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淋陽山莊
洛水河畔的千羽城是瞻陽國下轄的一個只有一條街的小城,從南城門走到北城門用不了頓飯功夫。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卻恰好位於四個大國的交界點,又守著洛水源頭,掐著三國水源命脈,堪稱瞻陽國的咽喉。
大佬們千挑萬選,之所以選擇千羽城作為六國會盟和七國和談之地,就是因為它至關重要的地理位置。
雖然主張和談的東道主是瞻陽國,但在這裡,各國隨時都有可能反客為主,瞻陽國也占不到一絲便宜。
卓展他們的馬車到達千羽城的時候已是正午。
兩輛馬車匆匆駛入千羽城最大的驛館。
雍門風剛下了馬車,就有一個等在院中的官員模樣的人過來,出示腰牌,自稱是瞻陽國國主派來的使者,邀請石巢國輔國大人和太子殿下前去六國國主所在的淋陽山莊和談。
卓展他們誰也沒料到和談會來得這麼快,原本還以為會在驛館休整半天呢。
不過六國明明先前約定的就是七日之後,雖然來得急,但也在情理之中,難有微詞。
但觀察雍門風那震驚的樣子,想來也是沒有料到六國竟已聚齊,並會匆匆要求和談。
看來,這六國早就打好了主意,給石巢國來個措手不及,讓雍門風和太子在準備不充足的情況下匆匆迎戰,從而一舉攻之。
然而雍門風只是微怔了三秒,就立馬穩住了陣腳。
只見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濕潤,正了正頭上的銅冠,腰桿挺的筆直。對瞻陽國來使義正辭嚴,要求務必派出兩輛軺車前來接太子大駕,他們才肯去。
這回輪到瞻陽國來使震驚不已了,一陣慌亂后,苦口勸說無果,只得先行返回府衙安排調度。
直到兩輛氣派的四馬軺車穩穩噹噹停在驛館門前,雍門風才攜著壯子的手一同上了高高的軺車。
卓展他們作為侍從,依舊坐馬車,遠遠跟在後面,一同前往。
卓展有些看不透的是,石巢國宮城裡有很多軺車,多氣派的都有,然而雍門風卻特意選擇了最低調的民用馬車前來,看來是做好了不想張揚的打算。
然而到了這邊后,又要求東道主派軺車迎送,顯然是想彰顯石巢國來使的尊貴身份。
這前後不一的行為雖然可以解釋成是為了爭取一些心理準備的時間,但是在瞻陽國使者回府衙調度軺車的這段時間內,雍門風卻並沒有做任何準備,只是在端伯的服侍下喝了一碗茶,便再沒其他動作。
不過卓展他們也喝了,畢竟清晨出來到現在,顛簸了一上午,一口水也沒喝上呢。
軺車緩緩穿城而過,來到了千羽城城北的淋陽山莊。
千羽城城主的淋陽山莊位於半山處,放眼望去,一片秋染的金黃,美得很。
軺車還沒停穩,淋陽山莊敞闊的大院里就遠遠迎出來一個人,兩綹細長的鯰魚胡,寬闊飽滿的幾乎佔了半張臉的額頭在正午的太陽下反著白亮的光,一雙狹長入鬢的眼睛射出興奮的光芒。
此時正一邊小跑,一邊拱手道:「哎呀呀,石巢國輔國到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說著便一把拉起軺車上面正欲站起的雍門風,恭恭敬敬扶他踩著人凳下了軺車。
不過對於緊隨其後下來的壯子,他卻並未理睬,仍是拉著雍門風的手一陣寒暄。
看來,他心裡十分明鏡,究竟誰才是石巢國背後真正的掌權者。
壯子連咳了幾聲,也沒有引起他絲毫的注意。
雍門風這邊卻一臉和煦,從容淡定,禮貌回應道:「國主你畢竟為東道主,讓你這般跑出來接老朽,老朽受之有愧啊!」
卓展這才知道,原來這鯰魚胡寬額頭,竟是那居心叵測、發起六國會盟的瞻陽國國主,僖始公。
想不到這虎豹豺狼竟也能不要臉地披上一身綿羊皮,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雍門風多年未見的摯友呢。
這僖始公拉著雍門風,熱情得很,兩人有說有笑地進了山莊大廳,相扶著上進了中堂。
坐在四方椅上的五位大佬,見到雍門風進來,紛紛站起迎來,相貌各異卻各顯威嚴的臉上意味深長。
只見一個小侍抱了一個團花錦墊小跑了過來,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的一把四方椅上。
雍門風會意,緩步上前,卻招呼身後的壯子,拉著他的手,讓壯子坐在了這奢華的錦墊上,他自己則坐在了與之相鄰的一把光溜溜的四方椅上。
卓展他們默默從後方繞行,站到了他們身後,與其他國主的僕從們擠在一起,隱沒在角落的陰影里。
雍門風身側的瞻陽國國主僖始公,見到這副情形,雙眼微覷,剛剛還帶著笑意的眸光頓時略過一絲陰鷙。
只見他不自覺地掐起一縷鯰魚胡,眸光在雍門風和壯子臉上來回掃著,瓢形的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那個拿來錦墊的小侍卻被這意外狀況搞蒙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僖始公大喝著讓他再去拿一個錦墊,他才支支吾吾地說出這樣的團花錦墊已經沒有了。
寬闊的額頭上,虛眉緊蹙,一口濁氣呼出,僖始公只得揮手讓小侍去取自己那張珍貴的白虎皮。
看著小侍小心翼翼地把白虎皮抱來,雍門風也不客氣,抬起屁股就坐了上去,柔軟又舒適,心中甚是快慰,尤其是看到僖始公盯著被自己坐了白虎皮、一臉陰霾的樣子,就更是恣意舒坦了。
僖始公磨牙鑿鑿,細眼微挑間,再次恢復了那一臉虛偽的笑。
「既然石巢國已到,那咱們的談判便開始吧。雍門大人,請吧。」
雍門風依舊面容和煦,側頭看了眼壯子,又回眸環顧著一眾虎視眈眈的臉孔,沉著道:「此番會談,本應國主親自前來,無奈國主舊疾纏身,無法前來,特由太子代勞,老朽陪同。該怎麼和談,還得看太子的意思。」
雍門風說著便徵詢地看向壯子。
六國國主都大吃一驚。
他們本以為雍門風會來勢洶洶,不成想,竟會唯那個廢物太子馬首是瞻,實在是太出乎他們意料。原來準備好的那套剛猛如刀的說辭,竟覺得不是那麼適合此時說出來了。
不過既然是這個貪圖安逸的廢物太子主事,那割地和談的事,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看來這雍門風也只是名聲在外,連爭取都不會爭取,還什麼一人便是一國,真是笑話。
沉默半晌,還是此番和談最大的得利者,文石國的國主姜古邳率先開了口:「事關文石國故土問題,那寡人也無須避諱了,敢問太子殿下,你祖父曾經不擇手段奪得的陂谷山巒一帶,可願意奉還吶?」
壯子向前探了探身子,雙眼聚焦在姜古邳那張冷漠的臉上,陡然坐得筆直,聲音立馬拔高了一個聲調:「不割!我爺爺親手打下來的土地,憑什麼你說還就還,想得美,告訴你,沒門!」
六個大腦袋幾乎同時猛吸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盯著壯子那張天不怕地不怕的臉,面結寒霜。
而壯子旁邊的雍門風,則悠然端起手邊的茶碗,小心翼翼地吹著,唇角漾起一抹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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