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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兩年前,他回宮,身子就不太好,胸前這傷口太深,癒合地總歸不好,你多擔待。」

靖王對我十分抱歉地說完,我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怎麼好好的,突然傷口又裂了?」

靖王后目光沉肅,我的心猛然一緊。

「回話。」

靖王后朝下人低啞一聲,引得拂蘭殿的侍衛們一個哆嗦,我更是手心出汗,後背發麻,趕緊上前一步解釋,「啟,啟稟王後娘娘,是,是因為,因為」

「換季。」

床上傳來一聲虛弱卻篤定的聲音。

「譽兒!譽兒覺得怎麼樣?還疼嗎?」

「母,母后不用擔心,大約,大約是因為換季,天氣乾燥,這才讓傷口撕裂...孩兒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躲避著沈譽的灼灼目光,卻意外發現了靖王后眼裡微濕的溫柔和憐惜。

我第一次看見這個莊重冷肅的女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以往見她都是冷冰冰的,從未像今日這般慈愛柔軟。

「慈母多敗兒。」

靖王重重橫了床上之人一眼,「柔柔弱弱地說暈就暈,也不怕長綿笑話。」

床上傳來一聲輕笑,「是嗎?兒臣見她挺鎮定自若的,想來燕州女子素來彪悍,應該不懼兒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驚嚇。」

「放肆。」

靖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朕這不孝子一向如此蠻橫無理,口無遮攔,你莫理他。」

我將頭埋在胸前,同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靖王后似乎並不放心將沈譽留在梧月宮,但抵不住靖王和太醫的意思,終究還是將他留在了我這裡。

「你,你好些了嗎?」

所有人都離開后,寢宮裡只剩我和床上之人。

我躲在離床榻一丈之遠的衣櫃旁,「你,你覺得好些了嗎?」

「我沒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

「沒,沒」

「同我吵架不是很理直氣壯,辭色鋒利的嗎?怎麼方才回不了我母后的話?」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只得道,「你要吃什麼?我去給你弄點?」

床上之人冷冷一笑,「怎麼?氣不死我,改下毒了?」

「你!」

冷靜冷靜,趙小六,你要冷靜,他已經被你氣得傷口崩裂了,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可忍忍吧。

「我去給你熬藥。」

「等等。」

我扭頭,只見他十分煩悶地摸了摸臉頰,「瞎了嗎?我臉腫了,還是被人打腫的。」

「誰讓你要帶走我宮裡的人的。」

沈譽音調一揚,「你說什麼?」

「我,我錯了。」

「愣著幹什麼,拿毛巾給我敷臉。」

「噢噢...」

我用冷水沾濕毛巾,貼在他微紅的右臉頰上。

突然,我的手碗被他兀地抓起。

「趙阿綿,這是你第二次打我巴掌了,要再有第三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第二次?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我絞盡腦汁,他卻悠悠睡去。

「長得真是好看啊…」

我趴在床頭,認真地看著他,指尖慢慢在他修長濃密的睫毛上輕輕劃過,高高的鼻子,飽滿的額頭,微翹的下頜,和那仿若雕刻的輪廓,「真是個妖孽…」

他胸口上系著層層繃帶,我輕輕替他蓋好被子,以免牽扯到他的傷口,也不知他那位心上人是怎麼下的出去手的,這般狠毒。

「阿綿...阿綿...」

我有些意外,沈譽這廝居然在夢囈中叫我的名字。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雖然我名字的很多種叫法,譬如小六啊,長綿啊,環兒啊,就是從未有人叫我阿綿的。

想來是靖州傳統,喜歡如此叫人吧。

「阿綿在呢,阿綿在呢!」

他這次傷口崩裂總歸還是我的不好,氣了他,又打了他,換成別家世子,估計早將我大卸八塊了,他不僅替我兜著,還在夢中叫我的名字,哎...

「阿綿...阿綿...」

我十分有責任感地握住他的手,「在呢!在呢!」

「我...我...」

「怎麼了?沈譽你是不是要喝水啊?」我見他臉頰通紅,意識不清的,估摸著像是缺水,「你說什麼?」我貼近他的胸膛,以便於我能將他的話聽得清楚些。

「我,我」

「你要怎麼?」

」我...我...我要,我要殺了你...「

「......」

什麼玩意?

殺殺殺了我!?!

!!!!!!

我!

「喂!沈譽,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我招你惹你啦?!」我見他抓著我的手,搖頭晃腦,便探了探他額頭,竟是滾燙一片!

「雲若!彩星!」

太醫們從殿外沖了進來,圍在我的床榻跟前,我踮起腳尖,只能看見他們輪番給沈譽把脈。

沈譽發燒了。

整個臉都燒得通紅。

「成太醫,沈譽他不要緊吧?」

「殿下胸前的傷口因太深,這兩年癒合得不好,如今盛夏時節,正是感染高發,微臣會竭盡全力。」

如果,他們知道沈譽是被我給氣病的,不知會怎樣處置我。

哎...我不該同他吵架的。

即使他設局試探我,又冤枉我僱人行兇,現在想來,其實也可以忍忍的,根本沒必要和他這般強硬。

也不知方才自己是哪來那麼的氣性。

「公主似乎有些懊惱?」

我坐在庭院里,雙手托腮,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為何?是擔心蘭照世子嗎?」

「你說他會不會就這麼死了啊?!」

天吶!我竟然活生生把人給氣死了,造孽啊!

雲若忍俊不禁,「公主被蘭照世子氣了那麼多次,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那倒也是...

「你說他醒來會不會報復我啊?」

畢竟沈譽這廝可以為了幾個月前我吐了他一身的事,記恨報復了我那麼久,這次我甩了他一巴掌,又將他氣到傷口崩裂,他痊癒之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在靖王後面前替我開脫,一定是想秋後算賬。

「你也別誤會,我並非是捨不得她。我只是覺得這等血海深仇還是自己親自動手比較有意思。」

!!!

他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啊...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行!

我不能坐以待斃啊!

我必須得好好表現!

這幾日,我徹夜不眠地守在他床邊,準確的說是守在我的床邊,替他換涼毛巾,喂他喝葯,聽他高燒中的胡話。

這幾日我聽著他的夢囈,得出了幾個結論。

結論一,他可能真的是想殺了我。

因為在他昏迷的三天,那句「阿綿,阿綿,我要殺了你。」一共說了七十六遍;

結論二,寧家一門的死對他打擊深重。

因為在第二天夜裡,我親眼看見他的眼角湧出兩行熱淚,親耳聽見他嘴裡含含糊糊地叫著舅舅...還有兩位叫寧信,寧喬的人。

結論三,他有被迫害妄想症。

因為...呃...譬如現在。

「不要殺我...不要...不要殺我...不要...」

我給他換了好幾次毛巾,他卻還是一直顫抖不已,冷汗直流。

「雲若,都三天了,他,他怎麼不見好啊...」

「公主,公主別擔心,蘭照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沒事的。」雲若扶著我坐下,「公主三天沒休息了,再這麼下去,他沒好,你倒倒下了,有太醫們在,沒事的,去休息吧,公主。」

我看了看殿外大堂,圍在一起激烈探討的太醫們,估計若是沈譽知道我在這礙眼,怕是也不願醒來的。

我被雲若拉去了偏殿,彩星為我熱了熱飯菜,可我卻吃不下,簡單沐浴了下,便昏昏沉沉倒在了床上。

我太累了。

這幾日,我幾乎沒怎麼合眼,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沈譽站在一個懸崖邊朝我招手,我朝他跑去,可半途卻被一把匕首絆倒,將他推下了懸崖,我朝著懸崖向下望,萬丈深淵之下,有無數惡鬼張牙舞抓地咬噬著沈譽的身體,將他的四肢,五臟六腑全都撕咬了下來,只留下一具血淋淋的骨頭。

「沈譽!」

我一身大汗地嚇醒來,才發現天色已亮。

「公主醒了?」

「沈譽呢?!」

「公主怎麼了?」

「我問你沈譽呢!?!」

雲若有些不明所以地指了指正殿方向,我連鞋都來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寢宮內,下人們將殿內圍得水泄不通,太醫們神色凝重地站在床榻邊垂眼看著床上之人,我發了瘋一般沖了過去,趴在他身上就哭了起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啊!

「沈譽!沈譽你不要死!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我不該同他慪氣的,也不該同他爭論,更不該一氣之下打他耳光!

「沈譽!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求你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吵架了,你醒過來好不好!求你了!沈」

「你在給我鬼哭狼嚎什麼?」

虛弱斷續的聲音一如往日清清冷冷,我頂著兩簾水霧看著床上那個被我緊緊盤著的人,他睜著兩道狹窄的眼縫,目光複雜地注視著我。

「啊!」我嚇得近乎彈跳了起來,「你,你,你神經病啊你!」

他掏了掏耳朵,仿若我的聲音驚擾到了他,「有你這麼對待病人的嗎?」

我驚氣交加,「有你這麼詐屍嚇人的嗎?!」

「你」

沈譽被我懟得語塞半晌,才憤懣閉上眼,繼續休養生息。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毫無血色。

「咳咳咳咳---」

耳邊一陣低咳聲傳來,我才猛然驚覺我這個寢宮出了太醫,下人們,還多了一個人。

我的雙膝在驚恐之中折地而跪,「參見太後娘娘!願太後娘娘吉祥安泰,福澤萬年!」

「起來吧。」

「是。」

太后坐在沈譽的身邊,一手緊緊握著沈譽的手,一手撫在他的額頭,心疼不已,「哀家的小寶貝怎麼又病了...怎麼就又病了...你這可是要了哀家的命啊...」

「行了祖母,都一上午了,您沒哭夠,我的耳朵可都聽出繭了。」

沈譽輕飄飄說完,太后瞬間變臉,本是撫摸他的手,看似重實則輕地敲在了他鼻頭上,「小東西!你現在是不在乎哀家這條老命了是吧!」

沈譽依舊閉著眼,悠哉悠哉地,「您老每天不是聽戲唱曲就是賞花游湖,這不活得挺開心的嗎?」

「......」

我憋笑。

論氣死人不償命,沈譽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好啊好啊!你父王母后瞞著我,你也氣著我!哀家這老骨頭到底是給你們礙眼了!哀家這就去跳湖自盡去!」

我一驚,太后這視死如歸的表情,儼然一副要自盡的模樣啊!

我和一眾太醫趕緊攔住她,卻偏偏床上之人一臉不在乎,一如剛才的輕鬆愜意,「出門右拐的翠月湖這幾日正在修葺,祖母還是前往左邊的啟雪湖為好。」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哀家,哀家就當沒你這個孫子!」

太后氣匆匆地離開了梧月宮,殿內也安靜了下來。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跟太后的數次碰面,都不怎麼愉快,但每一次都讓我覺得太后是這個宮裡最為雍容尊貴的女人。尤其是上次在瑞祥宮,她不顧我的身份懲戒梧月宮,逼得我和她不得不「兵戎相見」的時候,我越發覺得,在整個靖王宮,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她。

只是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一個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卻在自個孫兒面前毫無辦法。

「知道錯了?」

「什麼?」我打死不認賬。

「喲?自己剛說完的話這麼快就忘了?」

「我說什麼呢?我什麼都沒說!你你你哪只耳朵聽見了?!」

「嗯...繼續保持。」他似乎很是滿意,「臭不要臉才是我認識的趙阿綿。」

「......」

我現在極度後悔同他在梧月宮吵架,吵病了,還得賴在我的地盤不走了。

當然,這也提供讓我可以在他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以防他秋後算賬。

「茶。」

「來啰!雲霧芽尖四片,過三道露水,六分溫熱,配白玉琉璃盞杯,您請好嘞!」

「葯。」

「來啰!金銀花四兩,川貝三兩,党參枇杷各一兩,小火滿熬三個時辰,冷熱適宜,您請好嘞!」

「飯。」

「來啰!紅燒獅子頭,水煮墨魚片,爆炒小雞丁,清炒時果蔬,排骨山藥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您請好嘞!」

「人。」

???

人?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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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色妖嬈入骨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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