那個凈雲寺前的小少年,那個對我許下承諾的小少年。
一次遇見,一生牽念。
然,茫茫人海,何處找尋呢?
這,也許就是我的宿命。
……
三日後,陽光明媚,我終是在景府跪接了遴選旨意,爹爹也只在離府前一天喚我長談。
第二章一朝選在君王側
征和五年三月初八,我在皇城東門看到了一眾參選的秀女,春兒跟隨在側:
「小姐,您瞧見楊家小姐和何家小姐了嗎?」
這些女子來自各地城主之家,不濟也會是當地二品以上官員家的千金,爹爹臨行前曾對我言及楊家、何家兩位姐姐已於日前先行進宮。
「沒有,別亂說話了,人多口雜」
打個手勢,我示意春兒噤聲。
辰時三刻,有太監引領我們前往皇城甘露宮,甘露宮是歷代帝王選妃之所,雖不甚華貴,卻也是規規矩矩的宮殿,設有主殿一座,偏殿兩座。
教引嬤嬤先是領我們去西偏殿接受身體、口才等基礎檢查,結束通過者進入主殿接受聖上親選。
「民女給聖上問安」
我隨一眾通過初選的秀女一道跪拜我朝最尊貴的男子。
「平身」一把渾厚的男子聲音充斥了殿內。
而後太監一一念及名字、年齡,我有些緊張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越來越厲害,直到聽到念及自己:
「景城城主景穆成之女景茗,年15」
我趕緊小步上前,正襟行大禮:
「民女景氏茗給聖上問安」
「抬起頭來」
遵聖意我徑直向殿內中央主座上望去,這是不和規矩的,然而我在觸及那面龐時卻再也收不回停留的目光:
明黃蛟龍袍,冕冠前懸的旒雖擋住了龍顏,卻絲毫沒有抹去身為帝王的威嚴。更者,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容顏,好是熟悉,卻又記不起。
「咳..咳..咳..」
不知是誰的下意識的咳咳聲讓我乍然醒悟,隨即跪地道:
「民女失儀,請聖上降罪」
「哦,景氏你何罪之有?朕很疑惑」
帝王並沒有生氣,玩味的問我,我不敢抬頭,老實回答:
「民女時才直面聖上多時,是為不敬,請聖上降罪」我不知道為什麼,頭頂上的帝王臉上布滿了戲謔之色,然而,我來不及多想,因為畢竟是我不敬在先;
「喔?倘若朕不怪罪呢?圖海」
「老奴在」
我偷偷抬眼,看到帝王身邊立著一位老態龍鍾卻又精神抖擻的老公公,此刻聽到直喚,正是垂首待命著。
「擬旨:朕冊景氏為從六品才人,賜居承福宮豈柔堂」
鏗鏘有力的聲音清楚地飄入我的雙耳,那種篤定與魄力只有身為九五之尊才能夠駕馭,我知道,我淪陷了。
「老奴恭喜才人小主,小主當真是貴人呀」
一旁的圖公公眉開眼笑,對我一頓叩拜,緊接之後,滿殿待選之人均是對我跪拜,見如此,小臉竟是紅透了,濼國開國百年從無遴選時就定下宮嬪名位的,更是又恩賜宮所,後來,宮中就一陣風傳:聖上愛重新進的景才人,遴選時便定下名位,更是賜居皇城寓意最美的承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