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曾活過2
汪格左手攏緊韁繩並輕抓胯下馬兒的鬃毛,右手撐住馬鞍,左右腳前掌分別踩緊馬鐙,背挺得直直的端坐在馬背上,她沒有驅使馬兒向前,只是坐在那裡,一旁有一個琥珀色眼瞳的男孩指導她應該怎麼做,那雙眼睛一直沒有從汪格身上離開。
聶兒和修棲之也在馬場,坐在一邊的休憩區觀察他們。
「那個男孩就是季諾德?」
修棲之點頭。
「看起來成宗木騙了我啊,他說季諾德喜歡劉勿欣,一派胡言,看他的眼睛也就知道汪格在他心中的分量。」
故事過去了,真實虛假都如春末落花。
「你說過,鴿子姨母才是神,又說她們是一個人,汪格現在只是一個人類,那她到底怎麼變成一個人類的呢?」
修棲之寫道:「不是這一次,汪格死在這裡,她的下一世,變成了神,是季諾德的幫助,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一個人類轉化為神。」
「季諾德才是神?」
「對。」
「他是什麼神?」
修棲之躲了一下聶兒探究的目光,還是告訴了她那熟悉的名字,「勾陳。」
聶兒的咖啡杯一晃,險些把咖啡潑出來,「什麼?他是勾陳?」
「入輪迴,他失去了神的記憶。」
勾陳是解罪人的前家主,羅修手上戴的指戒上刻兩個字,正是「勾陳」,她自然沒有忘記這件事。
「有意思。」她笑道。
遠處的季諾德怕馬上的人摔下來,死死抓住馬韁繩,偏馬上的汪格膽大,不要他在一邊護著她。
不一會兒,季諾德要去佩戴上馬具同她一起騎,暫時離開了汪格,把她交給一個馬場的馬術教練。
聶兒嘆氣,「要出事。」
修棲之也看見了那個金髮女孩,來勢洶洶,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
「這個季諾德惹的桃花真不少。」
他眨眨眼,偷偷瞥了一眼聶兒。
金髮女孩騎著一匹乳白色馬迎面向汪格問好后說:「汪,騎得怎麼樣了?」
汪格俯身小聲說:「教練,能讓我單獨和她待一會兒嗎?」
小麥色膚色的教練點點頭,又不忘囑託她一句,「你還沒掌握基本動作,不要做危險的動作。」
汪格感謝他的關心。
他走遠了,汪格才回答她的話。
「還不錯,小姐。」
金髮姑娘的捲髮在落日的餘暉下沾染霞光,她臉上是微微的輕蔑。
「你們中國人的騎術不怎麼樣啊!」
汪格握韁繩的手轉向撫摸馬兒的鬃毛,只是不語,她想看看這姑娘除了激怒她還有什麼后招。
「也是,你們騎馬也晚,難怪那麼多人都不會,對我們來說,騎馬是貴族都應該掌握的技能。」
汪格胯下的馬悠閑地擺著尾巴,她不動聲色。
「你為什麼不說話,當對方和你說話時,你最好看著她的眼睛,這是禮貌,你連這個都不懂。」
汪格沒有預兆地笑起來,右臉上的酒窩盛滿得意。
邊笑她邊說:「抱歉,我本來想忍住的,可實在忍不住。」
金髮女孩皺起眉頭,汪格開始的冷漠到如今的嘲笑都讓她丟臉不已,這讓她更加覺得自己是失敗者。
她用了一年的時間接近季諾德,想盡辦法讓父親不討厭伽西亞家族,還討好伽西亞和她丈夫,汪格什麼都沒做就得了他們全部的肯定,連伽西亞都勸她放手,可是她努力了這麼久憑什麼輕易放手。
汪格夾緊馬腹,小腿敲打馬兒肚子兩側,隨著敲打的力度加大,身下的馬兒加快了步伐,她挺直上身,雙腿有節奏地推馬肚子,從金髮姑娘身邊繞過。
金髮姑娘猛拽汪格的馬韁繩,汪格的馬剎那間受驚,馬兒高揚起頭,對天長鳴,金髮姑娘則騎著她的馬從汪格身邊走開,汪格胯下的馬只是嘶鳴一聲便停下了驚慌,這多虧了汪格輕撫它的鬃毛。
沒有看到馬兒把汪格摔下來,金髮姑娘又策馬回身。
「汪,你的馬驚了,要我去告訴季諾德一聲讓他幫幫你嗎?」她特意挑釁汪格。
汪格對她兩面三刀的做法極其鄙夷,「這裡只有你和我,你強牽了我的馬韁繩才驚到它。」
她一副你能怎麼樣的神情徹底惹惱了汪格。
汪格嚴肅,「請你道歉,即刻!」
金髮女孩把自己的帽子扶正說:「你有什麼資格?」
「教訓一個沒有禮貌的人,我想誰都有資格。」
與此同時,汪格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身體總是比大腦動作快,她快馬騎到她身邊,拉起自己的馬韁繩,她的馬急速停下的那一秒,前蹄忽然高揚,離金髮姑娘的頭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汪格又忽然提馬後退。
金髮姑娘被汪格大膽的舉動驚呆了,這樣危險的動作連一個騎馬多年的人都不敢做,她一個新手,只接觸馬不到半天,竟敢如此大膽。
不多久,汪格的馬恢復平靜,金髮姑娘也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汪格笑道:「這樣有資格教訓你的無理嗎?」
金髮姑娘說:「汪,我們西班牙女孩和你們含蓄的中國女孩不一樣。」
「何以見得?」
「如果我們愛上一個男人,就會不顧顏面去追求,而你們只是乖乖等著別人來追求你們,我討厭你們中國女孩的虛偽。」
汪格回想她和季諾德的過往,也發現確實是這樣,如果她是愛季諾德的,為什麼她不先向他告白,難道她不愛他嗎?
汪格聽她說完了話,答道:「論誰先愛上誰在愛情里行不通,愛不分先後,還有,中國女孩不是不懂追求,如果我們真的愛,我們會向對方做出暗示,而你們是單刀直入,這只是兩種不同的方式,你說的話有歧義。」
「那你敢接受我的挑戰嗎?」
汪格越發覺得這姑娘坦蕩得有趣,「戰利品是季諾德?」
「是,敢不敢?」
「這場比賽毫無意義,但鑒於你侮辱了我的國家,我接受你的挑戰,挑戰方式隨你。」
「看到那邊的那塊黑色石頭了嗎?我說三二一后誰先策馬奔到那裡,誰就贏,你輸了就要無條件離開他。」
金髮姑娘把頭上的黑色鴨舌帽隨意往路邊一扔,長發散在風裡,蓄勢待發。
汪格卻不緊不慢地說:「我說讓你決定比賽方式,但終點在哪裡我來定,同意?」
「好,你說哪裡是終點?」
汪格手指紫色海岸線的方向,「那裡!」
金髮姑娘眺望遠方紫色海岸線,海風吹亂了沿岸的人群,風就從那個方向來。
「三,二,一!」
聶兒靠近修棲之問道:「你覺得誰能贏,小啞巴?」
修棲之搖搖頭,可他希望汪格能贏,教訓教訓這個自大的女孩。
汪格放低身體,大拇指按緊了韁繩,無名指和小指也夾緊了另一端繩,小腿盡全力驅趕馬兒前進,胯下的馬兒感覺到了她勝的決心,繃緊全身肌肉向前沖,馬跑半程時,汪格只前腳掌接觸馬鐙,她不再坐在馬鞍上。
金髮姑娘開始就遙遙領先,可是她擔心汪格趕超,不時回頭觀察汪格的情況。
風從汪格耳邊繞過,馬奔跑得如此之快以至於汪格感覺這匹馬長出了翅膀,帶著她飛翔。
奔跑著,奔跑著,汪格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也長出了翅膀,陪著風飛翔,她的身體是如此輕盈,好像只是羽毛組成的身體,周圍的人和大地都不存在了,只剩天空、風,還有她。
無數次在夢中幻想自己是一隻鴿子,張開翅膀就能飛翔,這一刻,她終於變成了鴿子,學會了飛翔,自由在她周身縈繞。
聶兒站起身,獃獃地望向汪格身後的光影,那是一隻鴿子的形狀,須臾消散在空氣中。
「怎麼回事?她為什麼……」聶兒說不好,但是憑藉解罪人對環境的感知,她覺察到了汪格身上不同於人類的氣息。
「一開始,她只是勾陳飼養的一隻鴿子。」修棲之把紙條展開給她看。
「那她和勾陳怎麼會來到人類世界?」
修棲之張開手比劃,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他以後會慢慢告訴她。
「吁!」汪格還是回到了現實世界,她到了海岸線這邊,她,贏了。
金髮姑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汪格坐在馬上,不像是馬帶著她跑,倒像她帶領著馬兒肆無忌憚地奔跑。
金髮姑娘輸了,可是她心服口服,策馬就要離開。
汪格攔住了她。
「你輸了,同理不許再插足我們之間。」
「可以。」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金髮姑娘疑惑:「什麼?」
「中國人從商朝就有騎馬的歷史了,對了,你回去可以查查西班牙王朝是何時建立的。」
金髮姑娘笑了,「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愛上你了。」
金髮姑娘輕推馬腹,催馬離去。
聶兒觀看了比賽的全程,結束,她笑道,汪格的確值得一個神的垂愛。
修棲之低頭不說話,他想告訴她,她也值得。
汪格向他們打招呼,「嘿,聶兒。」
聶兒走過去說,「你也在這裡啊?」
她和修棲之正是追逐她而來。
「要騎馬嗎?」汪格問。
聶兒說不了,「我並沒有學過這個,可能不行。」
「這有什麼,我也是剛剛學。」扭頭對那位一直陪同的教練說道,「請幫這位小姐牽一匹平穩的馬。」
「我真不會,不用幫我找馬。」聶兒有點著急,她害怕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
幸好後來季諾德來了,他聽說了汪格和那個女孩不要命地往海岸線那頭競跑,趕過來訓他家這位不聽話的,「抱歉,我們還有事,伊里,你陪著這位小姐和這位先生,他們在馬場的費用和我們一起算。」
聶兒愣一下,這個看起來完全是西方人的男孩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是汪格教他的中文嗎?」
修棲之寫,「他父親就是中國人。」
「原來是這樣。」
修棲之幫她牽住馬,扶著她的腰讓她上了馬,聶兒害怕從馬上被摔下來,彎下腰對馬下的修棲之說:「你一定要牽住啊。」耳邊碎發落下,落在唇角。
修棲之邊笑邊點頭,沒想到她竟然怕騎馬,順手把她的頭髮別到耳後,聶兒躲閃一下,沒被他碰到,修棲之把手指攥緊收回,再不敢輕易碰她。
馬兒開始慢慢走,聶兒還是害怕,撐著他的手又跳了下來。
修棲之寫道:「等我一會兒。」
她還沒問清楚他要去幹什麼就被他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了馬場。
聶兒閑著無事,輕輕碰了下那匹馬的睫毛,馬兒長長地對她吐了一口氣,嚇得她退後好幾步。
他回來了,帶著騎馬的裝束,高舉起來對聶兒傻笑,原來他是去幫她拿這個,等到把她胳膊和膝蓋上都護住,修棲之扶住她肩膀讓她不要亂動。
他把一頂保護頭的帽子戴在她頭上,又把手伸到她腦後勺,把那長發一股腦收到帽子中,聶兒有些尷尬地推開了他的手,自顧自把剩下的扣子扣上,見狀,修棲之也不再幫她戴上裝備,她不是很喜歡他的幫忙。
整裝完備,聶兒小聲叨咕,「其實也摔不死,倒是矯情了。」
修棲之聽到皺了眉頭,一巴掌拍到了馬肚子,那馬一動,把馬上的聶兒嚇得一抖,看她這下還嘴硬,以前他竟然沒有發現她有這個小毛病。
聶兒朝他喊:「他嚇唬我幹什麼?」
他也不說話,翻身上馬和她同騎一匹,越過聶兒的腰抓住了馬韁繩,也把聶兒護在懷裡,聶兒往馬頭趴不願意坐到他懷裡,「誰讓你和我騎同一匹?」
修棲之一扯韁繩,催動胯下的馬奔跑,她被甩回他懷裡,「慢一點啊……」
他偏不,帶著懲罰的意味越跑越快,聶兒只好閉上眼死死扯住他的胳膊,把他小臂抓得通紅。
跑了幾圈,等到聶兒敢把眼睛睜開她才驚嘆騎馬的妙處,像是在風中飛翔,聶兒也看見了紫色的海岸線,真是如同神境,「我們去那裡。」
她指著馬場外面的海岸,修棲之扶正她的腰,轉了個方向,一舉從馬場的圍欄奔越出去,周遭的人被他精湛的馬術折服,向他們投來欽佩的神情。
「是因為你自己會騎馬,還是因為原本的修棲之會騎馬,才能有這麼精湛的馬術?」聶兒問。
他專心騎馬,聽到她問話漸漸把速度放慢了,拉過她的手心寫道,「修會,我也會。」
聶兒以為他說的是修棲之,回身對他笑答,「那,是修棲之騎得比你好還是你比他好?」
他堅定地寫下,「我最好。」
修棲之認真起來就是這幅樣子,她同他比劍術那天,開始他並不把她當成一回事,發現她劍術比他高深后他就是這樣認真的模樣。
她好奇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神氣的樣子這麼可愛。