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潘多拉

「他們」吃人，用牙齒和舌頭，像野獸一樣地生吃活吞。

但「他們」不是野獸，也不是科幻電影中的喪屍，只是遭遇了核輻射或核污染的人類，更確切地說，是發生了某種未知核變異的人類。

因為若是普通的核輻射或是核污染，「他們」應該死去，絕不會產生這樣駭人的變化。

「他們」跟喪屍的最大區別是，依舊具有人類的意識和思維，但他們吃人，吃正常的人類，像喪屍那樣生吃。

這類似歷次人類社會發生戰爭或劇變時發生的常事：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清算、一個種族對另一個種族的滅絕。

人類發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嗎？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所在城市的遭遇絕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級別的。

這是一座美麗的歷史悠久的海濱城市，但它的美麗，只停留在他的記憶中，真正成為了歷史。

現在他所看的的，只是一片滿目創痍的廢墟和遊盪其中的失去靈魂的軀體。

這該死的一切，都發生在三年前那該死的核爆炸之後。

或許真正的源頭，就是幾經波折、最終落戶於家鄉的那座核設施。

它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核電站，而有個賞心悅目的名字——核再生能源基地，說白了，就是一座核廢料處理廠。

但它確實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為人類大力發展核能所產生的幾千萬噸核廢料，打開了一條新的出路。

曾幾何時，核廢料是威脅地球環境的第一大難題，它對環境的污染，可持續幾萬年乃至幾十萬年，而且幾乎無解。

唯一的解決方法就建立石棺或鋼棺，將它徹底封存起來，但不是永久性的，必須定期修補。

可以想象，長此以往，人類將不得不和一座座遍布地球的石棺或鋼棺為鄰，少則幾萬年，多則幾十萬年，問題是，到那時，還有人類這個種族嗎？

另外，核廢料所需要的長期處理費用，簡直是天文數字。

錢倒是小事，這些石棺或鋼棺，相當於一個個定時的核炸彈，一旦發生泄露，就是災難性的。

因此，自從核能這個魔鬼從潘多拉魔盒被釋放出來之後，人類的禁核呼聲就從未消停過。

核再生能源技術，似乎為核能利用帶來了一線曙光，能將核廢料轉化為放射性黑色金剛石，製造出無輻射的金剛石電池，可以持續發電幾千年，跟人類的文明史一樣長。

這簡直一舉兩得，解決了困擾人類的兩大難題，另一個自然是能源問題。

於是，這座核再生能源基地的落戶，是他的家鄉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全球僅有三座，分別位於美國的舊金山、德國的漢堡，都是著名的海港城市，能並列其中，與有榮焉。

然而，這或許是人類釋放的又一個魔鬼。

他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在家裡經營淘貓網店的他，正和一個打了差評的客戶進行交涉，忽然窗外隱隱傳來一聲驚雷，接著是斷網斷電，屋裡的傢具亂抖，整個樓房都在顫動，。

他的第一反應是地震，第二個念頭是在幼兒園的兒子的安危。

他不顧一切地衝下樓，一跑出樓洞，就看到大地的東北角騰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半個天空都黑了。

不是地震，是更可怕的災難！

他近乎瘋狂地駕車趕到幼兒園，和同時趕來的家長們擠在一起，在尖銳的警報聲、汽車的喇叭聲和孩子的哭叫聲中，找到各自的子女，又帶著他們以瘋狂的速度逃離。

他至今仍記得，擁擠在道路上的車流人群和人們臉上驚恐的表情。

他至今不知道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唯一確定的是，發生了一場核爆炸。

有人說，是核再生能源基地發生了重大事故。

也有人說，是恐怖分子襲擊了核再生能源基地。

還有人說，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人類釋放了一個魔鬼。

他從車底望著這些漸漸遠去的怪物，「他們」就是魔鬼的子民。

父子倆慢慢爬了出來，也不管身上沾滿了灰塵，反正遲早要弄髒的。

經過剛才的虛驚，反而讓他堅定了掘荒的決心，有「他們」出沒的地方，其他掘荒者很少光顧，令他有種預感，今天的收穫可能會比較豐富。

他舉起扁平的便攜望遠鏡，經過一番仔細觀察，挑選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圍合式小區，一旦有情況，便於撤退。

三年的掘荒生涯，令他在做任何事之前，先做最壞的打算，把後路留好。

父子倆並排而行，保持著警惕，一步步地接近小區的門口。

這是一座幾百戶人家的中型住宅小區，看不到倖存者居住的痕迹，從地面積存的灰塵就可以判斷。

這樣的小區，即便掘荒者光顧的少，也不可能是塊未經開墾的處女地，從那些支離破碎的窗戶玻璃就可以看出，他只能祈禱，其中會有漏網之魚。

十分鐘后，父子倆站在一幢小高層入口的台階上，天空灰靡靡的，襯得樓洞陰森灰暗，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小傢伙下意識地躲在了父親的身後，即便如此，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有種不吻合他年齡的冷靜。

他很滿意自己對兒子的訓練成果，三年來，他無論去哪兒掘荒，都會把兒子帶上。

一方面，他不放心將兒子一個人留在家裡，留在一個可能被其他倖存者闖入的家裡，他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而一旦他在外面發生了意外，獨自在家的兒子絕對無法撐過一星期。

所以，他不敢讓兒子脫離自己的視線哪怕一分鐘，如果真的出現了最壞的情況，他希望自己陪在兒子身邊，父子倆同生共死。

另一方面，通過一起掘荒，他潛移默化地讓兒子體會到生存的艱辛，這樣等到兒子可以自立的時候，才能活得更久。

是生存而非生活，是活的更久而非活的更好。

在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世界，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最好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