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
雙臂撐起,上半身也就抬了起來,早被分開的衣襟自然露出了美好的景色,晃動間讓安行遠差點崩潰,維持不住這具意識之軀的顯化。
女子頭抬了起來,緩緩的向後轉,安行遠不自覺的抬起頭,從對方胸前移開了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安行遠看到和先前似乎沒有什麼變化的女子,但下一瞬,對方平靜的臉上好似消散了一層迷霧,露出了最最真實的面孔。
依然無比的美麗,甚至比先前更加美麗,但看到對方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時安行遠怔住了。
瞳孔擴散,嘴微張,發不出聲音也沒有了別的動作,一切的念頭,所有存在的點滴都被恐懼所填滿,安行遠手腳顫抖著,冷汗如同雨滴般的從皮膚上滾落下來。
太真實的虛幻精神世界模擬了一切,手上的邪靈道書握不住以至於向下跌落,砸在女子身上然後跌向龍椅。
對視的一眼,意識被恐懼所填滿,是死亡到來的畏懼,還要更深層的,無語言表的恐懼。
比當初在青白觀,被沉明控制住然後刨開胸前,低著頭看到自己的心臟更加的恐懼。
比邪靈道書從皮肉中生長出來,自己虛弱到無法爬起來更加恐懼。
安行遠無法動彈,只能夠看著女子單手撐著她的上半身,一隻手拿起了邪靈道書。
「古邪暗地,噁心的孽種。」
「異域邪靈,好大的手筆。」
「身魂早為祭品,終究不過是幻夢一場。」
「你卻是做了件好事,若不是此物,如何能讓這一點靈性醒來。」
飽含厭惡的語氣一字字的說出,安行遠心沉到了谷底,恍然間安行遠似乎想起了自己前世最後的一刻,又恍若是知曉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遇到胡林道人,也就是天邪道君之前發生了什麼。
可是女子怎會讓安行遠如願,她手一握,邪靈道書猛然間化為一團光霧散去。
「你想知道,我偏不讓你如願,繼續你可笑的人生和表演,以及無力的掙扎,我就看著,權當是一場不錯的演出。」
「悲哀的爬蟲!」
爬蟲!爬蟲!這兩個字在安行遠的意識中不斷的來回衝撞,女子先前的一字一句,恍若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由來和結局,這些讓安行遠由恐懼變得憤怒,變得歇斯底里。
對,自己是弱小,連掙扎的頭緒都沒有。
被胡林道人在道觀養著,對方在自己身上有無數謀划,自己卻在那些年裡將對方當成最可敬的師父,長輩,甚至是父親一般的角色。
而最終卻是可笑的譏諷,當看到自己心臟上露出的對方那張面孔,安行遠心中的情緒難以言表。
恨?或者其他,說不清楚。
沉明打破了自己的虛幻夢境,揭開天邪道君的面目,安行遠應該感謝他,但真的,安行遠心中升起那種情緒的時候又會很快的被壓了下去。
沉明是救了自己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安行遠才不會願意相信任何人,不管是誰。
一無所有又如何會畏懼失去,邪靈道書似乎是個很好的東西,安行遠卻害怕它,防備它,卻又不得不依靠它。
飲鴆止渴,也許就是如此。
「爬蟲,哈哈,爬蟲,爬蟲又如何,你這模樣連爬蟲都不如!」
癲狂的話語,瘋魔般的表情,女子只是冷冷一笑卻不再言語,那一雙眼眸猛然變得無比明亮。
如同千萬顆太陽同時爆發,一瞬間的光芒衝散了一切,兩人的身軀,金碧輝煌的大殿,這個虛幻的精神世界。
隨著世界的消失,安行遠和女子的神魂本源各自回歸。
在這白光之中,金色的光點如同微茫的螢火,似乎輕輕觸碰一下就會帶走它最後的一點溫暖和光明。
它沒入虛空,穿越空間風暴,在時間中橫掠而過,來到了處於虛無之中的七彩光球面前。
金色的光點沒入光球進入內部,隨著時空的轉換,七彩光球內部的情形也顯露了出來。
灰色的巨石靜靜的懸在空中,七彩的氣霧從巨石中逸散出去並在周圍結成護罩,守護這一方並不大的空間,讓它處於穩定的狀態。
巨石上生長著一株葉片纖弱且帶著點枯黃的蘭花,一朵失了水分而顯得耷拉著的花瓣上垂著一滴透明的水珠,它映著七彩的色澤,於是水珠便顯得格外美麗,比這株半死不活的蘭花卻是要好看很多。
水珠搖曳顫動了好些時候終於脫離了懨懨的花瓣向下墜落,劃過一道透亮的軌跡。
嗒,輕微的聲音在這個沒有其他聲音的地方也顯得十分清晰,並不是落在灰色的巨石上,若真是如此,蘭花大概不會捨得。
水珠落在蒼白且龜裂的雙唇之間,立刻就跌破擴散,只在嘴唇上留下一點點的潮濕痕迹。
巨石上,蘭花下,一名藍白衣裙的年前女子仰面躺著。
緊閉著眼,雙唇微微張開,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毫無血色,她容顏雖然極其美麗,但也看不到絲毫的生機。
好像死了一樣,肉身神魂的一切都處於停滯。
水珠落到她的唇上,點滴的聲音似乎代表生命還沒有消失,意識的湖還在泛著漣漪。
金色的微弱光點,這近乎於湮滅的光芒從七彩光球外飛了進來,落到女子的額頭上沒入其中。
隨著金色光點的消失,這個多了外物加入的小小空間卻立刻變了,縱然這光點所蘊含的力量信息無比的微小,但這裡的一切好像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七彩光球外的虛無被侵染,然後扯入巨石之中成為它的一部分。
病懨懨的蘭花舒展了葉片,白色的花抖了抖,好似發出高興的笑。
女子緊閉著的眼動彈了幾下,然後睜開了秋水般的雙眸。
「嗯,這個死亡的夢境為何還有結束的時候?」
女子慢慢的坐起身,眉頭微皺,挑起蘭花長長的葉片,低下頭在白色的花上嗅了嗅,輕聲說道:「還是你好,永遠也不會離我而去。」
「若你不是我該多好。」
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說出,女子細細的感受剛才的變化,也明了這裡原本已經徹底死寂的空間能夠有變化,泛起一絲漣漪的根由。
金色的光點,從外界而來,女子接受了光點中的信息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煉仙荊棘,居然是此物。」
「論手段能為,從古到今恐怕也無人比得上你太玄了,與你為敵真是我此生最大的錯誤。」
「總是想將每一顆棋子,每一個對手的價值壓榨到極致,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過了,而過,則為錯。。」
「我能夠再度醒來,你絕對想不到這一點吧,上一局結束,我一敗塗地,可你未必會最終勝利,下一局才剛剛開始,走到最前方,不得不直面無數對手的你能否擋得住?」
乾涸龜裂的唇變得瑩潤,毫無生機的肌膚也徹底逆轉,她整個人都充滿了異樣的神華。
只是接受了金色光點蘊含的信息,或者說其中記憶,她最後的神情卻越來越不好。
身著帝袍的「自己」被人壓在龍椅上又是砸頭,又是被上下其手,這種欺辱褻瀆何曾有過,握著小小的拳頭擂這身下的巨石,咬牙切齒滿是痛恨惱怒。
「安行遠,你最好還是早點死吧,否則落到我手上,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奇恥大辱擾亂了心境,以女子的修為性情都沒有立刻擺脫,而且她也不會選擇擺脫,這個仇怎樣都得了結,她不會放過安行遠。
密室之中,瞪著眼滿身冷汗的安行遠精神恍惚,先前的光亮毀滅了虛幻的精神世界,安行遠的意識也回歸了本身。
與那個女子對視一眼感受的恐怖並沒有忘卻,雖然心中歇斯底里的雜念惡念發動了反撲,安行遠還是不住回想當時的情形。
身上的冷汗讓身下的地都濕了一片,留下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形。
安行遠打了個冷顫,心中莫名其妙的恐懼更多了幾分,當然,安行遠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個「孤」盯上了,時時刻刻的被對方在心裡想著念著。
可惜不是溫柔思念,而是詛咒,憤怒的咒罵,若不是對方所處的地方奇特,本身又隱藏著自己,被對方有惡意的想一下,安行遠現在這種小身板都會承受不住。
直接吧嗒一下,神魂崩潰,肉身成灰,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間。
並不是虛假和誇張,有些人物用言出法隨都不足以形容他們。
「被人在精神世界瞪一眼都嚇成這樣,我還真是沒用啊。」
「哼,厲害又怎樣,還不是被我上上下下摸了個通透。」
自言自語了一通,安行遠抬起頭又落在地上,反覆了好幾次,將腦袋下的堅硬地面都砸了個凹坑出來。
「我越來越沒有底線了,到底是我原本就是這個面目還是慢慢變成這個面目,以後又是怎樣的面目呢?」
安行遠感到后怕,有時候覺得自己正一點點的向無可預知的黑暗深淵滑落,上面有人推,下面有人拉,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沒手沒腳,根本無能為力。
「罷了,想這麼多做什麼,現在我這小胳膊小腿,碰到天邪道君或者沉明這些人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還不如過好每一天,儘力的變強,看看有沒有可能擺脫一切。」
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安行遠踢了踢腳邊還沒有被完全吞噬的趙護法,安行遠盤膝坐下,兌換了一顆化龍丹就吃到了肚子里。
少想,多做,安行遠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