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欠費
一場及時雨，緩解了新加坡連日悶熱的天氣。伊麗莎醫院的花園裡，菩提花上繞著陣陣的雨氣。
風一吹，水珠子從菩提花的花瓣上滾落而下，幾隻受驚的鴿子「咕咕」叫著一掠而過。
雨後的醫院走廊內，帶著常年二十一度的中央空調，莫名顯得有一些發涼。冗長的走道里，這會一個人影也瞧不見，空蕩蕩的，窗外都是一片似有似有的水汽。
壁燈映射下淡黃的光線，落在曼青的臉上，格外的肅穆。曼青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空調衫，頭髮塌塌的，鬢角顯得略微有些凌亂。
她看著《海峽時報》的舊報章，那上頭有一張去年，顧鴻愷與王傑、孫虎一塊在港島敲鐘上市的照片。曼青看在眼中，心下只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心緒在裡間。
新加坡有一個國內來的病友，自發組成的神經母細胞瘤的QQ群。裡面多半都是兒童病患的家長，各自艱難地苦苦支撐著孩子的漫漫治療之路。
群里常常會傳出孩子去世或者治癒的消息，這是一個不為人所關注的角落，他們在這裡相互取暖，相互鼓勵。生命的消逝與重生，在這裡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勝男入住伊麗莎醫院以後，被診斷為神經母細胞瘤四期，並出現了骨髓、乳腺等部分的轉移。
經過化療手術以後，勝男的病症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反覆，雖然骨髓暫時沒再出現轉移的情況，可是形式也不容樂觀。
曼青背靠著牆壁，一動不動地站著。她顫抖抖的手指，擰了好幾遍才打開了保溫杯的蓋子。早已經冷卻的白開水，不經意間潑的曼青整條裙子都濕了。
內襯就濕濕嗒嗒地粘在曼青的腿上，那揮之不去的難受，就如曼青現下的心情。剛來新加坡那會，她幾乎夜夜都在無人的走廊上暗自咽下淚水。
她已經數不清楚，有多少次，勝男在鬼門關外徘徊過了。她只知道，她不顧一切，就想讓勝男好好地活下來。
可是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也隨之擺到了曼青跟前，就在今天下午，勝男的主治醫生找到她，催促補交上一期的治療費用了。
神經母細胞瘤的治療費用昂貴，普通人賣房治病都遠遠不夠。就算是經濟上原本寬裕一些的曼青，到了這裡也十分的吃力。
兩期治療下來，還要加上房租和生活的費用，光靠著原先那些存款，總是有些入不敷出。
早在趕赴新加坡之前，曼青就已經委託律師，把名下的股份以全權贈予的名義，又還給了顧鴻愷。在這個公司發展升級的檔口，她做不到擅自抽離資金，就這樣獨自離去。
鴻運的研發實驗室也好，生產線整體升級改造也罷，處處都要錢。上市以後，股份的流失對於公司運作來說也是一種潛在的威脅。自己一手看著崛起的鴻運，曼青實在做不到叫所有人的心血都付諸東流。
前思後想之下，曼青這才做了一個讓自己無愧無心的決定。
可是現實是，在存款幾乎耗盡的情況下，她幾乎已經沒有什麼退路可選了。
曼青躡手躡腳進了病房，將床頭的壁燈略略捻亮了一些。她伸出手來，替勝男仔細地掖了掖被角。看著勝男憔悴蒼白的面龐，曼青的手卻突然頓住了。
如果接下來的治療不能保證，那麼勝男將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之前的治療當中，主治醫生已經為她們提交了一份特別的報告去審批，爭取了一個較為優惠的治療價格。
可是整體龐大的金額還是壓得曼青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想著為更好的生活拼搏了這麼多年，結果到頭來，連孩子治療的費用都成了問題。
曼青心下的那些心酸、無奈，與對孩子的憐愛、心疼，一下就糾葛在了一起。這種完全無法對外人道的心緒，也只能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所幸，曼青並不是一個認命的人，即便困難如斯，她還是選擇咬牙堅持下去。白天在工廠做工，夜裡在便利店兼職，中間還要抽空去醫院給勝男送飯，照料她的情況。
對於曼青來說，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根本就不夠用。她巴不得再多幾雙手腳出來，拼勁最後一點力氣去為勝男爭取那一絲的生機。
甚至很多時候，體力透支到發燒打冷顫了，曼青也沒喊過一聲累，只是一併苦苦支撐了下來。
勝男就是她的命根子，只有勝男活下來，她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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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如芬神神秘秘地把紅梅拉到自個房間里，搬了個凳子叫紅梅做。她走到竹筐前，伸手摸了一把，結果老半天都沒尋到自個想找的東西。
她先是一愣，而後大叫不好，人一下就癱坐在了床上。
紅梅見狀，忙問，「媽，怎麼了？」
如芬喘了口氣，顫著聲問道：「紅梅，你看見過達海從新加坡帶回來的那條金項鏈了么？就是他起先給曼青的那一條。」
聞言，紅梅詫異搖頭，「這不是在二姐手裡么？我怎麼可能見得著呢。」
如芬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看了眼紅梅，而後一下就軟地從床上滑了下來，不住地拍著自個大腿道：「這個孽子！這個孽子！肯定是他乾的！」
紅梅上前去攙扶如芬，如芬面色蒼白，她從枕頭下摸出鑰匙，哆嗦著走到衣櫃前。等到抽屜打開，一瞬間，她整個人就呆愣住了，全身都跟著發了麻。
金戒指、房產證，但凡能想得到的那點值錢的東西，早就什麼都沒影了……
如芬轉過頭來，眼裡半是驚恐，半是痴楞地望著紅梅，臉上一時也說不清楚是笑還是哭了。
紅梅看母親行為有些反常，忙搖著她的手臂問道：「媽，你到底怎麼了？好好的別嚇我啊！」
如芬呲開了嘴，一個字還沒說出來，整個人一口氣沒提上來，一下就厥倒在了紅梅懷裡。
紅梅急了，連著掐了好幾遍人中，如芬眼皮下的眼珠子這才重新跟著溜轉了起來。達海趕回家的時候，如芬就把房門緊鎖著，不吃不喝，愣是一副面也不露。
倘若說，此前如芬對大兒子吳建軍還有那麼點幻想的話，那麼在這一刻，這個已經被吳建軍給蛀空了的家，對她而言跟一副棺材板已經沒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