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信紙
背上的傷口還是很痛,不過姬浮月依舊勉強自己坐了起來。蘇城那邊還有很多事情,在確認她這邊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了之後就匆匆離開,姬浮月能夠理解蘇城的匆忙,因為她自己作為家主在一場戰爭中要處理的事情就已經足夠多,更何況是現在這種大規模還有波及如此之廣的戰爭?蘇城要顧慮的實在是太多,她甚至有些意外蘇城還對自己說了這麼多話。
蘇城也離開之後房間頓時就變得安靜下來,雖然隔著一層牆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外面人們匆忙的腳步聲,但最起碼在這裡,她能夠獲得一段清閑的時光。
輕輕摩挲著盒子的邊緣,姬浮月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麼想的,各種各樣的思緒充斥在她的腦海中。她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情,想到原來很多次見到司空凌的場景,司空凌在她的記憶中總是笑著的,帶著那樣虛偽而疏離的笑容——雖然每個人都覺得那是溫暖的,但她能感覺得到背後堅冰。
再多的回想也都無濟於事了,因為一切早已經過去。
姬浮月這麼想著,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之前的那塊玉。她一直想著要找個機會,等到他們都離開這裡之後再還給司空凌,卻沒想到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將玉按在了凹陷處,玉直接就融了進去,緊接著一道光芒乍起,耳邊響起了輕微的「咔嚓」聲,再看那盒子已經悄然打開,露出了一道縫隙。
姬浮月打開了盒子,就看到裡面堆積著一些書卷,有墨水的味道順著風飄了出來,幾乎是立刻她就意識到,這可能是司空凌放一些記錄,也可能是日記的地方。像司空凌這種人肯定有很多話想要傾訴,但他的身邊沒有任何可以與之言語二三的人,於是最終只能選擇在紙上寫下這些東西,最終只留給自己一個人看。
真是孤獨的人。姬浮月這麼想著,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她並不是很想看那些東西,因為她知道上面會寫些什麼,那些沉重而又悲傷的事情完全改變了一個人。但她又必須得去看,司空凌寫下了這些東西,還把能開啟的玉石以幾乎是強迫的手段送給了她,這就證明司空凌要麼是早就想到了這種結局,要麼就是之後有什麼打算,不管怎麼樣,他都肯定是希望她看這些東西的。
他已經不在了,而他最後的願望,自己肯定要去實現。
姬浮月伸手將壓在所有紙張的本子拿了起來,翻開第一頁就能看到扉頁上寫著兩個字。
日記。
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兩個字,但姬浮月卻像是感覺到了千斤的重量一樣,在拿起來之後她才發現,這本日記比她想象的還要輕,薄薄的紙張,根本就承受不了那種沉重的厚度。
她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並沒有寫上什麼東西,只隨意地寫著一句「哥哥說我可以每天閑的沒事的時候寫日記,日記有什麼好寫的,神經病才寫日記呢」。
姬浮月沒想到會看到這麼鮮明和活潑的文字,她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這應該是司空寂還在的時候司空凌寫下的話語——真是有些難以置信,她還以為這是在動亂之後司空凌才買下的本子,沒想到竟然在這麼久之前,司空凌就已經有了這個日記本。
然後在翻到第二頁的時候,姬浮月就被滿滿的字跡給驚到了,字跡顯得有些凌亂,看起來倒像是在情緒非常激動的時候寫下來的。她仔細看了一番,意識到這是司空凌在司空寂死去之後寫的。
【他死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被人拿來對比了,我應該開心才是,但我竟然沒有什麼喜悅的心情。】
姬浮月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想起了司空凌在司空寂忌日那天喝酒的樣子,酒水順著他的喉嚨滑落,她不太好勸阻,只能在一旁看著手上的文件。酒精的味道四溢,但他的眼神卻一直都是清醒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姬浮月突然意識到之前的司空凌竟然都沒有在本子上記錄關於司空寂的事情,這讓她有些奇怪,在低頭看向箱子的時候才想起裡面還有很多紙張,或許他隨便就寫在了紙上也不一定?
姬浮月繼續往下看去,在司空寂死之後司空凌罕見地連續好幾天都寫了日子,最後他寫到:
【也許我永遠也不能走出他的陰影了,死去的人比活著的人更難超越。因為他死了,所以他過去的一切缺點就都能夠被忍耐,而他的優點會被無限放大——更何況哥哥本來的缺點就並不多。】
這已經和之前的記錄有了很大的區別,在現實的打幾下司空凌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而這個時候,距離四方動亂也就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
再往後……姬浮月看到了非常混亂的文字,那些字幾乎是雜亂無章的,就算她仔細耐心地一個個去看都幾乎快要看不清司空凌到底寫的是什麼。而這些紙張還看起來像是被水浸泡過一樣,於是字跡就更加模糊,還有些地方沾染上了血液,除了混亂沒有其他的詞可形容。
姬浮月連猜帶蒙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個時候四方動亂已經爆發了,司空凌面對那些戰火和生死,精神早到了極大的創傷。光是看著這些紙張姬浮月都能想象得出他當時是怎樣的一種狀態,估計是留著血,一邊哭一邊處於抑鬱和崩潰之下寫著這些東西,抒發著內心的痛苦,甚至有些地方都被筆戳破了紙張,看起來非常的狂躁。
這個時候的司空凌已經陷入了極大的精神崩潰中,就和姬璟一樣……想到這裡姬浮月的神色暗了暗,她已經確定姬璟不會再回來了,但在想到他的時候,依舊會感覺心中一陣陣地壓抑,像是喘不上氣一樣的刺痛。
很顯然司空凌比姬璟所遭受到了更大的創傷,在他精神崩潰的時候司空家的人非但沒有給他什麼幫助,反而將他推進了更深的深淵之中。姬浮月可以看得出越往後面的文字變得約乾淨利落,就像是那些寫在文件上的字跡,越來越整潔的書面,卻在寫下越來越陰暗的話語,他整個人已經在不可逆轉地陷入泥沼之中,他在無聲地吶喊和求救,但是沒有任何人接受到他的呼救,於是他便沉淪,最終——
融為了一體。
司空凌是時代的悲劇人物,姬浮月這麼想著,造成他這種結果的並不是誰,或者說每個人都是推手,他們一起把司空凌推向了不見底的深淵。無法說誰做錯了,因為時代的灰燼飄落,落在每個人的頭上都是一座大山,有很多人在這場災難中死去,比較殘忍地說,司空凌還能活著,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天平小說網www.xstpwxs.com
姬浮月將手上的日記放下,那其中一個人清醒地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感覺實在是太多殘忍,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明明此刻窗明几淨,還有溫柔的陽光從窗戶里灑下,但她就是感覺身體在止不住地發冷。
勉強伸出手拿起了放在床頭桌上的茶水,將溫度適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她終於感覺身上多了几絲暖意。將茶杯重新放在了桌子上,姬浮月拿起了其他的紙張。
其實姬浮月本來沒怎麼注意到那些紙張的,但在拿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上面的字跡意外的工整,就和現在司空凌寫在文書上的一樣,在拿起來的時候她甚至能聞到那種墨水的味道,聞起來感覺,就好像是昨天才寫上去的一樣。
姬浮月展開了紙張,就看到上面熟悉的字體寫著——
【見字如面,如果我的計劃沒有出意外的話,現在的我應該死了吧?而看到這封信的你,姬浮月,估計早已經看到了我是怎樣一路崩潰,最終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的。】
雖然早已經有所意識,但真的在看到這張信紙的時候姬浮月還是感覺十分難以置信,她本來是以為司空凌早就已經想到了自己的死亡,卻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他故意,或者說有意造成的?
【在很久前我就意識到我確實是個司空家的人,就算在記錄下自己崩潰的那些時候,卻依舊保留了不少秘密在心裡。畢竟能寫出來的就不算秘密,寫出來的東西總會被人看到,只有爛在心裡才能永遠地被保存。】
【不過也有種意外,那就是擁有秘密的那個人死了,既然我都已經死了,那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非常非常的痛恨司空家。】
姬浮月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這一句話的筆跡深的像是要嵌入紙張一般,依舊是清秀而整潔的字,但她卻能感覺一股壓抑不住的暴戾在洶湧而出,讓她也感覺到窒息。
【像司空家這樣的家族就應該全部毀滅,我曾經觀察過很長一段時間,司空家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全部被這種理念給洗腦了。上層都是操控棋子的棋盤手,他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而那些淪為幫凶的下層,卻一個個連自己在幹什麼都不知道。上面說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們早就沒有自己的意識,被打造成了完美的工具人。】
【司空家最厲害的就是潛移默化和洗腦,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甚至能把其他家族的俘虜都給洗腦成這個樣子——好像有點跑題了,其實在從前我是從來都不知道司空家那些事情的,但在我成為暫時的家主之後,我就順藤摸瓜找到了很多東西。】
【四方動亂其實是司空家一手挑起來的。】
姬浮月只感覺整個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那一瞬間她感覺周圍的光亮真是有些過於刺眼,以至於她都好像快要看不清這紙上到底寫著什麼字了。
【其實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因為主謀是月亮聖殿,而司空家選擇了和月亮聖殿合作,將這團水攪得更渾。真像是特洛伊木馬一樣的戰術,敵人就在內部,外界力量想要介入當然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為了權利和利益不擇手段,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們能為了這些付出一切,但我沒想到還真的是一切。所有的一切,人性、良知、友善……雖然人們常說失去人性只是失去很多,失去獸性才是真的失去一切,但我覺得他們連野獸都比不上。】
【司空家是如此的沾滿罪惡,但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手上的鮮血並不比他們少,尤其是我在準備向整個司空家進行報復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陡然變得比整個司空家都要陰鬱,我所結下的因果,幾乎要比整個司空家族加起來都要深。】
【我背叛了司空家族,也背叛了整個人類。】
姬浮月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寫出這樣的話,再往下看的時候感覺渾身的血液好像都突然停止了流動。
【其實我的做法和他們之前的做法沒什麼兩樣,他們同主謀月亮聖殿進行了合作,而我是同主謀妖族做了合作。】
合作?妖族?
真是奇怪,明明她還坐在這裡,還在思考,但卻覺得整個大腦都是一塌糊塗。她好像在想很多事情,姬璟,那些死去的人,還有毀滅的城市,也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我不在意任何事情,只要司空家能下地獄,就算是將我的靈魂焚燒殆盡永世不得超生也無所謂。我心中的仇恨就是如此之深,瘋狂地將整個世界都脫下了水——雖然我知道就算沒有我妖族依舊會開始行動,但我推了一把,並且讓這股火燃燒的更加旺盛。】
怪不得四方大陸是最嚴重的災區;怪不得那些魔鬼,不,那些妖族長驅直入,就像是沒有任何阻攔一樣;怪不得結界輕而易舉地破碎。
所有的怪不得,在此刻都成了原來如此。
手上的紙張就這麼掉落在了地上,以至於姬浮月並沒有看到最後一句話。
【其實說起來我也不算是同妖族做了什麼約定,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妖族。那個同我做約定的是個人類,她自稱是妖族的聖女,並且告訴我,可以叫她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