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交鋒
北來的凜冽寒風由遠處天際一路遠遠的呼嘯而來,帶著森寒刀刃的鋒芒,帶著刺骨冰雪的寒涼,一路,徑直肆虐著……
然而,在途經欽陽城北,這座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恢宏壯闊的天陵皇城之時,其駭人的威力卻也不由得就此漸漸的減弱了下來。
在這巍巍皇城之內,
於那遍地繁花似錦,馥郁花香瀰漫,一如三月春光般景色明媚的御花園裡,
此時此刻,其間氣氛卻不免有些怪異……
在那浩浩蕩蕩,數量眾多的一干使奴喚婢的團團包圍圈中,只見一身著玄色雲錦衣袍,上以精緻金線密密織綉駕霧騰雲的威凜四爪金龍的男子,此時此刻,正微微的挑起了眉,而後,抬眼望向那身側不遠處,正靜然對立的兩名女子……
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那左側的女子正微帶著溫雅笑意,抬眸淺笑,美好的恍若那三月迷濛江南中一段繾綣的邂逅,一如清晨時候,那碧波蕩漾的清澈湖畔之上絲絲縷縷緩緩升起的氤氳水霧,浩渺空濛,煙霧瀰漫……
而如此景色,如此美好,此時此刻,竟彷彿都盡然集於那女子一人之身,幾乎讓人覺得,自己此時眼前所見,實則不過是自己幸而所思的一縷幻影罷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此時此刻,那靜然立於對面之人,相比而言,卻彷彿較之更為出眾……
只見那靜然立於對面的女子,此時此刻,也亦是微微勾起了唇角,雖看似是淺淺笑著,然而遠遠望去,卻不由得讓人分明望出幾分諷意,幾分好笑。
她明明就這般靜然地立於那兒,卻是不免依稀讓望見她的人覺著,她實則,並不應立於此……
畢竟,就此望去,那人彷彿縹緲的一如天際流雲,如埋藏隱於記憶深處里的,那一段畢生難忘、驚艷時光的夢境,
如那九重天界,瑤池之上,一株曠世的青蓮,如森涼寒夜裡,那一抹清冷遙遠的淡淡月光,
如靜然垂落九天的漫天璀璨星河,如天際碧落之上,那隱隱露出雲端一隅的瓊樓宮闕……
帶著通透的澄澈,帶著不屬於凡俗塵世的通靈,不惹一絲塵埃,不染一絲色彩,不帶一絲污垢,那般的乾淨清澈,那般的澄澈通明……
彷彿,她本是應該高踞於那九天雲端之上,立於碧落霞光之中,只靜靜地,淡淡地,謐然俯瞰這萬丈軟紅喧囂塵世,芸芸熙攘紛繁眾生。
而不是,如這般,置身於這萬丈喧囂紛擾的混濁塵世之中……
……
望著對面溫雅淺笑,恍若三月江南濛濛煙雨般單純無害的江沐煙,我亦是緩緩地,微微地,勾起了唇角,不為別的,只是單純地覺得,有些可笑。
畢竟,旁人也許看不見,然而正恰巧立於其對面的我,此時卻是望的十分清楚,那一雙如水煙般浩渺氤氳的翦水秋瞳里,那本是一層一層,深深埋藏於眸底,從不輕易為人所見的濃稠血腥與深深怨恨,此時此刻,幾乎是快要遮掩不住,幾乎彷彿就要由中,猙獰可怖、張牙舞爪般地,一點點,緩緩地,就此溢出……
話說,裝的這般辛苦,又何必要裝呢……
見此,我不由得稍稍加深了笑意,微微垂眸,隨即,忽地緩緩抬起手來,做出一個「三」的手勢,勾唇笑道:「三點……」
那江沐煙聞此,不由得微不可見地稍稍蹙了蹙眉,而後,便微帶著些許惑然,抬眼望向於我。
「其一,若在下沒記錯的話,這江貴妃你,貌似,可比我還大上歲許吧,因而,像這般如此順溜地直接便自稱妹妹,是不是,頗為不妥呢……畢竟,我可未曾有這般老不是?」
見那江沐煙聞言后,狀似頗有難堪,那本是靜然立於旁側的蕭祁眼見於此,不由得立即眉間一皺,便要就此開口呵斥些什麼……
然而,還未待其開口,我便已是出聲打斷,繼續開口言道:
「其二,至於你方才所說的,是否責怪於陛下之事,想來你便大可放心,並未有此等事,畢竟,方才我徑直從旁走過,實則不過是因為,最近眼神不太好的緣故……」
言此,我不由得於心中默默地撇了撇嘴,對,對,最近我,倒的確是,眼神不太好,只不過僅僅能看見百里開外,那盤旋於天際的蒼鷹罷了……至於你們這樣的,嘖嘖嘖,還當真是「沒看見」。
「哎,至於我為何最近眼神這般不好,貴妃娘娘,只怕此事便要問你了。現如今,我那棲梧宮中,燈油燭火是愈發少了,宮中的月例供奉又不知何時便早已斷了,而貴妃娘娘你掌管的內廷司又貌似已然忘卻我棲梧宮那一方偏僻之地,這半個月來,無論是燈油燭火,還是菜品穀食,都一概全無,因而,幸虧我與挽月二人吃的不多,不然,只怕是某日我倆雙雙餓死於宮中,都無人知曉……」
興許是沒想到,我竟會一開口便向其發難,那江沐煙聞此,不禁有些許訝然,隨即,又見那蕭祁也不由得聞言,抬眼朝她望來,
那江沐煙不由得立即便稍稍瞪大了雙眼,一如那驟然受到驚嚇的幼獸,一雙江南水煙般氤氳的眼眸里,此時此刻,儘是無辜與可憐,讓人不由得便心下生軟,只想就此將其摟入懷中好生呵護安慰,而後,便又見其貝齒稍稍咬著唇瓣,顯得無辜又無措地望著蕭祁道:「陛下,此事,臣妾並不知曉啊……」
隨即,緊接著,便見其又忙側首望向我,有些無措地道:
「姐姐……不,皇後娘娘,臣妾當真是不知有此事,想來興許是近來宮中事務太過繁多,以致底下之人辦事不利,因而方才怠慢了娘娘您。待到臣妾此番回去后,定會就此好好管教,日後定然不會再出現此等情形……但此事也確乃臣妾之過,臣妾心中真是甚為自責,因而就此向娘娘懇切賠罪了,還請娘娘寬宏大量,能夠原諒臣妾。」
而這一面說著,一面又見其抬手輕拿起了別於腰際的雲綢素色手帕,隨即,看似萬般自責地,萬般委屈地,就此啜泣著,低眸輕聲垂起淚來,而不得不說,這一番姿態,可謂當真是梨花帶雨,低眉淺蹙,可堪猶憐啊……
而眼見著那江沐煙滿臉自責,萬般可堪猶憐地低眸垂淚,那蕭祁不由得立即走上前來,任那江沐煙就此一面委屈地啜泣著,一面輕輕偎入其懷中,
而後,便一邊溫柔攬著江沐煙的腰際,一邊深深蹙起眉,眼神一如寒劍般凌厲鋒銳,只望向我,沉聲喝道:「蘇慕,你可別太過分了!此事,並非沐煙之過,你休得如此斤斤計較、咄咄逼人!」
「更何況,此番你推沐煙下湖之事,差點害得其與朕皇兒不保,此番罪行,可謂昭昭滔天,不可饒恕!若不是後來沐煙心善為你求情,你莫要以為朕會這般輕易放過你!而現如今,莫說不過僅僅短了幾月月例供奉而已,就算真如你所說,哪日與你那婢女一併餓死於棲梧宮中,那也不過是以命抵罪罷了,也亦無半分委屈!」
而聞得此,我臉上的笑意,可謂亦無分毫改變,然而,那一雙如墨點漆的眼眸里,此時此刻,所往外不斷滲出的森冷寒意,卻不由得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那般蝕骨可怖的寒意,一如那茫茫高原、千仞峰巔之上綿延萬里的寒雪,一如那深掩世外、無暇寒潭之中深達萬丈的堅冰,那般的寒冷,那般的森涼,幾乎要讓人就此忘卻,這世間,竟還會有著溫暖存在……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原本還在蹙眉出聲喝斥的蕭祁,此時此刻,都不由得望著這般的蘇慕,有些怔怔愣住。
此時此刻,立於眼前的這女子,當真,是那蘇慕嗎?
這世間,怎會有這般森寒駭人的眼神,
又怎會有這般凌厲鋒銳的女子……
就恍若一把驟然出鞘,帶著低低的錚錚鋒鳴,穿過層層瀰漫的濃稠血霧,卻依舊是寒光凜冽、銳利逼人,只直直朝著你面門方向,恍若乍現驚雷般、勢不可擋,徑直呼嘯而來的森寒利劍……
剎那的驚艷,噬骨的可怖……
而後,便是,漫天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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