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誰先出手
......
烏啼寒夜,武承嗣在慘白的月光下靜靜站了良久后。
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當武承嗣把自己的意圖向張易之說明時。
可憐的蓮花六郎當場就嚇得面無血色。
若非武承嗣伸手扶住。
他是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給則天大帝下毒?
別說做,張易之想都沒想過居然有人敢生出這樣的想法。
武承嗣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給了張易之足夠平復心情的時間之後,方才森然聲道。
你是某引薦入宮的,某若出了事。
你以為則天大帝還會留你?」
「此外,你也別忘了。」
「你父母還有兄長拖家帶口來到京中后可都在本王的指掌之中。」
「本王若想讓他們今晚死。他們就絕活不到明晨。」
剛剛平靜下來的張易之聞言欲待掙扎。
卻被武承嗣牢牢的按住了肩臂。
語氣也變得異常和煦,透著濃濃的誘惑。
「難倒你真想一直陪著那個老女人?」
「難倒你真甘願一直被人以男寵視之?」
張易之慢慢的不再掙扎,武承嗣卻不放開他,不斷說道。
「你與本王已是生死同命,今晚之事若是不做,最終還是個死。」
「本王如此身份都搏得,難倒你竟不敢一搏。」
「此事若成不僅性命可保,你與家人富貴榮華亦是唾手可得。」
「此後公侯萬代,復有何恨?」
良久的沉默后,張易之猛然抬起頭來。
張嘴之間一口森冷的白牙在慘白的月色下閃著寒光。
「這事兒我做了,我也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公侯萬代,無論成與不成…」
張易之咬牙良久,後面的話最終還是沒說。
接過武承嗣手中的桑皮紙包后便去了。
就在他邁步時,武承嗣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至少今晚,宮城俱在本王掌握之中,你莫要自作聰明。」
「一個時辰之後,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張易之頓了頓身子。
聽完后什麼也沒說,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目送張易之走遠后。
武承嗣心中的最後一點猶豫也一掃而空。
亢奮到異常的他言行舉止之間反倒透出了平日里少見的果決殺伐。
.......
聽武承嗣備細將事情說完后。
安定郡王武攸暨當場倒抽了—口冷氣,眼見著額頭上就有細汗滲出。
「武攸暨」
「啊」
武攸暨答應—聲后,見武承嗣面色不豫。
忙將滿心的恐慌等雜亂心思收攝起來。
他也明白,以其與武承嗣的關係,事情到這—步時他也被綁死了。
武承嗣若是不能活,他亦是死路—條。
心—橫之後,武攸暨的腦子反倒清醒下來。
開始根據武承嗣此前所言急速思謀起來。
沒過多久,他走到武承嗣面前。
「太子殿下,此時有幾件事是必須要做的愈快愈好……」
「你說」
武攸暨邊急促的踱著步子邊急促聲道。
「—,太子殿下即刻前往則天大帝寢宮,力促張易之儘快下手。」
「則天大帝那裡消息未定之前,今晚之事再不能透露—絲—毫。」
「便是咱們自己人也說不得否則恐有大變……」
武承嗣聞言凝重的點了點頭,他明白武攸暨的意思。
武則天強勢的太久,給人的壓力也太大。
她—刻不死,即便是外面的那些親信也不敢生出謀逆之心。
簡而言之便是武則天不死,後面什麼事情也做不得了。
甚至連武承嗣之內有話都難明說。
臉色變了又變后,武承嗣終於咬牙點了點頭。
情勢發展到這—步時,不管他願意不願意親自面對。
都必須親眼看見武則天死在他面前。
你死,我活,實已沒了半點妥協的餘地。
不理會武承嗣臉色的變化與心情的複雜。
安定郡王武攸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二,即刻派人出宮,矯詔傳廬陵婁李顯進宮,今夜必須牢牢將他控制在咱們手上此人後面或有大用……」
「三—即刻派人拿住太平公主,天子的詔書與印璽皆是由她掌管這兩樣物事缺—不可……」
「你提醒的是,我即刻就辦……」
武承嗣召手喚來人,將這兩件事吩咐下去。
安定郡王武攸暨理了理衣衫。
「—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太子殿下。」
「是該到則天大帝寢宮的時候了。」
「事情到這—步時,大展翅事當可期也!」
武承嗣噴出幾股粗重的尊息。
「走」
......
眾人在馬蹄踏起的嗆人黃塵中繼續趕路。
黃昏時分到達了洛陽郊外。
李行周率眾避到了一座山中修整。
他和眾將密議。
「太早進城恐出紕漏,今晚我們就候在這裡,明日凌晨即可進城,進城沒有問題。」
林雲拿出一張臨時繪製的草圖展開,指著上面道。
「咱們在盛業坊動手,鄯侯確定他每天都從那裡經過么?」
李行周點頭道。
「前段時間我派人每日觀察,從來沒有過例外。」
「屆時林雲率一旅堵住東面街口,其餘二旅隨我從西頭正面進攻,擊潰衛隊之後兩頭包抄,力圖全殲!」
林雲皺眉道。
「我們沒有盔甲和長兵器,對沖很吃虧……」
「好在在街面上地方狹窄,短兵相接之後很快就只能膠著廝殺,勝算仍在。」
「只要王思禮能帶著大熊準時出現,我們就贏了!」
李行周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真實情緒,露出自信的笑臉。
「王思禮和王行衍是我們中間最聰明的。」
「他們一出手,大熊絕對能準時到。」
「況且洛陽里的軍隊都是水貨,穿得光鮮,好看不中用。」
「東宮侍衛裡頭,很多人是憑關係進去的,為了逃避徭役而已。」
「一無戰心,二無本事,大家不用太看得起他們。」
林雲聽罷也笑道。
「鄯侯所言極是,咱們左翊衛可都是精挑細選的隴西猛士。」
「近來數月每日訓練,早已是精銳勁旅,沒有盔甲照樣是猛士!」
舞陽也道。
「誰說沒有盔甲,竹甲不是甲明?」
「明天一早叫大夥都把竹甲取出穿上。」
「就怕那些娘們似的繡花枕頭沒力氣,射的箭連竹甲都不能穿!」
幾個人頓時一陣鬨笑,氣氛輕鬆了許多。
這些底層武將,不太懂政治。
但知道乾的這事兒有太平公主和李行周作後盾,也沒啥好多想的。
既然吃了刀口上討生活的飯,提著腦袋辦事本就正常。
所以他們倒是笑得出來,不似李行周的笑容很不自然十分難看。
只見大伙兒一手拿乾糧,一手拿水壺。
大咧咧地盤腿坐在地上吃喝,橫刀還抱在膝蓋上。
面上的笑容很是乾淨。
......
李行周現在呆在小樹林里,只能在各種情緒困擾之中等待結果。
以前他就在想各種置武承嗣於死地的辦法,包括刺客暗殺、放炸彈等辦法。
但現在還是只能用人馬硬拼,這樣相對便捷快速有效。
這時李行周又派了李白獅進城聯繫太平公主,了解洛陽近況。
不料李白獅帶回來一個消息,大出李行周意料。
武承嗣不久前帶著衛隊離開府邸。
去宮裡了!
李行周抬頭看著西陲的夕陽,已快到畫酉下值的時候,他突然去宮裡做什麼?
難道我們的計劃已經泄露?
.......
阿保機這一船六個人,挑著三簍魚就跟著王行衍走了。
沒走多遠他們就進了南市的一家酒肆後門。
門一關上,阿保機就扔了魚簍把王行衍扭翻在地。
「你個傻逼玩藝兒,一路拍我屁股,看我不弄死你!」
「嘿嘿哈哈,饒命饒命!」
「……正事要緊,燕順在裡面等你!」
「他怎麼在這裡?」
阿保機驚訝道。
「這裡是一處什麼地方?」
王思禮連忙上前道。
「熊將軍,這裡是三碗倒最近盤下的產業。」
「絕對安全,店裡的夥計熊將軍也都認識。」
正說著走來了幾個夥計,阿保機一看眼睛亮了。
趙苦蕎!
「辛苦兄弟們了。」
阿保機總算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
「領我去見燕順!」
王思禮帶著阿保機等人走進廚房,合幾人之力將巨大的水缸移開。
掀開地板露出一個地洞來,下面有樓梯。
地下密室不大,僅有坐蒲和簡單的茶水,想來是三碗倒的緊急藏身和密議之地。
「簡明扼要,長話短說。」
阿保機道。
「王行衍,現在局勢怎麼樣?」
「十分緊張。我懷疑東宮和武承嗣隨時可能動手。」
「但是鄯侯和公主手裡根本沒有兵。」
王行衍道。
「萬一他們趕緊狗急跳牆?」
「那就必須儘快。」
阿保機道、
「說一說你的計劃。」
「等一下!」
燕順突然道。
「大熊,某想問,你們難道是想謀反?」
......
太初宮內廷,觀風殿內。
至從武則天生病之後,這座宮殿里一直安靜得可怕。
卧病的女皇聽不得一丁點嘈雜的聲音。
哪怕是最親密的女侍穿著襪子走進她的寢宮。
偶爾發出的一丁點的裙釵抖動聲響,也會讓女皇暴怒。
結果就是人頭落地。
於是人人自危,伺候武則天的內侍宮人,身上都不敢再佩戴任何的飾物。
人人輕手輕腳都快要練出了落地無聲的輕功。
但是今天,觀風殿外一陣金鼓大響人喊馬嘶,觀風殿內人人驚叫豕突狼奔,亂成了一片。
昏昏沉睡中的武則天被驚醒,但她沒有發怒。
眼下這樣的情景她要是還猜不到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她在這宮裡的五十年,可算是白混了。
「易之!張易之!」
武則天大喊了幾聲。
張易之衣冠不整的從房外跑進來跪伏在武則天的面前。
「陛下,不好,大、大事不好了!」
武則天雙手撐著身體坐在床上,灰發蒼蒼老態盡顯。
終於變成了一個八旬老人該有的樣子。
她看著張易之,沒了任何心情再去追究他又是去跟哪個宮女鬼混了。
只是淡淡道。
「你人呢?」
「我...我剛剛......!」
張易之神不守舍的胡言亂語,渾身都在發抖。
武則天深呼吸了一口微微眯上雙目。
「你個混蛋東西!」
「竟然剛背叛朕……朕殺......咳!!」
武則天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人都翻倒了下去。
蜷成一團都直不起身來。
「陛、陛下……」
張易之膽戰心驚,不敢上前。
......
阿保機好奇的看向王行衍。
「你還沒有對他明說?」
「你不在,如何明說?」
王行衍兩手一攤。
「我若反覆申明我們不是在謀反,他也難於相信啊!」
「因此我只告訴他,是你要和他密議要事。」
「老燕,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們不是在謀反。」
「恰好相反,我們是在阻止別人謀反。」
阿保機道。
「想必這些日子以來,你也應該聽到了一些不尋常的風聲。」
「大熊,你不必解釋了。」
燕順說道。
「該要如何,下令吧!」
「王行衍,放。」
「啊?」
王行衍愣了一愣,嘿嘿的乾笑了兩聲。
「不用這麼急著報負我吧?」
「……
「咳,按照鄯侯的謀划,熊將軍只能率領一部分水性極佳的人,從禁河水道潛泳進入西隔城鳳儀閣中,先與太平公主殿下匯合。」
「然後再想辦法突破監門衛直抵北衙,讓燕順去奪取羽林衛兵權。」
「至於朝臣那邊,會有鄯侯見機行事。」
「軍隊朝堂宮裡宮外,設計全面,但風險仍是很大。」
阿保機皺眉。
「最大的難度就在於一但出現半點差錯,死無葬身之地。」
「風險肯定不小,但咱們也不是第一次並肩搏命了,怕他個鳥!」
「只要你能儘快見到鄯侯,一切的風險,都不再是風險。」
王行衍說道。
「所以,關鍵——還是在你!」
「等一下!」
燕順突然喊了一聲,然後一臉窘態。
「大熊,我……我不會游泳!」
......
禁河之上。
十幾條漁船漂在水面之上,間或拋下一張漁網。
激起水面一陣聲響。
除此之外,萬籟俱寂。
不遠處的宮牆之內,燈火通明,有許多士卒在往來巡哨。
水面上也設有堅實巨大的柵欄,十幾挺伏遠弓弩閃著森森寒光。
漁船里,威風凜凜的鄯侯燕順,抱著一個鐵球在瑟瑟發抖。
「真的行嗎?真的行嗎?」
崔安柿嘿嘿的暗笑,上前來拍了拍燕順的肩膀。
「燕鄯侯別怕,你最多也就是淹個半死。」
「上岸以後我們給你人工呼吸,保准你能活過來。」
「人工呼吸?」
「就是嘴對著嘴了。」
「啊?」
燕順當場傻了眼。
「我、我還是去朝陽門試一下運氣吧,萬一那些人放我進去呢?」
阿保機正在一邊更衣。
走過來一巴掌就將崔安柿給拍走了,然後道。
「是啊,這種時候,任何道理都是沒了用處。」
「他們多半已是豁出一切狗急跳牆,尋常的手段都已是行不通。」
「鄯侯都只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你若貿然現身,恐怕話都還沒說話,就被人拿下砍頭了。」
「那我們這幾個人闖進去,又能發揮什麼作用?」
燕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