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番外 迢迢 （五）
好在，勝男最後檢查的結果顯示，肺並沒有任何的問題。她這幾天就在宿舍裡頭整理著潭錚的東西，亦或者看學術論文，想辦法多提高自己的專業水平。
雖然所里也給她安排了一些工作，可是一日日的，勝男實在是等的有些焦灼了起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辦公室找老王問個明白。
路上，她反反覆復地想著這幾日的見聞，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潭錚真的是率隊去了山上，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卻都在所里，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她心下隱隱覺得有些擔憂，又實在不知道真相是什麼，那種不安感，就一點點的在心底散漫開來。
當勝男來到所長辦公室的時候，敲了半天門，也沒動靜。門是虛掩著的，於是她便輕推開了門，就看見裡頭沒有一個人，也不知道是去忙什麼了。
勝男茫然地走在道上，望著這肅城的天空，藍的好似新洗刷過的鏡子，折射出這秋日裡特有的餘輝來。此情此景，她卻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
「誒喲，這不是勝男嘛！」勝男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嬌笑聲起，不由得回過身去瞧，就看見秀秀站在那裡，笑盈盈的望著她。
「秀秀，你好。」勝男也跟著打了一聲招呼。
秀秀笑了笑：「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勝男回身望了眼所長辦公室：「原來有些事情，想找王所長商量，沒看見他人，就想著改日再來了。」
「哦？有什麼事情么？如果我可以幫得上忙，我倒是願意幫忙的。」秀秀邊說，邊走近了幾步。她翹起手指，有些漫不經心地撥弄著。
「或許……你知道潭錚什麼時候回來么？說起來，他去山上應該也有月余了吧？你們去野外作業的具體進度，難道所里也是一點音訊也不知曉的么？」勝男不由得問了一句。
「哦？」秀秀旋即抬起眼來，望著勝男：「山上？」
勝男點了點頭：「師母他們都說潭錚去了山上開隧道去了，可是這也去的太久了，怎麼就沒點消息呢？」
秀秀的一雙眼珠子在勝男身上溜轉了一番：「潭錚呀，誒……看起來，怕是你還不知曉呢，他呀……」
「秀秀，你在這裡幹什麼？快同我去一趟辦公室，有事情找你呢。」趙磊不失時機地出現了，一下就打斷了秀秀的話。
秀秀眸子一斂，慵懶道：「趙磊，你出現的可真是時候。」
勝男注意到，秀秀的口氣有些譏諷的意思。這自然聽得趙磊有些不舒坦，他不由得扭過頭道：「嗨，秀秀，真有急事找你呢，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要跑這一趟，快隨我走吧。」
秀秀甩開趙磊拉扯的手道：「你們這些人那，個個都不知道安著什麼心思呢，怎麼就不把實話跟吳勝男說清楚了？她千里迢迢，從杭城來一趟，可不容易呀！」
趙磊覷起眼來，瞄了眼勝男，忙對秀秀道;「你可犯糊塗了吧！走，索性跟我直接一起去所長那裡，所長另外還有任務要交代你呢。」
「嗨，得了吧，你們一個個的，這是唱大戲呢？怕是唱戲的都沒你演的好。」秀秀不屑地剜了眼趙磊，而後轉身對勝男道：「我說吳勝男，你呀，可別被蒙在骨里了。邵潭錚，真是可憐呢，我都跟著掉眼淚！」
「秀秀，你這是要做什麼？」陳瑜與老王原來有事出去了一趟，才回到工程所。
秀秀覷起眼來，來回打量著老王與陳瑜，臉上帶著一絲絲嘲諷的笑意：「所長、師母，既是你們也來了，咱們倒是不妨把話給說明白了。這邵潭錚，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想你們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這個時候，勝男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自從她到肅城的第一天開始到現在，那種心裡不踏實的感覺一點點就滿上了心頭。
秀秀的話如同一枚炸彈，在勝男心底炸開了來，叫她先前所有的疑慮都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所長，師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勝男面色有些蒼白，她輕咬著下唇，憋著勁問道。
陳瑜牽過勝男的手，輕撫道：「小吳，有些事情，怕是一時半會也說不好。等改日吧，時機合適了，我們再同你仔細說一說。」
「師母，這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么？邵潭錚他早就在肅城的精神病醫院裡頭了！他已經瘋了！瘋了！難道你們就是這樣欺騙他的未婚妻么？」秀秀一股腦的就將心底的怨氣一下給發泄了出來。
「啪」的一聲，幾乎沒有人想到，平日里老實的趙磊，直接甩了秀秀一個巴掌。
秀秀就狠瞪了趙磊一眼：「你什麼意思！啊？趙磊，你出息了你！」
趙磊早已經氣的面色漲紅了起來：「秀秀，請你注意你的措辭！潭錚那天，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們，又怎麼會被滾石砸到！又怎麼會傷到腦袋！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么？！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秀秀一下被趙磊噎的說不出話來：「你！」
那廂，健吾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眼見著秀秀吃了一巴掌，拎起趙磊的領子就是一頓揍：「竟然敢打女人！混賬東西！」
兩個人不由分說的就扭打作了一團，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腳，簡直打的難解難分。老王與陳瑜忙著勸架，一人拉一個，還被連帶著摔了一跤，這現場簡直可謂亂透了。
勝男愣愣地站在一邊，心下不斷地想著他們方才的對話。
精神病院？石頭？
她漸漸有些暈眩起來，慢慢的，眼前鬧哄哄的景象跟著出了一圈一圈的疊影。
「小吳！」在陳瑜的一片驚呼聲中，勝男一下就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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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午間，勝男在陳瑜的陪伴下，來到了肅城的精神病醫院探訪。天空原本還是湛藍一片，就在勝男下車的那會，一下就下起了雨來，且雨勢很大。
勝男有些氣虛，進了樓里，一路都是扶著欄杆走的。那露天的小樓梯，好似特別的長，總也走不到盡頭。
潮濕的水泥台階已經被暈染成了土黃色，上頭粘著一兩片梧桐的落葉。她們到了四樓，那是一間在轉彎處的病房。
勝男伸出了手，卻沒有勇氣按下電鈴。一陣狂風掠過，那屋內紫紅色的窗帘被風吹出了窗外，好似在向勝男招著手。
密密麻麻的雨點，順著窗戶掃射進了屋內，勝男幾乎都可以聽見雨點沙沙打在桌子上的聲響，就如撒豆子一般。
不知道為什麼，勝男略略轉過身，莫名有些搖晃了起來了。如果不是陳瑜拉著她，恐怕她早就從樓梯口跌落下去了。
「小吳……」陳瑜擔憂地問了一聲：「如果你覺得身體不舒服，那咱們改日再來探訪也是可以的。」
勝男暗暗摳緊了手心，整個人禁不住地哆嗦著，好不容易，她才回過身道：「師母，我……」
陳瑜輕攬住勝男道：「小邵當時，其實真的傷的很重，我們一度都以為他沒的救了。就連醫生都說，該準備後事了。可是他就是硬拼著一口氣，活下來了。他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著你的名字呢，如果他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怕是也要很難過的。」
勝男直起了身來，抹了抹眼角：「師母，我們進去吧。」
陳瑜道：「如果你真的不舒服，咱們不急在一時。」
「不，我們走吧，我已經錯過這麼多可以見到他的日子了，不能再多浪費一天時間了。」勝男邊說，邊推開了那扇門。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書桌。窗帘被風吹得裡外飄揚著，桌面早已經被打濕了大半。
邵潭錚就獃獃地坐在床沿邊上，望著窗口的地方發楞。他整個人看起來頭髮蓬亂，鬍子也是拉碴的，搭拉著眼皮，懨懨地，一點表情也沒有。
旁人見了，怕是很難想象，這曾經是一位多麼意氣風發的工程師。他似乎聽雨聽的很認真，並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了房間來。
勝男慢慢上前，在潭錚跟前蹲了下來，然後握住他的手，含淚笑道：「潭錚，我來了。」
潭錚的眼睛依舊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窗外，只不過睫毛略略抖動了一下，眼角的淚一下也就滾了下來，直落到了勝男手背上。
這熱淚灼手，叫勝男心下生疼，仿若整個人都被撕裂開來了。
「勝男……」邵潭錚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嘴邊的口水也跟著溢了出來。
勝男整個人俯在潭秋身上，終究忍不住哭出了聲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