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1633年之進擊的大臣

卻說王承恩連夜出宮，先是砸開了魏藻德的家，兩人又一起到了楊觀光府上，對著楊觀光宣了皇帝的口諭，楊觀光心裡就明白了，這是皇上用布政使的位子來封自己的口呢，當即便冷冷的說：崇禎二年，陛下親口說過，今後凡官員任命，不奉口諭，一律以明旨為準，可有此事？

王承恩便道：是，可，楊大人，你不認識雜家嗎？楊觀光道：不管是誰，若無明旨，恕下官不能從命。魏藻德便道：用賓兄！王老公可是御前的人，難道他還敢假傳聖旨嗎？楊觀光笑道：當年劉瑾、魏忠賢，哪一個沒假傳過聖旨？怎麼到了本朝，就不能了？王承恩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心想：怎麼還拿我比劉瑾和魏忠賢了。

魏藻德忙道：用賓兄這是說什麼話，前幾日用賓兄上摺子，說起核查田畝的事，皇上今夜才看到，不由得十分高興，這才派用賓兄去山東，正是全用賓兄愛民之心啊，用賓兄千萬不要誤會。

楊觀光冷笑道：既然如此，也不差這一天半天，還請兩位回去替我討個明旨，我絕無二話。王承恩和魏藻德支支吾吾，楊觀光又道：我看不是我誤會，是魏大人心急吧，想必若是魏大人兼理詹事府，詹事府早就跟宗人府並府了吧！

王承恩見他竟然把這事給挑明了，不由的尷尬萬分，心想：這楊觀光怕不是瘋了，這話怎麼能放到明面上說呢，也太不懂事了！嘴上卻說：這是怎麼話說的，這是怎麼話說的。

楊觀光便道：行了，兩位，我這裡廟小，容不下兩位大神，都三更天了，難為兩位夜深露重的過來，清吧，我得休息了！說著，頭也不回的竟然獨自回屋了，把王承恩和魏藻德晾在了院里，兩人討了個沒趣，只得怏怏回去了。

王承恩回到宮裡，把前前後後一說，崇禎也是氣憤不已道：好你個楊觀光，真是要翻天了，去查，讓錦衣衛去查，朕就不信他是個明如水，清如鏡的，但凡有什麼問題，立刻前來稟奏！

這邊崇禎組織錦衣衛準備打擊報復，那邊楊觀光也沒閑著，他知道這次打發走了王承恩，自己跟崇禎的矛盾也已經非常公開和尖銳了，自己決不能坐以待斃，第二天，他便召集了詹事府左右府丞、各局主簿、錄事、通事舍人，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甚至把自己如何辭絕山東布政使一職也說了出來，一時間，群情激憤，房之騏厲聲道：我等寒窗苦讀數十載，如今卻要聽一群閹人的號令，士可殺不可辱！韓如愈也道：這話說的是，若今日不爭取，日後史書上不免有一筆，諸位同僚可都要想清楚了！詹兆恆道：此事只怕也只是猜測，還是要謹慎行事。韓如愈跳起來喊道：詹兆恆！旁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你是怕給你老師（黃道周）惹禍吧！要我說你們復興社的人都是每種的孫子！詹兆恆一把抓過韓如愈的脖領子道：你在說一句試試！

漆嘉祉（復興黨）、楊琦（格物黨）上前勸道：韓主簿說話也太不注意，實在有辱斯文，月如（詹兆恆，字月如）兄快鬆開手，萬萬不可。詹兆恆這才氣呼呼的鬆開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告辭！

詹兆恆借故走了，漆嘉祉、楊琦、韓四維（陽明黨）等也借故走了，蔡晨恩（勇衛營出身）這站起身說：別說這事還不知真假，便是真的，也是皇上的家事，王爺公主都是皇子，皇上讓誰來教，讓誰來管，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我勸諸位早早罷手吧！說完一拱手也走了，房之騏知道蔡晨恩的底細，知道自己惹不起他，見蔡晨恩走遠了，便遠遠的說：好！好！走的好！又對眾人說：還有要走的嗎？趁早走，將來留下千古罵名，別說我沒提醒過！

又有劉正宗、鄭光昌、魯元寵、楊山梓等十幾人離開了，只剩下了寥寥十來個人，董廷獻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史元調道：豎子不足與謀！只是如今形式比人強，眾人就發了點牢騷，也各自散去了。

董廷獻便去找吳昌時謀划，吳昌時笑道：詹事府那些人，真正有骨氣的也就那幾個，不過這有什麼的，只要詹事大人能頂住就行，其他人都無所謂，再說了，詹事府人不夠，不是還有御史台嘛，那麼多御史都閑著，這事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嘖嘖嘖，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董廷獻事不宜遲，立刻就找到了御史大夫徐兆魁，徐兆魁可是比文震孟的資歷還要老的多的老東林黨人了，歷經四朝，跟閹人的鬥爭經驗豐富，聽后便說：若要這事不成，非得諫宮不可！董廷獻嚇了一跳道：老大人，沒到這份上吧，若賜下廷杖，只怕沒幾個能挺得住。

徐兆魁笑道：你道皇上真敢打死人啊，不過是挨幾棍子，去牢里待幾天罷了，你放心，你若是不挨錦衣衛兩棍子，不去詔獄里待幾天，能有那如日中天的威望嗎？你啊，太嫩了！付出和收穫是同等的，你若豁不出去，那你就永遠是董廷獻，成不了魁首，懂嗎？董廷獻便道：還是老大人計謀深遠啊，還請老大人指條明路。徐兆魁便道：如今左都御史劉若宰是史察院的人，他必不肯趟這渾水，你去找右都御史馬嘉植，他是官尚書的學生，他必會幫你，我年紀大了，沒幾年活頭了，老眼昏花的，也記不得事了，剛說的話扭頭也記不住了，不過若皇上在朝上問起，我必替你們說話也就是了。

董廷獻心道：老狐狸，這時候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又要拉官尚書下水。嘴上卻說：老大人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下官這就先告退了。看著董廷獻的背影，徐兆魁喃喃道：老了，都老了，現在是他們的天下嘍。

在馬嘉植的暗中支持下，在御史台侍御史陳啟源具體帶領下，以五十多位巡查御史、刑名院主事、詹事府官員為主體，還有肅政廉訪院幾位郎中，在四月二十八日這一天，一起跪在西安門外諫宮，要求皇上不得將詹事府併入宗人府，此外，一些地方的巡察御史也先後上書，反對將詹事府併入宗人府。

一時間，朝野震動，自萬曆朝以來，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諫宮事件了，朝野上下的眼睛一起看向了宮中。

這時的中和殿里，崇禎面色鐵青的坐在龍椅上，下邊內閣、都察院、督軍府的總理大臣、副理大臣、各部尚書，另有翰林院臨時掌院許士揚、詹事府少詹事魏藻德等都在殿下，大氣也不敢喘，崇禎大聲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都去西安門，誰的人都給朕領回去！實在混賬！

幾個內閣和都察院的尚書、督軍府的侍郎都出殿去勸說了，崇禎臉色這才稍微好了些說：行了，別跪著了，都起來吧！趕快，給何閣老和吳督軍看座。內監們忙搬來綉墩，兩個老頭顫巍巍的坐下，崇禎便問：何閣老，你是內閣首輔，你怎麼看。

何如寵忙道：陛下，其實說起來詹事府的事不過是陛下的家事，自然輪不到咱們做臣子的說三道四，不過呢，陛下的家事亦是國事，御史們直言進諫，也是他們職責所在，老臣以為只許好言規勸，令他們退了也便是了。

兩頭都不得罪，說了等於沒說，崇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又問吳襄：吳督軍怎麼說。吳襄忙道：陛下，老臣只知軍事，對於宮闈之事實在不通啊，不過老臣不敢違逆陛下的任何決定。崇禎點點頭又問：史察院，今天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都察院的人，你怎麼說！

史可法道：臣惶恐萬分，但臣實在不知，臣已經派刑部尚書呂大人去勸了，想來諸位御史能聽進去一二。

不多時，呂弼周怏怏的回來了說：陛下，恕臣無能！

崇禎正要發怒，外邊侍衛來報說：皇上，西安門外的諸位大人已經衝進了西安門，如今將西安門大街跪了個水泄不通，已經都到西華橋這邊了！

崇禎冷笑道：好！好的很！敢闖西安門了，這不是諫宮，這是謀反！謀大逆！史可法忙跪倒在地說：皇上息怒，謀大逆之罪他們萬萬當不起啊！冒辟疆也道：還請皇上息怒，文大人，你趕快說句話啊。

文震孟這才道：陛下，想當年嘉靖朝大禮儀事件時，大臣們可是都跪到午門了，也沒定過什麼謀大逆，皇上務必三思啊，況且堵塞言路，對皇上風評有損。一句話把崇禎懟的死死的。

陸遙心想：這風評二字算是崇禎實打實的軟肋了，歷史上崇禎有無數次機會改變歷史，可就是因為他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太在乎風評了，才錯失良機，比如他偷偷派人跟韃子和談，結果事情泄露，他便讓主持和談的大臣背了鍋，賜死了事；有大臣多次勸他遷都南京，他都為了風評錯失良機；李自成包圍京師，派人傳話說，只要封他為秦王，他立刻打道回府，但崇禎怕風評不好，寧可弔死也絕不封李自成秦王，才有後來的下場。

果不其然，一聽到風評二字，崇禎便道：好，說的好，是，他們自去跪，朕也不管了，都走！都跪安吧！

大臣們趕快紛紛的跪安，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皇帝，只聽皇帝又道：高弘圖和趙士錦留下！兩人心中一咯噔，只得又回了身。崇禎便道：說說吧，這事怎麼解決。

兩人面面相覷，趙士錦首先說：陛下先請息怒，要說這種事，在咱們大明朝也是常事，後來都流傳說，要想聲名遠揚，就得挨過錦衣衛的打，蹲過詔獄大牢，那些御史們都清苦的很，無非想在名聲上有所進取，自然對這種事比較上心了。崇禎便道：依你說來，若賜了廷杖，反而成全了他們的忠義嘍？

趙士錦便道：皇上聖明，就是這個道理。崇禎不由被氣笑了說：豈不是我朝堂堂的大臣竟成了混不吝，成了無賴了？趙士錦道：說難聽就是無賴，說好聽就是以死進諫。

高弘圖也道：敢問皇上，若真賜下廷杖，當真還要打死人嗎？崇禎沉默不語，高弘圖又道：其實這事解決起來也不難。崇禎忙問：如何解決？高弘圖笑道：御史們確實想名垂千古，所以是不怕死、不怕打、不怕蹲詔獄，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御史們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慾，的確，他們入西安門有過，但還不到治罪的程度，依臣看，就罰他們三個月俸祿吧。

趙士錦便道：妙哉！妙哉！御史們本來就俸祿不多，比較清貧，若斷了俸祿，便是他們自己能抗，只怕老婆孩子的就要鬧起來了。崇禎聽了，眼睛都亮了，這才笑道：好法子，不愧是老成持國，朕就知道，高愛卿必定有辦法。

崇禎當即便對王承恩說：立刻去傳旨，以今日酉時為限，酉時前自行離去的，朕不予追究，若酉時還在，那便定私闖皇門的罪過，每人罰俸三個月！

王承恩立刻便去西華橋宣旨，果不其然，旨意一下，下邊便一片死寂，逐漸的，便有人說自己肚子疼、腿疼、腰疼的，紛紛離去了，眼看著快到酉時了，都察院的御史們幾乎都走光了，就剩了詹事府的那幾個人了，楊觀光回頭看看，只有房之騏、朱國壽、韓如愈等寥寥幾人，就連董廷獻都不知跑哪裡去了，楊觀光身邊還跪著堂弟楊觀吉，楊觀光道：你也回去吧！楊觀吉道：哥，我不走，我得陪著你！楊觀光罵道：屁話！你想咱們楊家的人都見罪與皇上嗎！我是完了，無論如何，我也得保住你，你走吧，趕快走，你回去了，就轉換門庭吧，東林黨完了，都是些見利忘義的王八蛋，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

楊觀吉這才辭別了堂兄走了，楊觀光看著身後的幾人道：諸位，你們也都走吧，都是我楊某人連累了諸位，你們若現在走，我絕不會記恨諸位。房之騏道：楊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前邊不管是死是活，我們都陪著大人就是了！最後，只剩了楊觀光、房之騏、朱國壽、韓如愈四人還跪在西華橋西側，轟轟烈烈的諫宮行動就這樣被輕巧巧的化解了，不過這四人還是被後人稱為了「崇禎四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