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大婚

第1章 【楔子】大婚

民國四十七年,國民政府首都,璟天城。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華寶路的十里長街,位於華寶路盡頭的大總統府張燈結綵。

一輛氣派的黑色汽車鳴笛開路,身後是是浩浩蕩蕩的汽車迎親隊伍。

老百姓們站在華寶路的兩旁,踮起腳尖,爭相目睹這上千年都難得一見的盛舉。

舊時全是新郎騎著高大白馬,新娘子則坐在大紅花轎當中,迎親隊的隊伍吹著一聲聲熱鬧喜慶的嗩吶,哪曾見過這麼一溜的迎親洋車,這般氣派,這般排面?

車隊一路開到莊嚴、氣派的漢白瓦總統府邸前。

新郎率先下車打開車門,接著,一襲白色婚紗,頭上亦披著白色透明頭紗的新娘從車內鑽出,新娘脖子上、手腕上、手指頭上戴著的閃閃發亮的鑽戒令圍觀的百姓無不嘆為觀止。

在百姓們或艷羨、或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邵瑩瑩唇角微彎,勾起新郎的手臂,她仰起她白皙、高貴的脖頸,像是回到城堡的皇后,挽著她從年少時就已仰慕不已的男人的手臂,步入總統府前事先鋪好的紅毯。

誰說天命不可違?

葉花燃身為和碩格格又如何?

如今還不是被她卑微地踩在腳下,連進總統府正門的資格都沒有?

三哥是她的!

大總統府三少奶奶的位置,亦是她的!

邵瑩瑩只要一想到,這個時候,葉花燃那個身份尊貴的格格,被當成是卑賤的妾室,偷偷摸摸地被接進總統府,她的心底就忍不住升騰起一股快意!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從揚眉吐氣了一回,從過去那個寄人籬下,總是需要倚仗葉家,仰她葉花燃鼻息的將臣孤女,成功地將那個被百姓奉為民國第一格格的女人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來,逆襲成為大總統府三爺明媒正娶的三少奶奶!

鞭炮聲再一次密集地響了起來。

邵瑩瑩因為想得太過入神,被突如其來的鞭炮聲給嚇了一跳,她「啊」地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攥緊了丈夫的手臂,花容失色地依偎進謝方欽的懷裡。

圍觀的百姓發出哄然的大笑。

邵瑩瑩臉色都氣得青了!這幫粗鄙的下等賤民!

礙於現場還有其他名流政要,以及記者媒體參加婚禮,邵瑩瑩只得強顏歡笑,心底則是默默地將方才笑得最大聲,最無狀的那些面孔一一記住——

等婚禮結束,她非把這些下等賤民抓住毒打一頓給自己出氣不可!

邵瑩瑩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並沒有逃過謝方欽的眼,他的臉上閃過的嫌棄跟厭惡。

手裡挽著美艷入骨的邵瑩瑩,謝方欽眼底卻是不由自主地想念起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葉花燃。

如果現在陪著他一起走這紅毯的人是東珠(花燃的乳名),東珠斷不會被鞭炮聲所驚嚇。即便是東珠也不許奧星被這鞭炮聲所驚擾,也斷不會做出尖叫出聲這般失態的事情。

要不是至今為止,他派去的人都沒有找到曾經擔任情報特局總長之位,知曉他太多秘密的邵瑩瑩的哥哥周復始的蹤跡,從而將他秘密處決。他又如何需要做出這麼大的犧牲,被迫迎娶邵瑩瑩這個心胸狹窄,貪心虛榮,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女人為正妻,利用這場婚禮,將周復始引出,以絕後患?

象徵著幸福的紅毯,走過各懷心事的這對新人。

新人步入紅毯,熱鬧、歡快的西洋管弦樂聲奏響。

西式婚禮不興拜堂這一套,新娘也不像傳統新嫁娘那般迎進新郎府內,便在床上枯坐著,等著被新郎挑起紅蓋頭。

如今是民國了,男女平等。既是男女雙方的結合,憑什麼女方就露不得臉?

婚禮儀式過去,邵瑩瑩換了一件陪酒的禮服,在賓客們各異的眼神中,挽著謝方欽的手同眾賓客應酬,大大方方地接受各方目光的打量,神情倨傲且自矜。

男女賓客跳進舞池,大廳里浪漫的華爾茲曲唱了一首又一首。興之所至,身為新娘的邵瑩瑩還拉著謝方欽跳了一場,博得滿場最為熱烈賓客的掌聲。

這場別開生面的婚禮舞會,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賓客們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新郎前去送客,慣喜歡拋投露面的新娘,因為酒喝多了而有些上頭,難得沒有纏著要跟。

由丫鬟攙扶著先一步回婚房的新娘,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離開時,新郎驟然變冷的神色。

……

天色漸晚,總統府被夜色一點一點地吞噬。

一輛黑色汽車,悄然從總統府的側門開進。

車上,一名同樣身穿白色婚紗的新娘從車內下來。

不同的是,沒有白日新郎的貼心攙扶,沒有夾道看熱鬧的百姓,更沒有滿堂的賓客,走在新娘邊上的,只有一名眼睛大大的圓臉女僕。女僕的手裡也只拎了一個樣式儉樸的箱子。

見狀,本來就瞧不起從側門被迎進來的總統府的下人,在看見這寒酸的「嫁妝」后,對這位新嫁娘以及她帶來的丫鬟就更瞧不起了。

負責迎接兩人的婦人也怠慢得很,正眼都沒瞧過這位新主子,把人帶到婚房,敷衍著說了幾句早生貴子的吉祥話,很是敲詐了一筆不菲的賞錢就傲慢地走了。彷彿裡頭新嫁娘跟她的小丫鬟是僕人,她倒是這個總統府的主人似的。

「欺人太甚!這總統府的下人,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主動開口跟咱們要賞錢,給得少了竟然直接就拉下了臉,足足給到第五個銀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了!要我說,最可恨的就是咱們姑爺!為了哄那邵瑩瑩高興,他不但選擇在同一天迎娶您跟那個狼心狗肺的邵瑩瑩結婚,竟然還以舊時側室的迎親規格,讓格格您的婚車從總統府側門入內!他們謝家是不是忘了,當初如果不是您傾囊相助,奔走遊說,謝大帥如何東山再起?又如何能夠在總統選舉當中獲勝,舊朝的大部分元老又怎麼為他謝老爺所驅使?如果不是您在謝逾白跟三公子之爭中,選擇了三公子,那些見風就掉頭的軍又怎麼趁勢倒向三公子,謝逾白又怎麼會在驍籽山一役因為腹背受敵,援軍遲遲不到而慘敗……」

打發了傲慢的女傭,碧鳶掀開帘子,漲紅著一張俏臉,一瘸一拐地走進房內,怒氣沖沖地跟自家格格告狀。

碧鳶的腿,原是好的。

碧鳶性子活潑,小時候在王府院子里就屬她最上躥下跳,被母妃罰了好幾次,總不長記性,又因為有她護著,有時候婆子抄起掃帚要打,她總能一溜煙就跑不見,一雙腿能跑得腳底生塵。

是為了她……

因為她的有眼無珠,因為她的痴心愚蠢,碧鳶是為了保護她,才會被刺客一槍子彈給打斷了一條腿,就連已經談好的親事都被退了回來。

碧鳶說到一半,瞥見自家小姐驟然蒼白的唇色,頓時慌了。

她這嘴笨的!

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做什麼呢!

「格格,碧鳶說錯話了,碧鳶掌嘴!碧鳶掌嘴!」

碧鳶一邊用手掌自己的嘴,一邊慌忙道歉。

碧鳶的手還沒落在她的臉頰前,坐在婚床上的葉花燃及時地抬手,攔住了她的舉動,「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皇伯伯被逼退位,大晏國已經永遠地成為了歷史。再沒有什麼格格,我也不是你的主子。我們遵從新國的民主、平等,不搞舊時封建主僕那一套,不興動不動就掌嘴。我們是平等的,明白嗎?」

碧鳶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困惑,「格格,碧鳶愚鈍。您說的什麼民主、平等,碧鳶一概不明白,碧鳶只知道,碧鳶生是格格的人,死是格格的鬼!剛才是碧鳶說錯話了,格格原諒碧鳶,不懲罰碧鳶,是格格寬宏大量!」

說罷,跪在葉花燃的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把腦袋都給磕紅了。

「你這個傻子。」

葉花燃心疼地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碧鳶額頭滲出的血絲,面露無奈。

所受教育不同,環境使然,要碧鳶一個從來沒有受過教育,大字都不是一個的小丫鬟明白什麼民主、平等、自由確實是強人所難。

葉花燃打開她們帶來的那個樣式儉樸的箱子,從中取出一張字據,在碧鳶困惑不解的眼神當中,走到她的面前,「碧鳶,這是當初逃離王府時,額娘親手交給我,你的賣身契。」

碧鳶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就是她的賣身契嗎?

碧鳶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家裡窮,又因為是女孩,被賣給了王府,成為端肅王府最小的一位格格,九格格東珠的貼身丫鬟。

端肅王極其疼愛這位小女兒,極小就請了老師啟蒙,還請了西方傳教士作為葉花燃的外語師傅。受西方文化的影響,葉花燃開明、民主,從不打罵下人,待碧鳶這個丫鬟更是情同姐妹。

王府管吃管喝管不說,格格更是體恤她們這些下人,還時常給她們些貴重的賞賜,可比在家裡被哥哥嫂嫂呼來喝,動不動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日子強多了。

碧鳶更是在心底發過誓,要侍奉格格到老,因此,不同於其他人在看見自己的賣身契時的雀躍跟激動,碧鳶只有茫然和好奇,不明白無端端的格格拿自己的賣身契出來做什麼。

國祚崩壞,山河變色。

當初葉花燃隨家臣逃難,王妃親手將貼身丫鬟的賣身契交給女兒,目的為何,不言而喻。

碧鳶當初被賣入王府時,簽的是死契,終生不可贖身的那一種。

王妃將碧鳶的死契交給女兒,目的就是為了讓葉花燃能夠拿捏住碧鳶這個貼身丫鬟一輩子。王妃這是擔心,離了王府的庇佑,女兒會連一名貼心可用的人都沒有。

當著碧鳶的面,葉花燃親手撕毀了這張賣身契,丟進房間里燃燒的暖盆里。

碧鳶大驚,連忙撲過去,制止自家主子的動作,「格格!您住手啊!您這是做什麼?!您不想要碧鳶了嗎?格格,住手,快住手啊!」

被撕成兩半的紙屑,落進盆里,須臾便燃燒成了灰燼。

火光將火盆前的主僕二人的臉頰照亮,葉花燃抬起頭來,對貼身丫鬟柔柔地笑了笑,「碧鳶,從今往後,你自由了。」

「格格!」

縱然碧鳶打定主意跟隨格格一輩子,葉花燃此舉還是將碧鳶感動壞了。

小丫鬟眼中蓄淚,激動地又要下跪謝恩,葉花燃雙手扶住了她。

水頭十足的碧色鐲子從皓腕當中脫落,套進碧鳶的手裡,「當初阿瑪、額娘留給我的東西,我典的典、當的當,如今,身邊已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這個鐲子,送給你,就當是慶祝你重獲自由的賀禮吧。」

「格格,太,太貴重了!這鐲子可是十五歲您及笄那年王爺送給您的鐲子,您向來寶貝得很,我怎麼能收呢!格格……」

是啊,她向來是很寶貝這個鐲子的,只是因為這個鐲子是阿瑪送的。

只是,如今這個鐲子於她,除了值點錢,足以讓碧鳶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再沒有其它的意義。

長長的睫毛垂覆而下,掩去這些年被至親之人欺騙,被至愛之人背叛的各種滋味,葉花燃握住碧鳶的手腕,神色鄭重地道,「碧鳶,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記住。」

「格格,您說!」

「你的姑爺,只有一個人。他叫謝逾白,明白了?」

碧鳶的眼睛陡然瞪大,「格格,您……」

過去,您不是評價大少那人城府極深,認為謝大帥這麼多個兒子當中,唯有大少最為陰沉不定,心思難測,最為忌憚么?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這一整天下來,我肚子都餓了。碧鳶,去幫我去福錦樓買些糕點回來,給我墊墊肚子可好?」

小丫頭的驚訝全然寫在了眼裡,葉花燃岔開了話題。

一聽說格格餓了,碧鳶連手上還套著玉鐲這件事兒都給忘了,立即拍著胸脯道,「好,格格,我這就去給您買!」

「好碧鳶,去吧。」

葉花燃彎唇,笑容無雙。

饒是從小看著自家格格長大,碧鳶也不由地被自家格格的這個笑容給看痴了。

意識到自己又對著格格的顏大發花痴之後,碧鳶連忙甩了甩腦袋,對格格福了福身子,「格格,那我先告退了。」

「嗯,去吧。」

去吧,我的好碧鳶。

葉花燃笑著,對著碧鳶一瘸一拐地背影,揮了揮手。

貼著雙囍的房門被關上。

婚紗脫落在地,換上一件泛舊的不起眼的舊衣。

塗著精緻丹蔻的手,從箱子的最底層,取出一把匕首,放入袖子當中。

明滅的燭光映在葉花燃絕美的臉龐,影影綽綽。

她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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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四零:高門俏長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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