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今夕已歡別,合會在何時(十)

第30章 今夕已歡別,合會在何時(十)

被恩旨赦免,從大理寺放出來的那一天,天氣十分晴好。陽光暖融,錯覺中以為已到了春日。昏暗的地方待久了,對於光明有些拒絕,妙華下意識的眯著眼睛,久久難以適應外面的光線。

「你這一趟來得也不算虧,這不,一下子擢升為三品女書史,比我都官高一階了。」齊衍之笑著為她遞上了一頂帷帽,青碧色的紗,長度一直到膝上,正是洛陽城如今最流行的款式。齊衍之這個人,長著儒雅溫潤的相貌,卻有著桀驁不羈的做派,性情豁達爽朗。看著妙華如今一臉頹廢失落的樣子,笑著揶揄。

妙華接過帷帽,微垂了眼眸,想笑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只有淡淡道:「多謝將軍。」

大理寺最是折磨人的地方,進去的時候明明是鮮花一樣嬌艷明媚的女郎,出來時便如同霜打過的秋葉一般,臉上毫無生氣,只有一言難盡的滄桑。

他盡量用輕鬆的語氣寬慰道:「回去后趕緊沐浴更衣,將這些穿戴都焚燒了。把這些不吉利的東西都留給過去,接下來的日子便只有順遂如意。」

妙華聽聞此言后,想了想,卻本能攥緊了身上穿的那件大氅。手指微微顫抖,聲音低低如同囈語:「璧郎的東西,怎麼能說焚就焚呢?」

明明是晦暗極了的眸子,一說起那個名字時,生生多了幾分痴纏,閃動著楚楚的神采。齊衍之尷尬的笑了笑,這其實是他的衣裳。當時胡亂扯了個謊,現在發現圓不回來了。也罷,錯認便錯認了,她能留在身邊也好過任其灰飛煙滅。

齊衍之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只有和妙華一起怔怔地看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阿姊說得對,他是一個外熱內冷的人,比起表面強作的歡笑,更喜歡的是安靜。笑累了,疲倦了,什麼不說,什麼不做,反而多了幾分充實。

「璧郎……清河殿下已經去了涼州嗎?」她忽然開口問道,語氣蕭蕭瑟瑟的,讓他誤以為下一刻她會哭出聲來。

拓拔逸大約是怕妙華擔心,走之前也沒有告訴一聲。

齊衍之思及此處,趕忙安慰她:「吐谷渾最近還是很乖的,殿下去了涼州不過就是威懾威懾,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來的。」

妙華只是淺淺的「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多說這件事。隔了一會兒又問:「女書史是做什麼的?是去伺候宮中的貴人們嗎?」

「自然不是,」齊衍之看著她笑,「伺候貴人之事自有宮婢和黃門,方才說了,你可是有品級之人,威儀權勢不輸外朝男兒呢。」

「那……那是侍候……侍候聖上嗎?」她顯然更緊張了,對於內宮之事,她一點都不清楚,只以為宮人就兩種女子,不是宮婢就是嬪妃。做宮婢她是不怕的,就怕成了妃嬪。

齊衍之笑得更厲害了:「當然不是,想不到小女郎志氣不小呢。莫不是想做個娘娘,讓我參拜呢。」

此言一出,妙華明顯有了羞惱之意,別過臉去,想是再不願理他。他便又耐起性子解釋:「咱們大魏自有女官制度,有品級有俸祿有升遷,最高的女官叫大內司,官同一品,總領宮中事物。而你要做的女書史,官同三品,負責宮中文書事務。說起來,聖上對你很是照顧,文書之事雖然枯燥,但是也不用去學官場那些彎彎繞繞,倒是很適合你呢!」

她長長嘆了口氣,終於算是放心了下來。

「走吧,送你回去。」齊衍之聽到鳴珂之聲,看到自家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不遠處,便對妙華說道。妙華猶豫了片刻,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著她,只好點頭,跟著他向馬車走了過去。

到了車前時,他先上去,然後對著她很自然地伸出了手。那是一雙習武之人的手,雖然潔凈,卻不似璧郎那般修長好看。微有薄繭,敦厚有力。她仰起頭,隔著青碧色的簾幕看他。輪廓乾淨,面龐秀氣的青年將軍此時也在俯視著她,逆著光,仍然能感受到他清爽幹練的氣質。這麼多天承蒙他的照顧,他自是一個善良優秀的郎君,然而這個世間始終只有一個璧郎。

倔強地咬了咬下唇,掙扎著自己上了車。齊衍之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頓了頓,然後自己都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從大理寺到永康里只有一段不遠的路,她始終將車簾掀起一角,偷偷地向外望著。二人不言不語,氣氛略微有些尷尬。還是由他來打破沉默:「你進了宮莫要害怕,我掌管宿衛羽林,時常都在宮中的。有什麼事,隨便找一個人都能尋到我,到時……我自會幫你的。」

妙華終於收回了目光,想了想,一臉鄭重的樣子,道:「璧郎曾經說過,自己的事情總是要自己去做的。你已經幫了我這麼多了,若是我再添麻煩的話,便是不懂事了。」

看她不像說笑的樣子,齊衍之的目光沉了沉,一哂:「他的話,你倒是都能記得住。」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里銜著自己都想不到的彆扭之氣,他一時有些後悔,再去看妙華,見她並不以為意,才稍稍舒了口氣。

他們兩個人心意相通,彼此傾慕,這一點他比誰都了解。拓跋逸臨去涼州時,特地寫了好長一封信給自己,反反覆復都是對妙華的不放心。他也知道,那個人雖然人不在京城,但是已經將宮中的事物都悉數打點好了,只為妙華進宮后能平安順遂。而妙華,心中眼中也都是拓跋逸,她將他的每一句話都記到了心中,大有情絲纏繞,隨君千里的感覺。

他不過是別人情感的目擊者和見證者,看著別人的悲喜,莫名其妙的跟著悲喜罷了!

將妙華送回沈府後,齊衍之又回到了職上。也不知為什麼,最近的洛陽浮動著莫名詭異的氣息,作為聖上的近衛,他本能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但是這份不安到底來自於何處,又有什麼目的,他實在說不好。既然拓跋逸交給自己的這件事已經辦好,那麼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盡忠職守,護衛皇宮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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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皇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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