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86·我想活成他的模樣
「我認識一個人，他是一個內心悲傷到極致的人，卻一直很喜歡微笑。只是那個時候，他的笑意也堪堪浮在嘴角，那是一眼便可以看出的牽強笑意。
後來我終於在人群中得以與他對望一眼，看見他笑得如此自然——突然就已明白時光悠長，教他學會了壓制內心的悲傷，從此以後，他的微笑令人再也無法看透真正的悲喜。
我曾看到過他決絕冰冷的殺伐，看到灼燙的鮮血沾滿了他的雙手，看到命運的黑暗纏繞在他的周身，妄想將他拖入深淵。
他並不希望別人遇到跟他一樣的境遇，於是便將所有暴風驟雨攬在了自己身上，背負起了所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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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就已經停了，酒館的屋檐上堆滿了一層厚重的白雪，在陽光下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微芒。
狄洛光著上身，扭過頭，一手捂著因為害羞而變得通紅的臉頰，從牙縫裡擠出斷斷續續的語句：「我說你快點啊……本來不用這麼麻煩……真是……」
心靈包紮好了狄洛肩膀上被子彈打穿的傷口，抬起手有意無意般的輕輕拍了拍狄洛受傷的那一邊肩膀，滿意的看著他炸毛般一抖，點了點頭笑道：「如果受了傷，更應該好好處理一下吧。」
「唔……隨便你。」狄洛急忙抓起自己的衣服套上，突然視線一晃，看見了放在桌面上的一個鎏金的盒子，「這是什麼？」
「啊，這是給你的。」心靈收拾著旁邊沾血的繃帶，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回答，「我回去的時候翻出來的，總覺得應該很適合你。」
「你送我一件斗篷？」狄洛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黑色斗篷，斗篷內襯畫著隱秘的花紋，面上絲毫不掩嫌棄，「好醜。」
「作為占卜師，來遮掩身份的斗篷不是必不可少的嗎？」心靈將垃圾丟進垃圾桶，回過頭看見少年一邊嫌棄一邊老老實實套上的樣子，輕輕彎起了眉眼，「很帥氣嘛，不錯。」
狄洛看了一眼心靈，清了清喉嚨有些彆扭的開口：「那個……總之謝謝了，不管是斗篷還是……」
「感謝我的話，就好好學習我教給你的招式吧。」心靈背倚著桌子，一手撐在桌面上，對狄洛驀然一笑，「我一直在想該教你一些什麼招式比較好，但是現在我稍稍有點頭緒了。」
狄洛懷端著水晶球，看著心靈流利的畫出了一個法陣，將它遞過來說：「你先把這個法則熟悉一下，最好是能隨時畫出來的那種。」
「這是什麼？」狄洛一邊比著畫，一邊問。
「是封印哦，我們一族的招式。」心靈端著茶水輕啜一口，「能夠封印別人記憶的招式。一般人是無法學會的。」
「欸？那我……」狄洛抬眼疑惑一瞥，「你覺得我能學會嗎？」
心靈坐著的地方正好背對窗戶，陽光映白了窗外的一切，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形，他眸里的海洋閃著粼粼波光，茶杯里的裊裊霧氣模糊了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嗯，狄洛的話一定可以的。」
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任令狄洛捉摸不透，腦海中有一種不好的念頭閃過，又很快被他強迫打消：「既然你這麼信任我，那我就試試吧……」
沉默中，被狄洛放在一邊的水晶球忽的閃起了如同螢火般的光，裡面霎時閃過一片絢麗星河。
心靈輕瞥了一眼水晶球，又將視線落在正認真記憶的狄洛身上，靜靜端詳了一會之後，又垂下了眼帘，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且當是我對於占卜一族的贖罪吧——
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啊，狄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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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好像小了一點，空氣中瀰漫著一陣夾雜著泥土腥味的水汽，令人感到肺腑清新。
「他為什麼要教你招式呢？」小心靈對男人提出了疑問，「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根本不認識你吧！」
「是啊……」男人輕吁一口氣，抬手揉了揉小心靈的金髮，目光透過他穿越了時空，看到了那個少年轉身離去，不回顧一眼的背影，「究竟是為什麼呢……」
小心靈靜靜等了一會，但他看了看男人發獃的樣子，最終忍不住催促道：「後來呢？」
「後來啊……我們離開了島嶼，我學習著他教給我的陣法，跟他度過了對於我來說最輕鬆快樂的時光。」男人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眷念般的說道，「就像在黑暗和寒冷中待久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感受到了溫暖，便再也不想重新回到黑暗中去了。」
天空陰暗，雨聲依舊，那厚重的雲層逐漸與記憶相連接，躍回到那個夜晚——
夜空中只餘一條星河靜靜流淌，璀璨的星幕下，島嶼上的一座小鎮慢慢陷入了沉睡之中。
狄洛披著斗篷悄悄拿著水晶球偷偷溜出來，蹲在酒館的牆角邊，探頭通過窗戶望了望房間里毫無察覺的心靈，雙手抱起水晶球，看著上面逐漸閃爍的光芒：「我想知道我們的未來……我會跟心靈分開嗎？」
其實狄洛曾不止一次望著少年的背影發獃，然後在心裡想道：這是命運吧？是命運讓我遇到了你嗎？那麼我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呢？
心靈的出現對於狄洛來說太過突然，看著他溫柔的微笑，總是會有一種那個人會如同突然出現時那般，在自己不注意的某一刻，慢慢消失了身影。
水晶球散發的光映亮了狄洛的面龐，那雙淡色瞳孔在看到未來閃過的一幕幕畫面之後，猛地驟縮。
映在臉龐上的光逐漸暗淡下去，狄洛瞳孔中的光芒也隨之消失，他的嘴角顫抖了幾下又緊抿起來，他伸手緊攥著身上的斗篷，深吸一口氣，沙啞著聲音自語：「沒辦法啊……這畢竟是命運……無法改變的命運……」
「你在占卜嗎？」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使狄洛嚇了一激靈，急忙掩了掩手中的水晶球慌張的往後看去，心靈微微前傾上半個身子，交疊著胳膊倚在窗台上，瞳眸里映出狄洛慌亂的動作，微微一笑：「啊，抱歉，嚇到你了吧。」
「……沒有。」狄洛否認道。
心靈看了看被狄洛捂得嚴嚴實實的水晶球，善解人意的沒有拆穿：「正好我睡不著，可以一起聊一聊嗎，狄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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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座夏島，入夜之後，晚風吹拂在臉龐上的力度令人愜意至極，就連整顆心都跟著輕鬆起來。他們找了一處無人的草地上，並肩坐了下來，享受著難得的安靜。
心靈閉上眼感受著風掠過耳邊的聲音，唇角一揚說道：「這樣的風，總是會讓人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呢。」
「嗯。」狄洛只是跟著點了點頭。
心靈睜眼看向抱著水晶球盤腿坐在草地上的狄洛，忍不住說道：「狄洛真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啊，小孩子應該更活潑一點的吧？」
「我才不是小孩啊！我已經十七歲了！」狄洛眉頭一皺，撇嘴反駁道，「明明心靈看起來也跟我差不多大，怎麼跟幾十歲的老頭一樣。」
「啊，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的年齡按人類來說應該是怪物的級別了吧。」心靈輕笑著比了個耶，「我跟你可是差了幾百歲呢。」
「幾……幾百歲？」
「麒麟的時間很長的，而我的幼年期都是在故鄉度過。」心靈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現在正處於少年期，總之跟你們人類的青春期差不多呢。」
「幼年時的你，是不是也跟現在這樣呢？」狄洛忍不住問旁邊的少年。
「啊……不是。」心靈回想了一下，眼底盈滿了溫軟的笑意，「我小的時候非常喜歡惡作劇哦，我們一族沒有一個不被我整到過的，搞得大家苦不堪言，最後還是被……被父親訓一頓。」
狄洛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再問下去就是伴著炮火轟鳴聲燃燒的整座島嶼，就是被心靈掩藏至深，仍不斷淌血的露骨傷痕。
「我的父親是一個更溫柔更強大的人，但是他卻很少陪伴我。」心靈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沉默，抬起頭來望著滿天星河，自顧自的陷入了回憶。
「我好像一直都在追逐著他的背影，就算他早已經死去，我也一直在追逐著他的影子。」心靈湛藍的眸子里閃爍著一點偏執的光，撐在草地上的手掌驟然握緊，他最後的話太輕了，輕得彷彿像從群星中縹緲出來的光芒，使人聽不真切，「我想——我要像他那樣活著，至少要……」
「活成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