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打電話？算了吧，她電話號碼都換了，擺明了不想讓人找到。我還用得著打電話嗎？」范年表面上很是生氣，但還是聽得出她話里話外的恨鐵不成鋼。

范年說的沒錯，章瑤在退圈之後沒多久，為了逃避媒體和其他同行的追問打聽，不得不換了手機號碼，也將其他一切社交平台停用了。後來到了Y市安定下來，也沒想著要聯繫誰，這事兒就這麼擱置下來了。

甜點屋正是忙碌的時候，章瑤過來拿上一個月的賬本，順便當監工，小包子則是去幼兒園了。

范年一行人開車來的。下車前，范年特意問了江耀。

「你不去見她？」

江耀搖頭。

「你不是吧？還有沒有一點擔當了？」范年皺眉。

江耀知道範年是誤會了，但卻沒有解釋太多：「時機還不到，您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

范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當初，也是這樣和她說的吧？」

光說不做的男人，范年是看不起的。

語罷，范年就下車了。只留江耀一個人在車上苦笑，眼睛卻緊緊盯著甜點屋門口。哪怕只有一絲可能看上一眼心上人，江耀也不會放過。

甜點屋門口站了個布偶熊，一站兩小時，一次兩百塊，是店裡用來招攬客人、和小朋友拍照的。拉到客人加五塊，上不封頂。

布偶熊見范年走過來，因著視線問題，加上范年帶了墨鏡，沒能認出來人。布偶熊只覺得這位女士走路都帶風，看著氣場就很厲害。

范年到了門口，抬眼看店名，再環視一圈：品味倒是還可以。

布偶熊笨拙地搖晃身子，本著拉客有錢的心理，往范年那裡去。擺擺手，抬抬腳，布偶熊也就做得出這幾個有限的動作了。按一下機關，布偶熊裡頭的人拿著的錄音筆，便傳來歡迎光臨晨曦甜點屋的聲音。

范年可沒有被布偶熊萌到，她已經看到小院子里坐著對賬的章瑤了。

「我找你們老闆。」

布偶熊原本正要抬右腿往左傾的身體差點沒能停住，這位女士太可怕了，布偶熊不敢動，往旁邊讓了讓。

院子里的章瑤注意到店門口的動靜，抬頭看過去，立時震驚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還差點打翻了手邊的水。

范年走到章瑤面前，視線掃一圈，看到桌面放著的賬本時，心裡鬱氣又上來了。

「老師——」章瑤訥訥地喊了一句。

范年冷聲道：「我可教不出來算賬的學生。」

章瑤低下頭，不敢看范年。

五分鐘后，兩人去了店裡預留的休息室，朱曉曉端了兩杯咖啡來，又膽戰心驚地走了出去，守著門。

嘖，裡頭簡直是修羅場。朱曉曉心裡一顫一顫的，生怕章瑤挨罵。

事實上，挨罵是免不了的。任何一個老師，看到自己的得意門生荒廢學業，都會感到痛惜扼腕。何況章瑤這種荒廢學業的方式，更是讓范年怒其不爭。

「老師，您怎麼來了？」休息室里好半晌沒人說話，章瑤只好主動開口。

「你說呢？」范年摘下墨鏡，擱到桌面，「章瑤，你出息了啊？我要是不來，還真不知道我還能教出個有經商能力的學生。你說我是該驕傲呢？還是該反省呢？黃老師當初把你交到我手上，可是想著你能成才，能走得更遠的。現在好了，回頭黃老師問起我，章瑤怎麼了？我要怎麼回答？說你生孩子去了？」

來之前，江耀已經將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范年對章瑤一個人生下孩子這件事，也是很震驚。同樣都是為人母親的，范年能理解章瑤對孩子的愛。但孩子不應該是生活的全部。章瑤也不能拿孩子當借口去逃避。

章瑤抿唇，低聲說道：「老師，您都知道啦？是我該反省，老師對不起，辜負了您和黃老師的期待。」

當初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章瑤沒敢找范年。范年平日也忙，等察覺到自己學生太長時間沒交作業也沒找自己交流近況時，網上和各大媒體都已經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范年倒是想幫忙，但章瑤自己卻始終不發聲。

如果當事人不發聲，不積極處理這些問題，外人再怎麼說話，都無濟於事。甚至還會讓當事人更加招黑。可惜的是，范年一直在等章瑤重新站出來，解釋也好、承諾奮進也行，但最後只等來了一句退圈！

都退圈了！暫時不暫時的，有多大不同呢？

是以，范年是真的覺得生氣。她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學生因為家庭原因，因為身體原因，而放棄奮鬥已久的事業。

「那好，你自己說，反省什麼？」范年也不客氣，面對自己的學生，她一向嚴厲。

「我……不應該什麼都沒解釋，就退圈。至少，應該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離開。」

「呵——」范年嗤笑道：「只是這樣？只是想要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離開？章瑤，你有沒有想過，你只要退圈了，就沒有可能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了？退圈意味著什麼，你不知道嗎？外面的人怎麼看你？退圈，就是承認錯誤、承認失敗、承認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更重要的，退圈之後，你連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你身上的污水，你背負的罵名，一輩子都洗不掉！」

章瑤放在腿上的雙手，默默地握成拳頭。

「我們都是母親。不說你自己，就說孩子。我要是像你這樣，遇到一點挫折就嚷嚷著退圈，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龜縮起來，我的孩子怎麼想我？他會問我，媽媽你為什麼是個膽小鬼？你為什麼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將來，孩子大了，有朝一日出了社會，別人知道他是你章瑤的孩子，別人就會像現在罵你一樣罵他，說他是殺人犯的後代！這些，你想過沒有？」

「他不是——」章瑤攥緊了拳頭，低聲吼道。眼眶忍不住泛紅，章瑤不住地搖頭，「他和殺人犯沒關係，我也不是膽小鬼……我不是……」

范年看著章瑤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小瑤，我當初看上的，是你身上那種不服輸卻又能隨遇而安的氣質。你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好像是得過且過的樣子。但實際上，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有追求的孩子。如果不是你對表演的自信和喜歡，我想，我當初也不會讓你當我的學生。」

「你輕而易舉就可以退圈，有想過那些喜歡你的粉絲嗎？想過他們可能在網上和那些噴子解釋了一輪又一輪，卻因為你的一句退圈，信仰的和熱愛的一下子就坍塌了的失落嗎？還有你的親朋好友，想想他們，他們對你的期望有多高，對你的關懷有多深，你退圈之後，他們就有多心痛。還有你自己——」

「我是過來人，我知道那種拿到喜歡的角色，全身心去演繹的感覺。很純粹，很歡喜，不摻一絲雜念的。你退圈，難道不覺得可惜？你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身，讀了那麼多年書，在片場摸爬滾打有幾年，因為一次風波就被鬧得退圈，你對得起你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嗎？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范年聲音柔和，但隱隱透出惋惜。這種惋惜之情，不僅僅是老師對學生的，還有一個旁觀者對戲中人的，一個演藝界前輩對有潛力的後輩的。

「小瑤，我不託大，純粹站在一個老師的身份來跟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應該回去了，繼續完成你未盡的夢想、理想。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不是說當一個甜點屋老闆有什麼不好，而是，對於你來說，你應該是在鏡頭前面演繹精彩人生的。」

「老師，我知道了……您說得對，我應該，復出。」章瑤抬頭，堅定地看向范年。

復出這個問題，章琳說過，時乘風說過，甚至小包子也表達了這個意思。但他們的話，都不及范年說出的更震撼。范年是章瑤的老師，更是演藝圈有實力的前輩，她有資格也有實力說這樣的話。也只有她說，才適合，才能真正打動章瑤，讓章瑤堅定信心。

范年看著章瑤眼睛里透露出的光芒，心裡對江耀的認識又深了一分。

昨天她到Y市時，問過江耀為什麼不去勸章瑤復出。江耀給出的答案，是不適合。

范年便接著問，為什麼她去就可以。

江耀說了什麼呢？

「因為，您是她的老師，是她前行的啟明星，是她追尋的燈塔和企圖翻越的高山，除了您，沒有人更適合了。」

……

范年這次的行程也就兩天，訂了下午的機票，需要趕回學校準備一個重要的學術研討會議。

章瑤親自送了范年去機場。這期間，江耀沒有露面。就算范年去民宿拿行李，也沒看到他。

「老師，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會回去了。到時候再聯繫您。」

范年笑著給章瑤整理了一下衣服，幫她把散亂的頭髮給別好。「希望你聯繫我的時候，是一個全新的你，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會的。」

「這次來的匆忙，沒能準備什麼。這個，是給你兒子的見面禮。」范年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頭是一個小巧的金鎖，用紅繩串在一起。「我當初就生了一個，原本還想要個女兒，但身體受不住。這是給第二個孩子準備的，可惜沒能用上，給你兒子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是叫熙熙吧？」

因為小包子去了幼兒園，章瑤沒能讓小包子過來見范年。

「對，光明的意思。我到時候帶他去拜訪您。」

范年拍了拍章瑤的肩膀，「你長大了，都是孩子的媽媽了。要給孩子做個好榜樣，知道嗎？」

章瑤點頭。

寄了行李，辦好登機手續，章瑤送范年到了安檢門前。

「對了，老師。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章瑤才想起來這個問題。而且，老師怎麼還知道熙熙的名字？

范年愣了一愣，想到今天一天，除了早上送她去甜點屋，之後江耀都沒有露面。心下瞭然。

「以後你就知道了。小瑤，你要記住，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范年意有所指。

如果說來之前，范年還覺得江耀很是渣。但現在，她倒是改觀不少了。默默為章瑤做了這麼多，卻又不出現。想來也是很喜歡自己這個徒弟，才會一直忍受自己的訓斥和冷臉。她也年輕過，知道圈子裡的人太戀愛經營婚姻的不易……

罷了，就讓這些年紀小的自己折騰去吧。她可折騰不起了。再說了，家裡那一大一小的，她不在，怕是又要爭起來了。

……

送走范年，章瑤趕去幼兒園接了兒子。晚上，章瑤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讓黎清曉曉兩人也來家裡吃飯。

吃得差不多時，章瑤說出了自己想要復出的決定。

章琳和小包子對視一眼，都不算驚訝，反而還挺興奮的。

章琳：「姐，我肯定支持你的！加油！」

小包子也不甘落後：「媽咪加油！熙熙想看媽咪在電視上的樣子。」

朱曉曉其實在范年來的時候，就猜到會有這麼一遭：「是范年老師讓瑤姐有了動力嗎？」

章瑤點頭。

黎清這幾年越發沉穩，這會兒聽了，問道：「范女神來了？」

「嗯，她跟我說了很多。我想好了，復出。我不能就這麼退出這個圈子，我喜歡演戲，我不想放棄。」

無論是為了兒子和妹妹，還是為了自己，章瑤都覺得自己不能當個懦弱的逃兵了。再者，她確實喜歡演戲，要不然，當初成績名列前茅的她也不會放棄高考，選擇藝考了。

「這次喊你們來，就是想問問，你們的打算。」章瑤看向黎清和朱曉曉，「是跟著我回去那個圈子，還是……留在這裡？」

甜點屋已經走上正軌，咖啡屋也在籌劃中。Y市就像是她們第二個家了，是割捨不下的一部分。但章瑤如果要復出，勢必要回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