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判斷
景正皓看著她躲閃的目光,劍眉微凝,似乎在判斷她的話的真假:「就算是這樣,那之後呢?整整三年零三個月,你為什麼……」
話止於此,景正皓怕自己再說下去會按捺不住揍人的衝動!
童凌雖有點打怵,可想到當初決意離婚的真正原因,她正了正有些僵直的脊背:「那時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叫我怎麼開口?再說了……」
略頓了一下,她扭開頭去,「當時,我以為你很快就會有新家庭,有孩子,也許,你不會在意這個……」
說話間,童凌腦子裡突然冒出喬楓的話來:「……我可從沒聽他說你們離婚的事。」
難道他一直沒和白蕾結婚?不應該呀,就算他顧忌景老師、不會立刻再婚,可如今,景老師都去世兩年半了……
想到恩師,那個待她如同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的老人,童凌鼻子泛酸。只是,沒等她再想,就見景正皓騰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意?你怎麼知道我會很快……」
他似乎已經出離憤怒了,來回走了幾步,最後在童凌面前站定,「好,既然說到這了,那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當年,為什麼突然要離婚?為什麼一聲不吭就出國?」
童凌像遭了侮辱一般,臉色一變,隨即咬著泛白的唇,慘然地笑了一下:「這個,你自己最清楚。景正皓,關於孩子的事,我的確有不對的地方,我之所以願意與你面對面坐在這,就是想商量今後你與樂樂的關係。」
幾乎沒任何停頓,她急急地補充,「我不是要你承擔撫養費――當初決定生下樂樂,我就做好了一個人撫養他成人的準備――我的意思是,你享有一切做父親的權利,比如,可以隨時來看他。我希望,儘可能別讓我們的關係影響他的成長。」
在聽了最前面一句時,景正皓就被噎地說不出話來,因此,一直等她把話說完,他才咬牙擠出一句:「這就是你的打算?」
轉念覺得不對,這個問題的關鍵在前面。這麼一想,他又道,「你先說清楚,為什麼要離婚?我就是不明白!」
他還記得,出國之前,她回了趟老家。那時正年底,她有寒假,他卻是最忙的時候,而且他知道,她雙親早已不在,回去不過是看看親近的街坊鄰居,所以就沒有陪她。
他也記得,她並沒有因為這個生氣,甚至,她從老家回來的前兩天還給他打電話,語氣很歡喜,說是回來要給他個大大的驚喜。
可是,十天後,他沒有等來驚喜,只等來一紙離婚協議書、和她已經登上飛往太平洋彼岸的飛機的消息……
童凌一直不願回憶出國前那半個月所發生的事,因為,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那種從雲端跌下的感覺,即便是三年後的今天,她都沒勇氣回憶。
「……關於這件事,我不想再提,我只想商量與樂樂有關的事。剛才,我已經說了我的想法。樂樂跟我生活了快三年,我覺得這對他是最好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反倒鬆了口氣。
景正皓目不轉睛地瞪著她,似乎要在她臉上瞪出兩個洞來,好半天才怒極反笑地呵了一聲:「這麼說,你這次回國,壓根沒想過要回景家?」
聽了這句,童凌略一愣,隨即疑惑地看著景正皓。她很想問:就因為孩子,他要恢復她『正室』的地位?
她更想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和白蕾結婚?難道,白蕾那樣的女人,會甘於情婦或者二奶的身份?
呵,就算那樣,她也不要那所謂的『正室』身份。她童凌,不要這樣的婚姻,如果可以容忍,她當年就不會退出,在她最傷心、最無助的時候!
當年都沒有問出口的話,如今又如何說得出?童凌抿著唇,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問什麼。
她的默認,在景正皓看來是從未有過的恥辱,彷彿,自己的尊嚴和驕傲都被她踩在了腳下。
察覺到他身上越來越重的冷意,以及他緊抓著椅背、指關節泛青甚至微微打抖的手,童凌漸生不安,卻聽景正皓聲音有些異樣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剛才之所以那樣問,只是出於對樂樂的考慮。」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去。
童凌傻愣地坐著,一動沒動,直到客廳那邊傳來摔門的聲音。她顧不得自嘲,幾步來到卧室,見兒子沒被吵醒才鬆了口氣。
有些虛脫地倚在門上,她凝神回想著剛才的談話,時而蹙眉,時而苦笑,最後幽幽長嘆了一聲。
第二天,因為童凌在黃書磊的陪同下,去了城西的公墓陵園。
由於過兩天就是清明節,又趕上周末,來陵園的人不少,氣氛卻依舊肅穆,只偶爾聽到幾聲輕語或抽泣聲。
在一處地勢較開闊的墓前站定,童凌放下手裡的黃菊,目光觸及墓碑上刻著的『景懷軒』三個字時,眼淚就滾了下來。
「爸,我回來了……」
只這一句,便哽咽地說不下去。她捂著嘴,好半天才繼續,「爸,對不起,我和正皓……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抹了抹淚,她擠了個笑臉,「爸,我有個好消息告訴您:我和正皓有個孩子,您的孫子,他叫樂樂,今年三歲了……過幾天我帶他來看您!」
怕自己情緒失控,童凌今天沒帶兒子來。
提到兒子,她心情略好了點,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自己在國外的經歷,當然,主要是兒子的趣事。
之後,她起身來到鄰近的另一座墓前。
這座墓,與景父的墓並排,甚至連大小、形狀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看石碑的顏色,似乎略新一點。碑上的名字,也只差一個字:景懷遠。
他,正是童凌的導師,景正皓的伯父。
童凌一來到墓碑前,就撲通跪了下來,才忍住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景老師,對不起……」
童凌從不後悔當年的決定,可是,卻因那個決定,背負了這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和負疚。
對景教授來說,童凌就像自己的女兒。她是他帶的最後一名研究生,也是他這輩子最喜歡、最滿意的學生之一。若不是自己的兒子早已結婚生子,恐怕輪不到景正皓。
「童凌啊,你今年26了吧?學業完成了,工作也定了,該考慮婚姻大事了吧?我有個侄子,比你大一歲……」
博士畢業的那個暑假,景教授天天在童凌耳邊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