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凌府?」香蘭聽到元容提起凌府,倒是一臉的疑惑,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又問了一遍,「是南街被廢棄許久的凌家府邸嗎?」
「公主為何要去此處?」香蘭如此問道。
想來今日,她們並沒有去凌家府邸,不知道為何,元容聽到這個答案后,臉上有片刻的失落與失望。元容想從香蘭的口中聽到什麼答案,怕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吧。
香蘭看著元容有些異樣的臉色,拉著元容的胳膊,說著,「元容姐姐,你是不是太過擔心了,公主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第一次出府了,你又何必如此緊張呢?」香蘭也覺得奇怪,往日雖然元容對公主可謂是事事上心,樣樣體貼,可今日也太奇怪了一點吧,只是出個府而已,怎的要問上這許許多多的話來。
「你不明白,今日與往日不同,」元容任由香蘭挽著自己的胳膊,眼睛望著長寧方才離開的地方,不知道是在望些什麼東西。最後,拂開了香蘭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算了,你是不會明白的,」也打算離開了,卻被身後的總是一臉無辜,沒心沒肺的香蘭給喊住了,「雖說凌家少將軍曾經同公主有過一紙婚約,可不過是大家年少時的玩笑話,也早已不作數了,凌府在凌家決定起兵造反的那一日便沒有了,再也不存在這個世間了,公主亦沒有放在心上,元容姐姐日後還是不要總是提起的好,免得大家都不愉快,」香蘭這一番言語,倒是出人意料,卻不得不感慨,她看的很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公主府能在那樣大的變動中,獨善其身,保全自己,實屬不易,更何況,長寧王府還住著一個小王爺,需要公主去守護,去庇佑,實在是不敢輕易出了差錯,不然當真是萬念俱灰,徹底入了無間地獄了。
「但願如此,」可元容並不會將她說的話作數。
多年前,太子以謀逆罪牽連入獄,太子府一干人等盡數圈禁,無一倖免。第二日,凌將軍連夜帶兵出城,前往漠北平定叛亂,凌少將軍亦一同前往,甚至來不及告別。
多年來,漠北捷報連連,這一日,本該是凌將軍帶兵回城的日子,卻成了少將軍的忌日,凌氏一族,擁兵自重,企圖叛國造反,擁立太子為帝,被視作亂臣賊子,滿門抄斬。
凌家大軍,屍骨無存,永遠掩在了漠北風沙中。
廢太子亦被問斬,太子府上下所有人口,相干人等,孩童婦孺,盡數被殺,血流成了河。
在那一日,咱們的陛下把能殺的人都殺光了,就連他最愛的女人,也自盡於上陽宮,再沒有睜開她好看的眉眼同她傾國傾城的容顏。
如今,剩下的那些,都是頂著明白裝糊塗的聰明人。
可元容絕不會輕易忘懷,亦不會就此罷休。
元容端著晚膳,站在公主的寢殿門口,手死死的握著托盤,面目猙獰,最後還是放鬆了下來,緩和了神色,敲了敲門,
「公主,該用膳了,」
沒有聽到回答聲,元容也只是以為長寧是睡著了,便推門而入。
「公主,奴婢進來了,」
果然,元容一進來,就看到長寧側身躺在床上,該是睡著了。
長寧近年來特別好靜,跟從前愛鬧騰的樣子是一點也不相像,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整日里的也不太愛說話,一有空閑,除了睡覺便是睡覺了。
許是年歲漸長了,總是沉穩懂事了幾番了。
「公主?」元容把晚膳放在桌上,對著躺在床上的長寧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反應。
於是元容上前了幾步,想要叫醒長寧,卻發現她有些不太對勁,此時的長寧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滿頭大汗,怎麼叫都叫不醒。
「公主!」元容伸出手一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確實是嚇壞了,剛剛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才這麼一會功夫,就發起了這麼嚴重的燒,元容趕緊喊人過來,「來人,快去請大夫來!」
寢殿外頭服侍的人聽聲趕了進來,見自家公主昏睡不醒,元容又一臉的緊張擔憂,也是心急如焚,「是,奴婢馬上就去!」然後又馬上出去請大夫去了。
大夫來的很快,把了脈,表示只是吹了風,加上身體比較虛,導致的尋常的發燒,並沒什麼大的要緊。喝上幾服藥,養上幾日,便會康復痊癒了的,然後便由下人帶著一同去抓了葯,好生送出府去了。
「長寧,」
「長寧,」
迷迷糊糊中,長寧一直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依然是那一片湖水與那一片天空,他的聲音很熟悉,可長寧卻始終看不到他的臉,也追不到他的身影,長寧不願去想,那個人到底是誰?
因為長寧害怕,一旦想起,便再也放不下了,會一直一直在心裡生根發芽,再也拔不掉,長寧不願讓自己那般痛苦,長寧只願自己做個無情無義,寡情薄意之人,這樣便再也去無人叨擾她的清靜。
可夢裡的人卻始終不肯放過她,始終不肯,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的「長寧」,熟悉又陌生。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長寧忍不住大喊,忍不住跑過去,忍不住伸出手去抓。
湖水一下子便成了乾涸,長寧站在一片沙漠里,風沙很大,颳得長寧的臉有些生疼,也睜不開眼睛。
「長寧,你不認得我了嗎?」熟悉的聲音一直在耳畔回蕩,不肯離去。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對著她還是那麼的溫柔,這份柔情,他只給了她一個人,因為他說過,他是真的將她放在了心裡,可到底,她還是比不上他心中所要的長寧,他終究是背棄了她!
「你當真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這聲音里傳來失望,又透著絕望,傳入長寧的耳朵里,就連呼吸聲都近在眼前。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不認識...」
長寧蹲在地上,雙手環著肩,哆嗦著身子,顯得既無助又弱小。
「長寧,你看看我,這張臉,你可熟悉?」可那個聲音還是不打算放過她,放過她的安寧。
長寧貪戀眼前的這個人,也貪戀他給過的溫暖,終是在漫天風沙里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的人,長寧紅了雙眼。
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眉眼,望著她的時候,還是那般的深情,長寧多想就這樣在他的眼神里,一輩子被他看在眼裡,抱在懷中,捧在心底,可惜...
「你還活著?」
她愛著他呀!她深深的愛著他呀!從未將他從記憶里抹去!又怎麼會不記得?!不熟悉?!
可下一秒,長寧便打破了方才的懷念,打破了她的幻覺,「不!他死了,你不是他,不是他!」站了起來,連連後退,似是看見了什麼魔鬼一般,「他背棄了哥哥!背棄了我!」
他背棄了哥哥,他亦背棄了她,辜負了哥哥的信任,亦是辜負了她的情意,他害死了哥哥,害死了哥哥...亦是殺死了從前那個美好的長寧。
「長寧!」眼前的男子,皺著眉頭,望向長寧的眼神里,滿滿的心疼,他好想抱抱她,好想告訴她,他一直在這裡等著她,從沒有忘記過她。
可手還沒來得及伸出,便被長寧躲開了,「不要碰我!」
長寧望著他的眼睛里,不復往日的情深,只有滿心的恨意和怨懟,「是你拋下了我!背棄了誓言!是你讓我受盡折磨,受盡凌辱!」
幾近瘋狂的撕喊,惹人心疼,亦讓人心碎!
長寧一直往後退,想要拚命的逃離,她無法面對他,亦是無法面對自己,直到逃無可逃,退無可退,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心一意念著的人,會有一日,自己害怕看到他,害怕面對他,害怕他靠近她。
「不要靠近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長寧蹲在地上,任風沙吹打著自己顯得淡薄的身子,喃喃自語,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可她的哭泣聲,是那樣長,那樣長的哭泣聲,聲聲入耳。
「長寧......」他亦是不忍心。
突然長寧踩著的沙漠四周變成了一片湖泊,將他們兩個相隔了開來,下一秒,長寧便掉入了水底下,湖水深不見底,讓她的身子越來越往下沉,漸漸的沒過了她的整個周身,眼前的人試圖抓住她,伸出手卻怎麼都抓不住長寧,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往下沉去。
「凌雲!我恨你!」
「長寧!」
除了喊她的名字,他再也說不出話了,直到自己也被風沙給徹底掩埋,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她同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再也不能相遇,又何談是要廝守終生!
而另一邊,聚仙居的二樓小閣樓處,一個年輕書生正坐在軟墊上,靜靜的看著底下,人來人往,熱鬧祥和。
這座渝都城,繁華顯赫,與別的地方就是不一樣,處處都在吸引著人,把控著人,做著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干著那些骯髒的勾當,為了生活,亦是為了生存。
「她如何?」見有人進來,嘴角一扯,笑了一聲,還順帶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溫玉暖心。
進來的人便是方才被召進公主府看病問診的大夫,東辛。
見了安然坐在位子上的人,東辛請了個安,行了個禮,恭敬的回道,「只是輕微的發燒,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不過並無大礙,睡個幾日,便可無恙。」
「發燒?」那人的眉頭輕佻,似是有些意外。
「是的,發了燒,」東辛點了點頭。
是的,發了燒,不是人為,是真的發了燒,而且並沒有東辛說的那般,並無什麼大礙,長寧的身體,是壞到了極致,十分的虛弱。
坐著的人突然轉過了頭來,看著身後的東辛,眼神像是要把人給看穿了,東辛被看的有些發毛,只能一味的低著頭,也不敢多說話,亦是不敢輕易離開。
過了一會,他才罷休,又重新轉過了頭去,看著底下的人聲鼎沸,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你在她的葯里下了東西?」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卻讓人害怕。
東辛聞言連忙跪了下來,「先生,」此時早已是滿頭大汗,冷汗直流。
他怎麼會知道?就連公主府抓藥的人都未察覺,他又怎麼會知道?
「先生恕罪,」東辛將頭埋的越來越低下,整個人伏在那人的眼前。
東辛口中的先生,便是聚仙居的新主人,那個被人口耳相傳,奉為神人的南宮瑾。
此時的南宮瑾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看向東辛,只是顧著把玩著手中的那枚玉佩。
從側面看過去,他的長相很清秀,是很典型的書生相,溫文爾雅,算不得十分的出眾,卻帶著較之常人的一份堅毅與冷冽,又像是飽含久經風沙的滄桑,聚在眉心,散之不去。
東辛見他沒有轉過頭,也沒有別的反應,接著開口解釋道,「屬下,屬下只是想讓長寧公主吃些苦頭,屬下心中有數,自有分寸,那葯並不會傷害公主的身子,」
是的,他只是想讓長寧吃點苦頭,只是想讓她吃點苦頭。
他的確是往長寧的葯里多加了一味東西,是有迷魂的作用,但更多的是能讓人出現幻覺,如今長寧因為發了高燒,人昏昏沉沉的,大都數時間都在睡著,這最多也只是讓她在夢裡睡不安穩罷了。東辛行醫多年,醫術雖然不是頂尖,可也算是高深,下的分量很輕,也把控的很好,常人根本難以察覺,就算是察覺到了,只會當著是普通的安眠藥粉,減輕長寧的痛苦罷了,並不會多加懷疑,更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來。
但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家先生會知曉,也沒有想到南宮瑾會當場質問他。
南宮瑾聽了東辛的話突然就生起了氣來,「分寸?」
握著手中的玉佩,手上青筋盡起,可以看到的很明顯,他是真的動了怒,「你心中揣著的是什麼分寸!」不光是東辛,站在身側的一干人等,誰也沒有想到他家先生,為何會動這樣大的怒!只是為了素未蒙面的一個公主?為了一點不關痛癢的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