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講戲
「你說什麼?搞不臭?你們不就是干這行的嗎?你看看現在網上的輿論,全都是誇她的。我是讓你們黑她,不是讓你們捧她!你們真的有做事嗎?我連水軍的影子都沒看見!」
「錢不夠?你這話說得就不道義了吧?五萬塊錢都不夠,你們還想要多少?再說了,我也沒看見成果啊?我不是說了嗎?她是殺人犯女兒,是未婚先孕,妹妹還當街殺人了,這些可都是真的!以往你們搞那些子虛烏有的,不都能白的說成黑的?這會兒怎麼就不行了?」
「我不管,往死里黑!這事兒缺德?拿了錢就別嗶嗶叨叨的!你們之前誣陷人出軌、傍大款、被包養的時候可不止這點本事。我給你的這幾個黑料,可都是真的!黑了好幾年又怎麼樣?四年過去了,飯菜都涼了,你們炒一炒不就熱了?」
白滿堂原本要敲門的手,愣是頓在了半空中。
如果不是這聲音是他從小聽到大的,只怕他是如何都不會信:這樣可怕的言辭會是他那從小就溫柔小意的姐姐說出口的。
就這麼一會子功夫,白滿堂腦子裡就閃過諸多念頭。
他回老家讀書的那一年,每次打電話找賀曉娣,姐姐都是百般推脫。她會說賀曉娣忙,也會說賀曉娣懶笨、好高騖遠、眼高手低。這些話,他是不信的。但說的多了,又聯繫不上人,久而久之心就會淡。感情不是靠意念維持的,何況是他這樣的年輕的男孩子?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白滿堂打電話給姐姐時,就會下意識地想,找賀曉娣是找不到的,所以乾脆不開這個口了。到了高三最關鍵的時候,白滿堂也不聯繫姐姐了,甚至連想賀曉娣的時間都沒有,每天想的都是「北海有魚,其名為鯤」……
後來,他靠自己努力,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S市的高等院校。家裡給他擺宴席,姐姐也回去了,但賀曉娣卻沒來。奇怪的是,他也沒想多問一句。只是聽姐姐說,賀曉娣不能來,也就當做是知道了。
等到他結束了軍訓,給姐姐探班的時候,才發現助理早就不是賀曉娣了。問姐姐,也只得了個「廟小容不下」的答案。那會兒姐姐是怎麼說的?「農村來的女孩子,沒見過世面,被這大都市的繁華迷了眼,心志也不堅定,哪兒甘願當個小助理呀。」他心粗,加上感情淡了,竟然也就相信了。又或者說,他是不是太相信自己的姐姐了?
這就好像,如果不是剛才看見小趙姐說起姐姐生氣時,那躲閃的眼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自己姐姐是個虐待助理脾氣壞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害怕,怎麼會下意識躲閃呢?但他的姐姐總說,人紅是非多……她這麼說了,當弟弟的也就信了。
可白滿堂不笨。他會讀書,也有想法。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帶著賀曉娣跑來S市看大學是什麼樣子的了。
白滿堂離開后不久,休息室的門打開了。白鈺怒容滿面,想要找自己助理髮發火,但卻沒見著人。
「死哪兒去了?」白鈺左右看看,然後鎖定茶水間。
「你在幹什麼?我都快要渴死了,咖啡呢?」
小趙正要將蛋糕的盒子拿去扔掉,轉眼就見白鈺發火,嚇得大氣不敢喘。「我泡好了的,這就拿去給您。」
明明是白鈺吩咐不準打擾的,但小趙什麼都不敢說,只是乖乖聽訓。
「你這吃的什麼呀?這蛋糕……我弟弟來了?」白滿堂每次來,都會給白鈺帶吃的。這家的蛋糕帶的最多。
小趙不明所以地點頭,「是呀,他拿了蛋糕來呢。說要給您一個驚喜。」
「他人呢?」白鈺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趙一臉懵,「找您了呀,您沒見著他嗎?」
白鈺跺跺腳,不回答,拿起手機給白滿堂打電話,但那頭卻始終沒人接聽。
「對了白鈺姐,下午就要回劇組了,那邊催得緊呢。」
「知道了。」白鈺不耐煩地甩甩手,只能將白滿堂的事放一邊。心想即便白滿堂聽見她打電話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這個弟弟好哄得很,不枉費她小時候對他那麼好。再者,現在的女明星,哪個不和水軍打交道做交易呢?到時候和白滿堂說上一番,他會理解的。
……
《流言》劇組。
因為影視城離市區也就兩個小時不到的車程,章瑤除非第二天是早戲,不然都會回家陪小包子的。這段時間小包子交給朱曉曉和章琳接送,誰有空誰就去。偶爾章琳有課,朱曉曉就從劇組提前回市區接孩子。忙是挺忙的,但小包子很乖巧,知道媽媽在工作,還會給她唱歌捏肩什麼的。
不過到底是從小到大沒分開過的母子,章瑤拍戲的空當,總是想著小包子。甚至有時候看著江耀講戲,盯著那雙一模一樣的鳳眼,就能走神想到小包子——小包子有沒有好好吃飯?冷了熱了有沒有添減衣物?在幼兒園和小朋友們相處得怎麼樣?會不會被欺負?
雖然知道自家小包子是個讓人放心的,但當父母的,總是牽挂著的。
「卡——章瑤過來一下!」江耀盯著鏡頭裡的人,妝很好、動作也很好,但就是情緒不到位。
這已經是第四條了,總是卡在一個位置,章瑤也不好意思。她朝周圍的工作人員鞠躬道歉,隨後快步走向江耀。
江耀帶著她去了個人少的角落,將劇本塞給她,細細地分析劇本。
這是一場獨角戲。姚早立一個人在家,內憂外患,孤立無援。她不知道怎的,就想起那張警方給她看的,事發現場的照片。芬芳就在浴室里,水注滿的浴缸中,冰涼的水溫甚至比不上人體肌膚的溫度。章瑤想象著芬芳死前的場景,走進自家浴室,將浴缸注滿水。她伸手觸摸水面,水面就泛起一陣漣漪。芬芳的音容笑貌彷彿還在眼前,她名氣還沒有現在這般的時候,兩人也曾像小姐妹一樣,泡溫泉時親親熱熱地一起。那會兒兩人嬉戲起來,可是百無禁忌的。
芬芳死之前,是否也有戲水玩鬧?她離開之前,芬芳已經有些醉了。她想起當時芬芳醉眼迷離地問她,記不記得往日時光?當初她們多好多好。可她只是將人扶去浴室,調好水,說「你喝醉了」。芬芳便笑,可眼角又帶著淚。「我們已經不一樣了。」
半喝醉的芬芳就倚在自己懷裡,說著她們已經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了呢?芬芳沒說,姚早立也沒問。將人帶去浴室,姚早立以自己第二天還有戲為由,離開了。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當初她陪著芬芳,像過去每個小姐妹玩鬧喝醉的夜晚,一起沐浴、一起睡覺、一起說悄悄話……也許,芬芳就不會死了。
可是,是誰殺的芬芳呢?姚早立想不明白。她只能盯著浴缸里的水,一點點地放任自己沉下去。也許,芬芳死之前是掙扎的,被人按住手腳,頭被死死地摁進水裡。那時候的芬芳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芬芳其實很美的啊,死之前的芬芳,應該驚懼、憤怒,那芬芳的表情會不會扭曲呢?
姚早立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有些恍惚,也許,人就是她殺的呢?會不會是她有人格分裂?在不知情的時候殺了芬芳?可她為什麼要殺芬芳呢?她們不是好姐妹嗎?她有什麼必要殺芬芳呢?芬芳有的,她有,芬芳沒有的,她也有。名氣、地位、資源,她都比芬芳好得多。她根本就不必羨慕芬芳啊。更沒有理由殺害芬芳。
但有時候,她也很煩芬芳。兩人同時出道,一直以姐妹相稱。後來她火了,芬芳不如她。每次芬芳出現在媒體報道中,總是帶著姚早立好姐妹的名頭。好像芬芳做什麼,都要拉著姚早立……
「能理解嗎?」江耀問,但章瑤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他不得不拿手在章瑤眼前晃,「想什麼呢?」
「啊?」章瑤回神,低下頭,眼底恍然:「我知道的。我能理解姚早立的。」
能理解,卻沒能表演好。
江耀見章瑤失神,話鋒突然一轉,「知道我為什麼找你拍女一號嗎?」
章瑤眨眨眼,想說你不就是要找兒子嗎?順帶就捎上我了。當然,也得她演技夠格。但章瑤沒說出口。
「因為你們很像。」事實是,姚早立根本就是為章瑤量身打造的角色。劇本是為章瑤寫的,姚早立這個角色也是章瑤的真實寫照。
「我們很像?」章瑤心有所悟,卻只做不知:「哪裡像?」
「流言。」江耀不多解釋,只說出了電影的名字。
章瑤突然就懂了。四年前的事情,江耀可能當時不知道,但現在,肯定都知道了。那些所謂的緋聞、黑料,有多少是真,又如何能辯駁是假的?流言真正可怕的,從來不是真假。因為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易變、人心難安。
想想看,姚早立所經歷的,和章瑤所遭遇的,其實很像。那種百口莫辯的境遇,甚至連在公眾前發言都不可的局面,可不就是章瑤四年前所面對的嗎?那會兒的章瑤有多絕望呢?想要解釋都不能,親人被卷進來,可以依靠的男朋友卻不在身邊……姚早立也是如此,無依無靠。
「章瑤——」
「嗯?」
「流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忘了真實。」江耀輕聲說道,見眼前的人兒愣住,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伸手將人攬進了自己懷裡。
章瑤應該掙扎的,但為了這一句話,她忘了。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人,江耀心底喟嘆一聲:果然是柔軟可愛的皮皮貓。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抱的了,再沒有比她更契合自己懷抱的了。
「章瑤,對不起。我為當年,我的缺席,向你道歉。」
這是江耀最大的錯。如果他當初陪著章瑤,也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孩子是他的,章瑤大可以解釋,公開他們的戀愛關係。但就因為江耀不在,章瑤沒辦法作證公開。更何況,當初江耀同樣深陷泥淖。即便公開了,攻訐他們的人也許只會更多。
說到底,都是他沒有保護好章瑤。
「章瑤,讓我繼續照顧你,好不好?」
章瑤不說話,只是被人強勢圈住的手,握成了拳頭。
「章瑤,我知道,你氣我。給我個機會改過好不好?我愛你,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章瑤不回答,江耀就低聲湊近她耳邊,細細地說情話。
這地兒人少,但不代表沒有人。可江耀不在意這些,他再也不要讓皮皮貓受委屈了。當初沒能公開,現在難道還要遮遮掩掩?他的皮皮貓啊,應該毫無畏懼,遮風擋雨有他,暖床哄人也有他。
「你這是犯規的。」章瑤受不住耳邊的癢,想要偏頭。但被抱得太緊了,她想要轉頭躲開江耀的氣息都不行。
「那你這個裁判,要怎麼罰我呢?」
這話太像調情了,章瑤沒答這個問題。她頓了頓,突然說道:「兒子是我的,你不許搶。」
江耀便嫌棄地說道:「我不搶他,只想要你。」
章瑤為小包子被親爸嫌棄感到不值,氣鼓鼓地問:「你不喜歡我兒子?」
「喜歡!」強烈的求生欲促使江耀自保:「喜歡包子,因為他是你生的。」
「哼。」這還差不多。
女人要是作起來,那可是妖魔鬼怪都擋不住的。但江耀樂意懷裡的皮皮貓作,如果可以,他希望皮皮貓能一直作下去。畢竟,只有無憂無慮、受人寵愛的女孩子,才能作天作地。而江耀,願意保懷裡的女孩永世無憂。
兩人旁若無人的姿態太過惹眼,加上片場一堆人等著呢。道具說浴缸的水已經放沒了,打板說時間過去十分鐘了,副導演沒辦法,決定冒死過去煞風景。
「咳咳!那什麼,導演,十分鐘了,該開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